第94章 第94章
“对不起……”萧启满心的戾气在妙妙的落寞低语中溃不成军，惟剩心疼。
他一把将妙妙抱在怀里，喃喃地重复道：“是我的错，我不该逼你的……对不起！”
妙妙在他怀中笑着摇了摇头，反倒伸出小手努力安抚地轻拍着懊悔的萧启，“没关系的，是我没说清楚，不关你的事，况且我现在也没事了呀，”
她语调很是轻松，“其实味觉没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最起码，我都不会再怕喝苦药了！”妙妙有心转移话题，故作夸张地哀叹道：“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喝过的那些药有多奇葩！”
幼时，为了活下去，她喝过无数奇奇怪怪的药，那些药有着不同的气味与颜色，名字亦是古怪得很，苦得更是千姿百态！
比如碧灵玉芝，明明有着很好听的名字，结果熬出来的药却是粘稠的墨绿色，黏哒哒的极难入喉，喝起来既苦又涩，害得她一连几日都再尝不出任何味道；
再比如一种叫玄血参的宝参，同为参类，却远不如雪崖上的那些雪参清香可口，那腥臭的味道足足让她恶心了大半个月，也是她最怕的一味药，每每远远闻到了，都会干呕上许久，至今难忘……
“阿启，你知道吗，我还喝过一种用七星续魂草熬成的汤药，它居然是血红色的，连味道都和人血一模一样，别提多难喝了……”
再次忆起那可怕的味道，妙妙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喉间，三分真七分假地笑道：“还好后来都尝不出来了，也算是件好事！”
味觉未失之时，她终日都避不开那一碗碗苦药，只能苦中作乐地从中分出三六九等。
每一日，若是那药没有苦过昨日，她便会欢喜上好一阵子，若是又苦了几分，她便全当是那日运气不好，顶多再多吃一块哥哥们搜罗来的蜜饯果子安慰一下倒霉的自己。
不过好在，自小照顾自己的秋嬷嬷一手的好厨艺，每每为了心疼她，便会变着法的熬煮喷香的甜汤，还有各色香糕，再殷殷送至床前，只盼她能多吃上一口。
还有哥哥们，自从偷尝过她喝的苦药，便总是想方设法的寻些解苦的蜜饯甜果来逗她开心。
所以哪怕后来，她失了味觉，再苦的药入口亦平淡如水，她也已经习惯了笑着吃下所有他们费心弄来的吃食，让他们安心。
即使味同嚼蜡，家人的心意却如记忆中的甜，令她欢喜不舍。
萧启闻言，却更加心疼，喉间如同哽了块骨头，甚是艰难道：“你家里人……为何不去寻医者？”
“他们……并不知道这事，”妙妙垂眸，低低道：“爹爹他们，已经为了操了太多的心，我不想再让他们难过。”
自打她有记忆起，便知道自己的病让家人们有多忧心难过，娘亲因为她悬在生死线上的小命日夜垂泪，本就虚弱的身子更加雪上加霜，爹爹为了她四处寻医问药，找来了无数的大夫，可每一次，她都只能听到那一成不变的叹息，还有隔日家人眼中更深的悲痛。
还有祖父母、哥哥们、师伯们……
所有的人，虽然都在强忍着悲伤努力地向她微笑，可眼中却透着浓浓的哀痛，一直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每每病发后，她从昏迷中醒来，入眼的永远都是家人们憔悴忧惧的面容，他们会因为她的一点点起色而欢喜，亦会因为她的任何不适而加倍难过。
所以她不敢喊痛，不敢叫苦，再苦再难喝的药，她都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只是不想让家人们看了难过。
为了她这条小命，如意山庄上下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不过是失了味觉，何苦再说与他们，凭添伤心。
妙妙的语气很是平静，萧启的心却好似被千万枚钢针重重穿透，心底升起密密麻麻的痛。
虽然曾听萧澄提起过妙妙幼时的遭遇，可他所能说出的不过十之一二，此时听妙妙提及，寥寥的言语间已是触目惊心，以她处处为人着想的性子，只怕还有更加让人心疼的过往被她藏了起来。
那时的妙妙才几岁，便如此懂事，如何不让人心疼？
他心中酸涩不已，沉声道：“等此间事了，我带你去寻良医神药，来日，定有医者能治好你！”
神农谷的圣手医仙也好，万鬼林的鬼医也罢，还有那些隐世的高人，他一个一个寻过去，总会有人能治好妙妙的！
