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123章
事实上，柳烟罗已经算是厚道了，只将他母亲的所作所为草草带了进去，并未如实讲给妙妙听，而事实，其实远比她说的要更加残酷，更加血腥。
“我娘认识那人时，他已经是大昭的太子了，也早已有了太子妃与数名侧妃，皆是出身世家，背景显赫，而我娘，却只是一个江湖女子，自然只能别居兰苑，后来，便生下了我。”
妙妙静静地听着林奚说起往事，亦轻轻道：“我听娘亲说过，她是个很漂亮，很温柔的人。”
林奚笑了，“古叔也总说，我娘是天底下最温柔最好的师姐，可惜，我印象中的她……并不是这样的。”
他的记忆中，只有她怨毒的诅咒，疯狂的自虐，还有血腥的密室与无尽的哀嚎，很长一段时间，他很怕看到这么可怕的母亲，可她偶有的温柔举动，又总是让他忍不住接近。
“这平安京的人都看不起她，排斥她，怕她，到后来，连那人都渐渐不来了，她就这么一个人守着这诺大的兰苑，日日思念，夜夜凄凉，性子，也越来越怪。”
爱而不得，恨无可诉，最终也就是在这无边的爱恨折磨中走向了生命的终结。
“那个皇上……为什么不来看你们呢？”妙妙有些难过，林奚哥哥好可怜，他那时才多大啊？
“可能，是我娘做了太多的错事，”林奚提起生父，并无一丝感情，只漠然道：“也可能，只是因为，不爱了。”
“他的太子妃是在他登基前一日，被我娘毒死的，连太子妃的母家，都被我娘一把毒，灭了大半，嫡长子因此惊吓过度而亡，你今天见到的六公主的生母淑皇贵妃对外说是死于救驾，实则是被我娘推出去挡了刀，伤重不治而死，至于四皇子、五皇子的生母端嫔和陈妃……
“全被划花了脸，一个被沉了井，一个被投了湖……”
“知道林承业为什么那么恨我吗，因为他的母妃凌贵妃死的时候肠穿肚烂，容貌尽毁，是生生被蛊虫咬死的……”
“我娘活着的时候，后宫中所有诞下皇子的妃嫔只有齐贵妃活了下来，她是我二哥的母妃，二哥少时曾经救过不慎落水的我，我娘便因此放过了她。”
妙妙咕咚咽了口口水，听得毛骨悚然：“为……为什么杀这么多人啊？”
这哪里是娘亲口中温柔可人的兰姨，分明是杀人魔头啊，她终于明白为何爹爹不喜欢林奚哥哥的母亲了……
林奚负在身后的双手渐渐收紧：“先是嫉妒，后来……更多的是恨吧。”
嫉妒那些女人能日日陪在她最爱的人身边，而她却只能苦苦地在兰苑中等待着不知何时才能来的爱人……
嫉妒她们的孩子能名正言顺地昭示天下，她的孩子却只能活在私生子的阴影之下……
恨，则是因为那个她想恨却仍爱着的男人。
水阁已近在眼前，林奚停下脚步，“自己的母妃死得如此凄惨，那些皇子公主们恨我，自然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不过纵然战战兢兢地活了下来，可是眼睁睁看着母妃被害死，这对那时尚且年幼的皇子公主来说，是毕生都挥不去的阴影，长大后自然对他恨之入骨。
“这都是她欠下的债，身为人子，我理当偿还，不是吗？”
所以他容忍林承业和六公主的恶言相对，容忍他们在兰苑中安插眼线，容忍他们的窥伺与挑衅，只是为了能弥补母亲当年对他们做下的一切。
这是他欠他们的！
“这不对！”
妙妙红了眼眶，不是伤心，而是被气得！！
她从未想过，林奚哥哥在平安京中会是如此境遇！
她以为，他是回家，回到了自己的亲人身边，所以即使再不舍，她也未曾开口央他留下，连在信中，都小心地藏起了自己的思念，就怕他看了为难。
却原来，这三年多的时间里，他这些所谓的亲人，从不曾对他有过一分善意。
“林奚哥哥，这一切不是你的错，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承担！”
要错，也是那个景德帝的错！
凭什么他负心薄幸，娶了一个又一个，还要来招惹旁人，到最后，害死了几个，他自己还能心安理得地继续再娶一堆妃子，恶果却要女人来承担！
妙妙忿忿道：“等抓到魂主，你就和我们回家，如意山庄才是你的家，至于这个鬼地方，我们再也不来了。”
“若是他们敢来如意山庄烦你，我就把他们通通扔到雪湖里去喂鱼！”
“好不好？”
“刚还夸你长大了，又说孩子话……”
见眼前的小丫头仍在气鼓鼓的为他鸣不平，林奚终是忍不住抬手轻抚了下她的头顶，一触即退，却仍可感觉到远处陡然凌厉的杀气。
他不由笑了，示意妙妙转头看水阁。
屋顶上，一道修长的身影正远远地立在上面，显是已经盯了这边许久。
“好了，快回去吧，萧启在等你呢，再聊下去，他要过来抢人了。”
“阿启才不会呢，”妙妙羞红了脸，却不忘再三强调道：“那我们说好了，等抓到魂主，我们便一起回家！”
林奚望着她眼中的殷切，心头的郁气也散了不少，见妙妙仍固执地等着他的回答，便点头应道：“放心，我迟早要回去的。”
就像妙妙说的，如意山庄才是他的家，这里，不是！
