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第152章
子夜，兴元坊
巡街的皇城军小队拖拖拉拉的晃悠在正街中，小队长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回头招呼着身后的五个小兵打起精神，继续向下一条街巡去。
只是……瞧了瞧那几个稚气未消的青瓜蛋子脸上浓重的困意和七歪八倒的模样，小队长还是无声的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身为小队长，他都已经习惯手底下的人来来去去，在这兴元坊大街上晃久了，被高门的权势富贵迷了眼，又有几人甘愿巡一辈子街。
有门路的早找了路子调走了，那些没门路的，宁可节衣缩食勒紧裤腰带也要花钱疏通出去，最不济，去守城墙也比天天累死累活巡街强。
可也不用把这些不顶用的毛娃子全塞给他啊，一个个的毛都没长齐，心机眼力半分没有，哪天一个没留神，得罪了贵人，还不把小命搭上！
小队长扭回头，心事重重的领着人向前走，这几个月平安京风云色变，先是二皇子遇刺，当日巡街的他们撞个正着，也算及时救援，闹了个功过相抵。
没几日，皇城军老大换了人坐，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交好的上官丢了职，他的日子也不好过起来。
前阵子京中高门人人自危，原本微不足道的巡夜差事顿时成了高危职业，生怕撞上个杀神便没了脑袋，他手下的人散了个干净，好不容易上头给补齐了人手……
却还是一堆连刀都没摸过几回的新兵蛋子，能顶什么用！
他这边正愁得慌，半空中鬼魅般闪过三条人影，随即隐没在黑暗中，小队长只觉一道冷风拂过，顿时后颈一凉，后知后觉的四处张望了一番，心中有些发毛。
今天是初一，天上连丝月光都瞧不见，像是拢了层灰雾，暗沉沉的瞧着就不吉利。
他们几人不知何时已经晃悠到了南街口，幽幽的深巷已经近在眼前。
小队长周身窜起一圈白毛，一巴掌拍向身后困得迷迷瞪瞪的手下，犹如鬼追般踢踢踏踏的逃离了这晦气的地方。
南街的最深处，三道身影轻飘飘越过重重屋檐，直奔文府后院。
那里，是文氏的祠堂。
其中一人轻轻扬了扬手，指了指祠堂前方一座三层小楼，那是整座文府的最高点，也是曾经的书阁。
“下面有人，园子里、前后门、还有祠堂前后，都藏着人！”
林奚半掩上书阁顶层的一扇窗，只微微留出一条小缝观察着下面的动静。
身后的萧澄揉了揉鼻尖，这书阁里也不知多久没打扫了，灰尘着实有些呛人，他目光不善的盯着下面黑幽幽的房舍，冷哼道：“文家真是被利用得干干净净。”
墓园下藏地宫已经够骇人听闻了，没想到连重建的文府中都藏了间密室。
狗皇帝简直是将文家人的最后一滴骨血都榨了出来。
“妙妙还真是聪明，居然能猜到地宫中的人是布仇身边的人带走的！”
先前他们都奇怪究竟是何等高手，能在杜如空的眼皮子底下潜进又潜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还是妙妙想到了，那日她跟踪布仇时，他身边还跟着四名黑衣人，穿着神态与地宫中的杀手完全不同，应该是宫中的人。
想来妙妙一出现，布仇便想将地牢中的人转移走，其他出路不保险，他们能走的只有墓园那一处。
只是杜如空去得太快，又因寻踪蛊的缘故墓园中多了不少如意山庄的人，那两人带着一个不良于行的人，只怕在那处地宫中藏了好几日才找到机会逃出去。
他们按照妙妙的描述与与擒获的人一对，果然只有两具尸体对得上，少了两个。
萧澄又夸了两句自家妹妹的聪明，才将话题一转，“关在这里的究竟是什么人，布仇那老东西说了吗？”
林奚摇头：“他只说这人能解开十八年前的真相，而且，很重要！”
萧澄皱眉，想到那个油盐不进的老太监就难掩恶感：“会不会有诈？”
先前还死活都不肯开口，今日却突然态度大变，他的话，只怕也没有几句是真的。
“他没必要骗我们。”
林奚在心中默算着下面的人守卫数量及分布，计划好了行动的步骤，才回头看向萧澄及萧启：“他比谁都清楚，魂殿的事瞒不住了，他说不说，那人都逃不掉。”
“咱们这位陛下生性多疑，不相信任何人，将人藏在这，倒也是他的风格。”
文府确实也是一个藏人的好地方，即使他们能发现地宫第三层的秘密，也绝不会想到，人居然会在文府祠堂下的密室里！
他神色极淡，似是口中提到的皇帝与他半分关系都没有，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他能看出来，妙妙那一番话对布仇触动极大，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许是想赎罪，布仇交待的时候，神情并无作伪，只是……
