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许诺
萧容又昏睡了过去。
阿蓁用虹龙剑小心地削去了他手腕上的镣铐,丢进岸上雪中,如此一来,也不会有人再无端怀疑萧容的身份了。
竹排又行了半个多时辰,两人飘到了一个村子外围。阿蓁使用了自己占卜以外的第二个能力——金钱之力——以十个铜板就唤了两个壮汉,找到村中一座简陋而干净的空屋,将萧容抬到了床上,又生起了暖和的炕火。
村子里没有郎中。不远处便是依汤泉而建的县城,但据说住了许多达官贵人。阿蓁掐指一算,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依然藏在村中,叫村人帮着去县城抓了几味止血和退烧的药,又买了些冬日的厚衣。
当晚,萧容高烧了一夜,昏迷中攥着阿蓁的衣服,不肯撒手。
阿蓁算不准萧容的未来,担心他伤口恶化、病情加重,也不敢合眼,在床头守了他一夜。
萧容在夜色中说着含混不清的梦话:“娘,你不要我了嘛?……娘,我不怪你,你不要死……”
尾音竟带了丝哭腔。
阿蓁给萧容拭去了眼角渗出的一点湿润。萧容拧着的眉头似乎舒展了几分,安静了一会,忽然又喃喃开了口:“阿蓁姐姐……”
“嗯?”阿蓁一愣,探头去听他想说什么,却发现他犹自沉浸在梦中。
阿蓁有些好奇地侧耳听去。
“慢着,不要……不要杀她……”萧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仿佛又回到了上午的千钧一发。他身子遽然挣了一挣,就要翻身。
阿蓁挡住了萧容打算翻身的肩胛,扶着他换了个不会压到伤口的姿势。
或许是感受到了阿蓁的触碰,萧容皱成一团的眉眼也渐渐舒展开,头一歪,靠在阿蓁的手臂上,又猫儿狗儿似地蹭了蹭,终于安静睡着了。
阿蓁心中有些好笑。
她可以理解萧容小小年纪,失了爹娘,国破家亡,所以对自己很依赖。尤其是经历了今日这一番生死变故,就连她也不会再把萧容仅仅当作一颗要维护的棋子了,那萧容亲近她也很自然嘛。
细想起来,这样也好。
只要萧容亲近她,自然也会听她的话,那她就能顺利引导萧容走向他的命定之路。
这时间跨度可能很长。阿蓁还不确定自己要陪在萧容身边多久,她只知道萧容的命运至关重要。
毕竟师父和她都已算过,萧容并不是普通的定命子,而是可被称为“位面之子”、受命运百般眷顾、用来纠正乱世纪偏差的王棋。
绝对不能出半点差错。
。
到得天亮时,这位受命运眷顾的位面之子的高烧终于退了几分。
可阿蓁不敢再托大,请村人帮忙雇了一辆驴车,送他们去了隔壁定源县的县城,据村人说,那里有家挺大的医馆,还有个经验丰富的老大夫坐镇。
阿蓁扶着萧容,一路占卜,总算在下午平安到了定源县城,又在医馆旁的客栈住下,请老大夫前去诊治一番。
老大夫颤颤巍巍地瞧过萧容的伤口,感叹一声:“这位少年郎的命可真大!”
用烫过的刀子剔了肉,重新上药、包扎,又开了许多味药后,老大夫依然擦着汗不敢打包票,只道:“尽人事,听天命,老夫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老天爷放不放人了。”
阿蓁送走老大夫,不敢离了萧容的身,又雇了客栈一位伙计煎药送饭跑腿。
当晚萧容又烧了起来,只是烧得没有前一晚严重,到得早晨退烧了,但还一直昏睡着,又过一日才终于醒转过来。
“阿蓁姐姐。”萧容一睁眼便看到了阿蓁,虽烧得昏头转向,可迷迷糊糊中想到阿蓁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心中却十分熨帖,此时只是笑。
“傻笑什么呢。”阿蓁松了口气,戳戳他的额头,自己也笑。
萧容成日昏迷,只能勉强喝几口粥,阿蓁趁他醒来,连忙唤客栈的伙计送饭来。
过了一会,伙计端着热菜热饭,敲门进屋。阿蓁感到萧容似乎有些紧张,拽着自己的手攥得紧了些。她察觉有异,转头道:“放这儿就好,你出去吧。”
“得嘞,”伙计见萧容醒了,也高兴道,“那小的现在去给公子熬药,姑娘有什么吩咐,就唤小孙来,他就在外面忙活呢。”
阿蓁点点头,听得伙计走远,忙低声问萧容:“怎么了,你识得他么?”
萧容一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被阿蓁察觉出来了,脸又是一烫,讷讷低语道:“不识得。我就是、就是没见过外面的人,”他顿了顿,又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
阿蓁却未尽信萧容的话。她能察觉出,萧容方才的紧张并非因为羞涩,而是因为害怕,甚至说是——戒备。
她不介意萧容撒些无伤大雅的小谎,甚至觉得,这比萧容没说两句就对她承认了自己是姓萧的前皇室要强得多。
阿蓁舀了一勺鸡蛋羹,吹温了喂给萧容,柔声道:“你不需要特意说什么、做什么,现在你是掏钱住店的客人,他们该想着怎么讨你开心才对。”
“……哦,”萧容应下,鸡蛋羹咽到口中,他脸色微微一变,细细品尝着,仿佛尝到了什么极致佳肴,最后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汤汁,恋恋不舍道:“这个味道不错。”
阿蓁讶然。
她在这家客栈吃了几顿饭,没觉得他家厨子有什么过人之处啊?