妙妙低叹，这世间还有何医者能比得过圣手伯伯，她又如何还有来日？
她其实并未将失去味觉之事看得有多严重，毕竟早就习惯了，与活着相比，这些都不算什么了，若不是与阿启的误会由此而起，她原本打算瞒住所有人的。
不过这样也好，便让阿启以为自己只是瞒了味觉一事，至于其它……
妙妙静静地伏在阿启微凉的怀中，悄悄敛去眼底的不舍，能瞒一日是一日吧！
两人各怀心思，及至过了许久，妙妙腹中的饥鸣声抗议般地骤然响起，打破了石室中的寂静，萧启这才放开怀中的妙妙，“饿了？”
问完也不待妙妙应声，便再次捡回了先前那被遗忘许久的油纸包，打开来，不由皱了皱眉。
经过这一番折腾，本就凉透了的包子已是更加不成样子，莫说是给妙妙吃，连让她看一眼萧启都觉得是他的罪过。
可一时半刻，在这富可敌国的金屋之中，他竟再找不出其它吃食可供妙妙充饥。
妙妙见他僵在原地，探了探头，看着那几个惨不忍睹的包子笑了：“能吃就好，没关系的。”
萧启哪里肯依，他四处瞧了瞧，从角落堆放的金器中寻了只三脚如意香炉，将壁上的火种引入其中，小心翼翼地替妙妙烤起了包子。
妙妙笑眯眯地抱着双膝守在一旁，水晶似的眸子一瞬不移地盯着萧启沉静的侧脸，弯了弯眉眼，阿启真好。
冷掉的包子表面渐渐被烤成了焦黄的面皮，肉香随着火光在石室中四下浮动，很是诱人，妙妙吸了吸小鼻子，又凑近了几分，满是期待地盯着那包子。
“小心烫，”萧启将一个烤好的包子用油纸包了，放到妙妙手中，“慢点吃。”
妙妙乖乖点头，鼓起两腮小心地吹去包子上的热气，小口地咬开烤得松脆的面皮，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热乎乎地慰藉着她空空的胃口。
“好吃！”她笑眯了眼，很是满足地啃了起来。
若不是已经知道她失了味觉，还以为她是吃到了什么珍馐美味一般。
萧启面上的难过并未瞒过妙妙的眼睛，她咬着包子嘟囔着开口，“虽然没了味觉，可是我还能闻得到这肉香，也很喜欢这脆脆的面皮，所以我知道，它一定很好吃！”
“你平日做给我的吃食，闻起来更香，所以阿启……”
妙妙扬起笑脸，眸色灵动，“以后不要怀疑自己的手艺啦！”
萧启的回答，是又塞了个烤得更加诱人的包子给她。
一连两个包子入腹，妙妙终于有了闲心四处打量起他们所处的金屋，方才只顾着安抚暴走的阿启，根本无暇细看，此时细细看来，不由连连乍舌。
“阿启，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妙妙移开被珠光宝气晃得眼花的双眼，很没见识地拍了拍身下的金床，“我还没睡过金子做的床呢，太奢侈了……”
萧启专心烤着手中的包子，对这一室的金光恍若不见，“这里是魂殿的金库……之一，”他见妙妙的小手在金砖上划拉个没完，勾起嘴角，“若是喜欢，搬回去就是了。”
莫说是区区一个金床，她便是想要座金屋，他也能替她寻来。
妙妙见他说得一脸正经，唬得连连拒绝道：“不要，我就是随口一说罢了，你别乱来！”见萧启仍有些不信，忙补充道：“又硬又硌得慌，我真的不喜欢！”
金床是什么鬼，松松软软的床铺不好吗，她又不是视金银如命的土财主，若真任由阿启将这搬回去，小哥非笑死她不可。
瞧着妙妙是真的不想要，萧启颇有些遗憾地放下心思，努力琢磨着这里还有什么好东西可以送给妙妙当礼物。
妙妙一连吃了三个包子，精神满满得准备跳下床，却忘了手脚上还扣着蚀心索，险些脸朝下倒栽了下去，还好萧启眼疾手快将她接了个满怀，这才免去了破相的危机。
“阿启……”妙妙叮叮当当晃了晃腕间的链子，拉长了声音嗔道：“你还要锁我到什么时候？”
萧启俊脸上有些不自在，闷不吭声地从腰间掏出一把造型奇特的六棱钥匙，三两下便除下了妙妙手脚上的蚀心索，方低声认错：“对不起。”
他心中的愧疚在瞧见妙妙被磨得有些发红的双腕升到了顶点，不由深恨自己一时失控，竟做出如此失心疯的事情，还伤了妙妙，真是该死。
妙妙哪会不知他心中所想，眼神一转，大声宣布道：“我原谅你啦！”
她宽宏大量地拍了拍萧启的头，轻快道：“若是过意不去，便罚你带我参观一下魂殿的金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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