林奚总觉得他提到文府关着的人时，神情有些古怪，还强调，务必要让那人活着！
人活着……除了交待真相，还有什么更大的用处吗？
林奚将心中疑惑暂时放下，转身看向萧启，“你和阿澄解决外面的人，我去祠堂救人，咱们在前院会合。”
他们三人里，数萧启身手最好，想要快速又安静的解决下面的看守，多半还要靠他！
“不用，我自己去！”话音未落，人影一闪，萧启已如只巨大的夜枭，滑向黑暗之中。
林奚见状也不迟疑，与萧澄一前一后直奔祠堂而去。
文府的祠堂是座两进小院，此时外院的人手已经被萧启悄无声息的解决了，只那影壁后和廊下两有两名守卫，林奚眼睛一眯：禁军！
那些人虽然未穿军服，可手中的陌刀却露了底细，刀柄是禁军特有的样式。
出动禁军看守，却不敢将人关在宫里，看来，布仇没说谎，这里果然有鬼！
林奚与萧澄对视一眼，同时出手，萧澄扑向影壁下的两人，呼啸的铁拳狠狠砸向两人的太阳穴，扑通两声，人已经没了动静。
一回头，门廊下的两人也已经倒在了地上，林奚指尖一转，收起了掌心的匕首。
祠堂中并没有人，也不知是不是那人还有最后一丝良知，没有让守卫进来侵扰。
数不清的牌位由上而下，密密麻麻的摆了五层，文家是世家大族，历代出了不少良相重宰，都在这间祠堂里了。
踏进门里，萧澄默默上前，冲着一众牌位行了叩礼，抬首，只见那层层叠叠的牌位无声的立于黑暗中，不用看，他也能知道，最下层中间的那一个，定是是外祖父文杭的。
萧澄只觉胸口堵得慌，文家世代清名，忠君爱国，可最后，就只剩这满墙的牌位了。
“阿澄，时间有限，动手！”林奚拍了拍萧澄的肩头，示意他抓紧时间。
夜长梦多，他们还是尽快找到人离开此地为好。
供桌两侧，各立着一座人高的宽大烛台，上下三层的架子足足有数十盏铜制烛台，在黑暗中幽幽闪着微光，两人依照布仇所说，伸手摸向中间那层倒数第二盏的烛台底座。
果然，是活动的。
两人同时动手，依照先左后右，前三后四的旋转顺序移动灯台，随着他们的动作，地底传出一阵沉闷的嗡鸣感。
供桌下，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条秘道入口，林奚侧耳听了听，并没有察觉到人声。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香丸，先与萧澄服下解药，随后才以内力引燃香丸，抛进了秘道之中。
尽管他并未听到什么声音，布仇也说密室中并无守卫，林奚还是加了小心，那香丸是封脉香，能让人在一个时辰内筋骨酥软，无法移动。
直到进了秘道，林奚才发现自己的小心果然是对的，这条秘道的形制与墓园中的那条不同，四壁似是由精铁所铸，环形下转，陡峭的台阶上也仅容一人通行。
这种构造，隔音效果极佳，即使下面有任何动静，也传不到地面上去。
若是真藏了人，他在上面也是极难发现的。
前路到了尽头，秘道转了一个弯，模糊的前方出现了一道铁门，同样精铁所铸极为厚重，上面还挂着一把粗重的大锁。
“阿澄，小心点！”林奚警惕地提醒道，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都到这了，还怕个毛！”萧澄心头一直梗着口气，一路下来早没了耐心，索性直接上前，硬生生将那大锁与锁闩扯了开来。
出乎意料的，铁门向内洞开，灯光大亮，同时传来一股极为浓重的血腥腐臭之气。
与魂殿中的那间牢房中的味道极为相似。
还有一道呼吸声，若有似无，时而轻浅，时而隐没……
里面有人！
两人谨慎的停下脚步，不想，里面的人竟先发出了动静。
一道极为难听诡异的诘诘怪笑伴着金石脆响突兀地在门内响起：
“小崽子们，又给本座带了什么新鲜的血货来？”
铁壁上，四条细伶伶的锁链牢牢的铐住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形。
这人脏得很，身上一袭布袍早已分不清颜色，远远的都能闻到那种恶臭着夹杂着血腥的气味不。
一头乱蓬蓬的长发上粘满了污垢，像是一片一片的碎砧布，耷拉在脸上，唯有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在头发的缝隙中恶狠狠地盯着闯入密室中的林奚与萧澄。
“原来不是……你们是哪里来的小崽子？”
“不过，来得正好……”
那人咧开干枯的嘴，露出两排黑黄的牙齿，诡异的是，牙缝间残留着不少丝丝缕缕的血肉样的……
“本座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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