阿蓁自己也舀了一勺蛋羹吃,就是很寻常的口味,再看萧容依然眼巴巴地看着她,消瘦的脸上没剩半分婴儿肥,想来被关在神都时伙食并不好。
这可不行,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阿蓁微微蹙了眉头,盘算着今后该怎么养活、养好这个孩子,又喂了他一口店家自称用高汤煮的鲜肉馄饨,萧容果然也把这平平无奇的馄饨吃得津津有味,不住夸赞“好吃”。
阿蓁心中叹气,面上却笑道:“好啦,只要有钱,今后我们顿顿都可以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
萧容咀嚼着鲜香多汁的馅料,有些迟疑地问出了个扎心的问题:“那……阿蓁姐姐有……很多钱么?”
“……?”阿蓁嘴角抽了抽,看着萧容拘谨中又有些无辜的样子,缓缓扯出一个笑容,道,“不算太多,但还能养得起你。”
萧容感受到阿蓁的踯躅,半晌,他抿着唇,极小声道:“那以后我要赚很多钱,养阿蓁姐姐。”
阿蓁怔了一瞬,忽然止不住地笑起来,迎着萧容有些迷茫的目光,道了一声“好”。
萧容却不知她因何而笑,只觉得阿蓁脸颊染上一层红晕,煞是好看。他欲细想,却又觉得头脑昏蒙,精神不振,左右相信阿蓁也不会害他,吃过饭后便又睡了过去。
阿蓁又请来老大夫再为萧容诊治一番,在听到老大夫说“这条命总算是保住了,之后就好生养伤吧”后,阿蓁终于舒了口气。
她凭着一股气撑了这几日,就连半夜也只敢浅浅打几个盹。此时这股气甫一从胸口抽出,阿蓁只觉得浑身发软,跌坐在了床边。
老大夫还没走,见状又要给阿蓁诊脉。阿蓁不及避开,老大夫手指搭在她的腕上,面色却又是一惊,犹疑地开了口:“姑娘这脉相……有些异常,此前可生过什么大病?”
阿蓁不动神色地抽出手腕,笑道:“老毛病了,不碍事的,大夫您开些散寒退热的药就好了。”
老大夫依言开了药,叫伙计一并煎了。阿蓁咕咚咕咚喝光一大碗热药,只觉身上隐隐冒汗,再看萧容睡得安稳,便躺在萧容身侧,裹着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黄昏,却见萧容侧坐在她身旁,未受伤的那一面肩膀倚在墙上,背对着窗,面朝着她。尚未落山的日头勾勒出他一个单薄的影子,其余全部掩在一片昏茫中。
虽然看不到萧容的表情,但阿蓁知道萧容定是在看她。
似乎是头一次,是她躺着,而被萧容这么从高处看来。阿蓁心中有点奇异的感觉。
她撩起眼皮凝视着那一片暗影,萧容却先避过了头,微微侧了身叫伙计来送饭。
外面的伙计高声应了句“客官稍等”,迟迟未来。
阿蓁已经起身,给萧容倒了一杯水喂他,萧容的目光依旧紧紧追随着她,时而映出一片薄暮的暖橙色,时而暗藏涟漪,似是有话要说,又有些紧张。
阿蓁贴心地先开了口:“小容,怎么了?”
萧容喉咙滚了滚,终于移开目光,略有些忸怩道:“阿蓁姐姐,我今后一定会努力报答你,不管是挣钱,还是做官,我都不会让阿蓁姐姐失望的。”
阿蓁被萧容突如其来的承诺搞得有些错愕。
萧容也忐忑起来。
其实他先前也觉得奇怪,阿蓁为何会才见一面就愿意帮他、带他在身边、甚至不惜违逆师兄也要救他性命。不过此前萧容别无选择,他只能选择相信阿蓁,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浮草、沙漠困顿者奔向唯一的绿洲。
万幸的是,这绿洲并非海市蜃楼。
可方才萧容终于有了些精神,这才安安静静地从头想起。
他目前只知道,阿蓁是个能卜世间吉凶祸福的相士。他的命相大概很好,所以赤羽和阿蓁都用占卜方式寻到了他。赤羽要杀了他,夺取他的命相,阿蓁不肯,是因为师父教她“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也就是说,阿蓁同样是为了他们口中的“世俗名利”、“王权富贵”这些东西来找他的。
既然她不肯杀他,那就只能是等他活着得到这些后,再从旁分一杯羹。
换句话说,就是等着他的回报喽。
萧容想到此处,不仅不觉得冒犯,反而松了口气。
他本也不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他好,知道了缘故,知道自己能帮得上阿蓁、阿蓁也不会随随便便赶他走,他反倒更安心。
方才阿蓁沉睡时,萧容已在脑海里酝酿了许多次,要怎么开口向阿蓁表明,他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他绝不会辜负她的。
可此刻,看到阿蓁讶异的神色,萧容不禁不安地咽了口唾沫:
难道……他猜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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