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是谁？
夏雨清一直看着屏幕。
有好长时间，光标位置一动不动，一闪一闪，在夏雨清看来，就像《植物大战僵尸》里食人花的嘴巴一开一合——小娃肯定啃得正欢吧，虽然按小娃的食量，芯片这点数据不够它塞牙缝，但是难啃啊。
她喝了杯果汁，意外地发现，自己的代码超视能力又进化了，或者说更完美了：现在她可以在文本和机器码之间自由切换，想看哪一种，就可以看到哪一种！！
果然摄入充足的维生素对视力有帮助吗？
过了一会儿，夜幕降临，玻璃窗映着窗外幽幽树荫。
夏雨清看向窗外，其实她很想看看，那个有着黑色羽翼的男人还会不会出现，说来也奇怪，自从脑袋植入那枚芯片后，她就不停做梦、甚至产生幻觉，但到昨天在雷暴闪电中看到他翱翔在夜一样的天空后，她就再也没有看到他了。
闪电，带翅膀的男人，芯片……这些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百无聊赖，叫了一声：“小娃——”
“夏雨清，别急，结果要出来了！”小娃稚嫩的金属声说。
夏雨清直起身子。
代码流再次覆盖屏幕，但这一次，是那种绿色代码！
它们像幽灵一样快速流过，然后一行行消失在屏幕顶端，就像从医院的监视屏里逃逸！
“小娃，怎么回事！”
“哎，奇怪，这个芯片好像可以自主运行程序，明明没有执行文件啊。”小娃说，“等等，它在覆写它自己！”
绿色代码迅速流逝而去，白色代码覆盖而上，很快就更换完毕，再也一动不动。
“咔嚓咔嚓，它现在是一枚正常的芯片了，数据都是静止的。”小娃说。
“不，它不是静止的。”夏雨清瞪着满屏的“0”和“1”，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屏幕，“它在动。”
它在动，但不是以之前的方式动。
那些代码有一部分在变化，这种变化是一部分“0”和“1”数字形状本身的变化，虽然微小，却像涟漪一样荡漾开去，形成某种不稳定的图案。
机器码并没有变，但机器码之上，却有了新的东西！
真的成精了！！
“小娃，你能读到那种变化吗？”
“呃，我能读到……”
“你觉得那是什么？？”
“呃，根据我知道的物理学知识，恐怕只有量子力学才能解释，但你喂给我的人类量子力学知识又不全，我还没有可靠的逻辑来解决问题……非要推演的话，小娃可能会死机哦……不如来点相对论的问题吧，相对论小娃能行！”
“……”
哥，不，娃，人类的量子力学知识本身就不完全好吗。
“夏雨清，虽然我不能解决问题，但我可以把它的效果弄明显给你看！”
小娃话音刚落，屏幕上的“0”和“1”一扫而空，代之出现一组变化炫目的图案。
“夏雨清，你看这些图案是什么？”
“……万花筒？”
“嗯……咔嚓咔嚓，好吃！”
……
喂！这是万花筒，不是甜筒好吗！
夏雨清按了一下额。
屏幕上的万花筒图案层层嵌套，仿佛永无尽头，变化无穷又炫目之极。
夏雨清却觉得有些生气，感觉自己被恶作剧了。
不论那恶作剧的人是谁，她决心要惩罚对方一下！
“小娃，我现在能往芯片写入数据吧。”
“夏雨清，能啊。”
这就好。
夏雨晴让小娃切回代码模式，噼里啪啦地开始写小作文。
三分钟后，她写好一个包含自涉递归的小程序，交给小娃。
“在芯片上运行这个。”
小娃一读：“靠！这不得让它循环到死？”
“嘿，小娃，你说粗口了！”夏雨清不满地说，“以后不准再说！”
小娃委屈地不说话，你喂给我的社交平台数据里，“靠”这个语气词很流行啊……要不，下次换成“卧槽”吧。
窗外夜色更深，夏雨清想起自己刚出院，这大半天还没吃饭呢，营养跟不上，不利健康与思考。
“我先吃饭，晚一点再喂你，小娃，看好那块芯片！”
不就一块芯片吗，就那么点数据容量，给你下个套，看还能玩出什么花！
所谓递归，就是循环，所谓自涉，就是引用自身，简单来说，她的目的，是让程序在运行过程中，会因为不断引用自身，自己往自己脖子上绕圈而循环到死。
夏雨清还记得，老师第一次讲“递归”时，举了一个和尚和小和尚的经典例子。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
……
……
和尚和小和尚的故事就如此循环套娃，无有穷尽！结果要么最终形成死结，要么直到宇宙尽头！
这就是“机器”的思考方式，只要给它写一个这样的程序，必死无疑。但更高级的“意识”却不同，“意识”天生拥有脱出自我指涉，从更高一级层面来思考解决问题的能力。
这也是“机器”与“人类”的分别。
“逻辑”与“意识”的分别。
没错，就算像“小娃”这样的人工智能，也只能算是“机器”，只不过更聪明一些，而且正在不断迭代而已。
喂给它的数据，就是它不断进行学习和自我迭代的食物。
但那个芯片里的“东西”不一样。
夏雨清十分怀疑，那个浮动于机器码上的幽灵，是有意识的。