等他做完该做的，自然是要回去的。
妙妙只当得了承诺，得偿所愿后的小脸瞬时明亮了许多，她开心地和林奚道了别，脚步甚是轻快地沿着九曲长廊向水阁快步跑去。
不一会，屋顶上的人影便又多了一个。
林奚静立了良久，才转身悄悄离开。
残月移过中天，漫天星光下，妙妙与萧启肩并着肩坐在水阁高高的屋脊上，她仍在为今晚林奚口中的一些旧事心惊，一时无声。
萧启只静静地守在她身旁，沉默地用软布擦拭着手中寒光铮铮的阴阳双钩。
“阿启，会不会很危险啊？”妙妙被那来来回回的锋芒闪了眼，回神后不由很是担心，忧心忡忡地盯着他手中的阴阳双钩，再度试图让萧启带上她。
“我们一起去好不好！万一碰到魂殿的人，我也能帮你！”
她总觉得月色下那雪亮的刃芒上闪着不祥的寒光。
死人的东西，太不吉利了！
“不行，你待在兰苑，哪都不要去！”萧启拒绝的很是干脆，云山之中危机四伏，魂主又是躲在暗处，情况不明，如何能让妙妙跟着一起犯险。
他轻声安抚道：“放心，即使遇上了，他们也不是我的对手。”
“可是……”妙妙还是担心，“万一他们人多呢，万一坏人使阴招怎么办……”
“你不相信我吗？”双钩的寒芒在萧启眼中闪过一片雪亮，“别忘了，我可是魂一。”
他逗着妙妙展颜，“是魂殿里最厉害的！”
那倒是，妙妙稍稍放下心，瞬间又提到了半空，……死的那个也曾经是魂殿里最厉害的呀！
呸呸呸！
这念头一起，妙妙便忙不迭地呸掉了这个不吉利的想法！
阿启才不会变成那个鬼样子！
“阿启，你说，我们真的能抓到魂主吗？”
妙妙环抱双膝，小脸有些惆怅地搭在膝头，喃喃道：“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
本来祭拜过外祖一家，他们便要离开的，哪知前前后后出了这许多事，他们的行程也耽搁了下来。
也不知，她还有时间去江南赏花，沧澜看海吗？
她的时间，并不多了。
“想家了？”萧启敏锐地察觉到身边人的低落，低声道：“放心，我会找到他。”
然后，杀了他。
魂主活着一日，便是藏在暗处随时会咬人的一条毒蛇，随时都有可能威胁到妙妙和她家人的安全。
只有杀了他，才能解决掉这个麻烦。
“阿启，你说，我们的小苗苗长多高了……”妙妙望着头顶的夜色，眼中浮现的却是另一片更加璀璨的星空。
曾经在山间的那座小屋顶上瞧见的星空。
“要不是我拉着你下山，也不会让你遇到这么多危险的事……”
妙妙有些后悔，阿启若是没有跟着她来平安京，此时应该还好好的种他的小苗苗，也不用涉险了。
阿启的梦想是种田，她的梦想是行走江湖，可如今，却全被困在了这里。
她一点都不喜欢平安京，无论是这个地方还是这里的人，都让她觉得陌生，太过纷杂的情绪亦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想必，习惯了清静的阿启会更不适应吧！
妙妙搭在膝上的小脸偏了偏，水莹莹的大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萧启冷玉似的脸，直盯得冷玉泛暖，耳尖微红。
突地一只微凉的手虚拢住她的眼睛，耳边响起萧启有些不自在的低语：“看什么？”
“阿启……我问你哦，”
妙妙抓住眼前的大手，无意识地垫在下巴处，有些困惑地开了口：“你说，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很美好的吗，为什么有的人会因为喜欢而做出伤害别人的事，甚至失去了自我……“
她一直在想谷心兰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样浓烈的情感，才会让一个原本温柔似水，天性善良的女子变成最后那般狠毒疯狂的模样？
为了一个根本不珍惜她的人，变得面目全非，真的值得吗？
“我不明白……”
这样的喜欢于人于已，都是莫大的伤害，为何一定要执拗于此，妙妙自小看淡了生死，实在是无法理解这般偏执激烈的情感。
温热的鼻息近在咫尺，手心便是女孩滑腻的下颌，萧启的手指不受控地颤了颤，划过指下莹白的脸颊，
“因为太喜欢了……”
“阿启……”妙妙只觉在自己脸上游移的指尖烫的惊人，她有些无措，想躲开，又不敢乱动。
心跳如擂鼓般咚咚咚响彻耳间，她目之所及间尽是萧启。
阿启的眼神好亮，有些吓人……
萧启看出了她的无措，却不想放开，暗哑的声音中带着灼热的渴望：
“因为太喜欢，所以不想放手……”
“因为太喜欢，所以哪怕做尽一切，也要将那人留在身边！”
哪怕与天下为敌！
哪怕……一起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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