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广州香山
19世纪中叶的广州羊城保持着传统的风貌,街道狭窄,茶楼林立,舢板竞渡、肩舆往来,佛塔寺庙遍地,还未经历现代工业文明的浸染,充满朴素的田园风光。
街上人流如织,嘈杂喧嚣,一刻不停。车夫拉着人力车一路吆喝着,车子安装着轻便的轮子,跑起来吱嘎作响。挑夫挑着沉重的担子,乞丐、小贩和船夫们大呼小叫招揽过客。
江面上停泊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船只,挂着大红灯笼的花船成群结队,窗户上的珠帘放下了一半,遮挡住外人想要窥视的目光,船上的男仆手持一根长竹竿,把周围的小船撑开一些距离,老鸨正在梳洗上妆,脸上露出放纵后的疲惫憔悴,正等待着迎接夜晚的来临。
船屋在岸边停在岸边排成一条直线,挨挨挤挤的紧密连成一片,好像一条整齐划一的街道。许多人终生住在船上,从出生到离世,都没有离开过船,船屋的经营者一般是一个贫苦人家的妇女,她的母亲和小孩跟着她在船上谋生,当她的帮手载客赚钱,她们十分熟悉水性,像鱼儿一样跃入水中,自由自在地划水。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用力把船屋划向对面的一艘英国商船,船上运来好多稀奇的玩意儿,鼻烟壶、水晶瓶、自鸣钟等玩意儿,水手们成群结队地站在甲板上,朝着小姑娘挥挥手示意要搭船上岸。
她呼喊着一旁的小弟说:“阿文,你动作快点!”
一旁的小男孩加快了划桨的速度,就在船要靠近时,那群水手开足马力,把船驶向对岸,然后又向正在划船的小女孩招手,叫她快点跟上来,小女孩再度奋力向前划去,她显然很想做成这笔生意,就在她快要接近时,水手们又把船开向更远处,小女孩累得气喘吁吁,水手们哈哈大笑起来。
小男孩气愤地说:“姐姐,他们在捉弄我们。”
小女孩不甘示弱,向着水手的方向咒骂道:“番鬼!”随后,朝他们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对面码头等着许多来接客的小店伙计,他们麻溜的上前接过旅客的行李,邀请水手们去店里喝一杯,在水手们举棋不定之际,小伙计拿出一份准备好的“好人证”,递过去,说:“这是以前路过的水手写的推荐信,上面写着“好人杰克”,水手们便放心地跟随他们而去。
阿文和她的姐姐好生失望之际,对面有个神父模样装扮的洋人挥手想做船,阿文说:“姐姐,这些番鬼太坏了,我们不要做他们生意了。”
小女孩正在考虑,今天还没有开张,没有钱交给母亲,如果能做成这个洋人的生意,说不定能赚个把鹰银,换点粮油米面也好。
小女孩说:“先划过去看看情况再说。”
小女孩把船划到离岸边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就停下了,没有马上靠岸,她问:“你们几个人坐船?”
对方竖起三根手指。
小女孩说:“你先付钱。”
对方好像也很心急要搭船,开始在身上翻找,掏出一块银元,直接抛上船。
阿文赶紧跑过去捡起来,他把银币拿在手上翻看,惊喜的告诉姐姐:“这是一块货真价实的银币。”
一般客人出手不过几文小钱,如此多的钱还是第一次收到,姐弟两人十分激动,赶紧把船靠了岸。
神父和两个商人打扮的男子同行,他们说:“我们去行商伍大人那里,认识吗?”
阿文连忙说:“我父亲就在伍大人家做事,我带你们去。”
伍行商是怡丰行的老板,他的父亲伍秉鉴是十三行行商之首。阿文听父亲说过,伍行商家里常常有欧洲商人居住,他们家主要贸易伙伴就是欧美商人,这些商人来了广州,一般就住在他家里。他非常有钱,富可敌国,家里用的酒杯全是水晶做的,就连烤肉的碳都是欧洲运来的。
小女孩瞪了阿文一眼,说:“你闭嘴。”她很警觉地看着这些人,害怕阿文有危险。
阿文年纪小,正活泼可爱,神父觉得阿文很机灵,问他多大了?
阿文很奇怪,这个洋人怎么还会说中文。
当时,清朝实行闭关锁国的政策,严格限制对外交往,外国人来中国一般都是在澳门停留,再通过广东十三行的行商做生意。
外国神父来华前,一般也是先到澳门居住,学习中文,再到中国传教,清政府是禁止中国人教授外国人中文的。这位神父极有可能是在澳门学习过中文。
阿文说:“我八岁了。”
神父问他有没有读书?
阿文说:“在乡间私塾读了一年,现在没有读了,跟着姐姐做生意。”
神父说:“澳门有学校,不收学费,如果想读,可以去,就说找郭士立。”
阿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阿文往前面一指,说:“前面就到了。”
伍家大宅院位于码头附近,这是一座可与《红楼梦》中的大观园媲美的园林建筑,中央的大厅可摆筵席数十桌,能容纳上千个和尚诵经礼佛,后花园还有水路直通珠江。庭前有一颗高大的玉兰树,春季花苞开放,亭亭玉立,吸引经过门口的人驻足欣赏。
大宅门口有两间小耳房用作传达室,相当于门房,由我父亲和另一个胖男人负责。这是有钱人家的体面,大宅的主人为了显示身份需要层层通传才能面见。因行商和洋人交往多,父亲在港口做小生意,兜售烟酒,和水手们讨价还价附带学了几句洋泾浜英语,其实只要会一些简单的单词就可以了,比如说这里(here),跟别人交流时,就用手势指指凳子,请坐这儿,或者请走这儿,居然也能应付自如,工作很简单,有访客来时端上托盘奉茶,再通传主人。
我叫唐文宽,名字是伍行商取的。母亲快要临盆时,一天傍晚,伍行商在后院山坡散步,父亲壮起胆子问伍行商能不能给即将出世的孩子赐名,伍行商一言不发就走了,父亲心想肯定没戏,结果不一会儿有人送出一张字条,工工整整的毛笔字写着:唐文浩,有名有姓,很体面的名字。
乍看我的名字,像是一个耕读家庭出身的孩子,其实我的出身和当时大多数中国人一样,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没有什么文化,如果不是因缘际会,我的一生可能也是每天早上下田耕种,晚上日落收工回家,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也许在我临死的那一天,最后做的一件事仍旧是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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