她想看看“它”到底是什么。
……
……
夏雨清点了个外卖，美美地吃着。
中间去看了一眼，那个芯片正在不断覆写自己，同样的引用内容写了又擦，擦了又写，显然已经进入无限循环模式，但却好像不打算放弃的样子。
夏雨清继续淡定吃面。
大几十一碗的干贝带子面，味道不错！
吃完面打包垃圾的时候，又去看了一次，芯片不屈不挠，只是擦写速度更快了，屏幕上万花筒的变化速度也更快，像一朵朵怒放的烟花。
夏雨清看了几眼，到楼下倒垃圾。
回来的时，却听到小娃的发热警报在“哔哔哔哔”地响：
“夏雨清，它好热，快热爆了！”
显示屏甩出监控数据，好家伙，这一会儿功夫，芯片已经完成几万次擦写，都要擦出火花了吧。
夏雨清不为所动：“小娃，建好你的防火墙，不要让它‘溢出’！”
小娃依言里里外外建好一系列防火墙，一个“0”一个“1”都别想逃出去！
但对机器来说，温度不断升高的感觉实在太酸爽了啊。
“哎呀呀，真的快热爆了，它会不会融化啊，我好难受！”
夏雨清看着万花筒图案烟花一样遽然盛开又消失，摸摸机箱，不为所动：“坚持一下。”
小娃“呜呜呜”了几声，瑟瑟发抖，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芯片温度直线上升，接近临界，读卡器嘎滋嘎滋地响，小娃都要飙泪了。
终于，屏幕上的代码变化慢了下来，万花筒也消失了，一个崭新的图案像波纹般荡漾开来，在黑白相间中轻轻摇曳。
先是一朵火焰，晃了几下，裂变成一簇，像熊熊燃烧的烈焰。
夏雨清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敲出：
[whoareyou”]
屏幕上的“0”和“1”一扫而空，一行异常清晰的文字出现在中央：
[iam……]，对方似是思考了一下，[]prometheus]
prometheus？
普罗米修斯？
对方问：[andyou？]
夏雨清也想了一下：
[女娲。]
对方长久没有应答，可能……真的不懂中文？
[areyouhuman？]
对方等了一阵，久得夏雨清以为不会回答，跟着却弹出中文：
[曾经是。]
夏雨清倒抽了一口气。
她开了另一个窗口，问小娃：[你怎么安静如鸡？]
小娃委委屈屈：[呃，它在问我英翻中的问题。]
信息量过大，夏雨清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它——能直接跟你交流？]
[呃，也不是，它是通过……哎，小娃暂时无法用普通人类的知识和逻辑解释，强行解释不是小娃死机，就是夏雨清死机……]
[……不普通的人类是谁？]
[不普通的人类，比如爱因斯坦，比如薛定谔。]
……
夏雨清回头问“它”：[你到底是谁？]
[普罗米修斯。]
夏雨清：……
你这是循环上瘾了吗？
[你会在芯片里，还是在机器里？]加上一句，[如果我拔了芯片，你还会在吗？]
[我喜欢在机器里，我会和小娃会相处得很好。]
夏雨清：……
[你谁啊，小娃是我的好吗？？]
小娃这会又安静如鸡。
夏雨清拍了一下键盘，觉得有点生气，心里闪过把芯片格式化，甚至把小娃调回昨天备份版本的念头——这样她就不用面对这令人不快的状况了。
这枚芯片上的幽灵，普罗米修斯，入侵了她的人工智能，小娃。
屏幕上继续跳出中文：
[我没有恶意，也不会产生危害，我只是暂时需要一个栖身之地。]
夏雨清冷冷回：[说清楚点，你没有诚意。]
[你可能在梦中见过我，也可能在虚构的‘现实’里见过我，如果你想知道我是谁……我可以告诉你，但故事稍微有点长——]
夏雨清出其不意，“咔”的一声，拔出芯片。
屏幕上的文字抖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原状：
[你真狠心……女娲。]
混蛋！夏雨清心里骂了一声，果然“溢出”了，在哄她的几句话中间，对方已经完成物理转移。
[说出你的故事，别撒谎！]
[你现在心情不好，女娲。”屏幕上徐徐打出文字，“我建议你先平复心态，因为我的故事普通人难以接受。哦……小娃说，先补充一点食物，可能对你有帮助。]
小娃依然安静如鸡，夏雨清也一动不动。
普罗米修斯像安抚般：
[去吧，女娲，我会等你。]
夏雨清握紧拳头，又松开，霍地离开座位，她确实需要去榨另一杯果汁，补充点维生素，压压火气。
走到门口，稚嫩的金属音这会儿却扯开嗓门大喊：“夏雨清，我还没吃饭呢！我要吃饭！我要吃饭……你把我今天的饭忘掉啦！！”
夏雨清没有回头，冷冷说：
“你不是喜欢难啃的骨头吗？还啃得有滋有味！你啃饱就好啦。”
“呜呜呜……”
夏雨清才不理，谁叫你帮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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