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风雨飘摇
我重回外务部,考中清廷的洋翰林,考试那天天气很热,应试的人难忍酷热,一位蒙古王爷特意恩准大家把帽子取下来,取下的帽子里面缝了一条假辫子,辫子挂了一排,情殊可笑。
我考中翰林以后,年纪不算小却还未娶妻,我带着妹妹一起住在北京,她平时帮我打理家务。李公经方开始为我介绍合适的女子,他侦知孙宝琦的妹妹曾经跟随哥哥一起出使法国,通晓法语和外国礼仪,是一名新式女子,遂为我们牵线。
我的妹妹小旻提前为我打探情况,她在李家举办的茶会上见过她,她的举止得体,在茶会上接待法国公使夫人,法语流利,熟悉国外礼仪,招待外国女眷十分得体,又兼有传统旧式官宦女子的大家风范,小旻很欣赏她,她们两人十分谈得来,小妹就极力撮合我们。
不久,我们定下了婚礼,我的婚礼是中式的,我第一次穿上中式喜服,骑着一匹白马去接她,新娘是坐大红花轿来的,穿戴着中式凤冠霞帔,光彩照人。
我的妻子宝枞来自一个传统的官宦家庭,她的哥哥宝琦在外务部做侍郎,虽然他们不是一母所生,但是兄妹感情和睦,我的妻家和庆王、袁世凯都有姻亲关系,我和他们也多了一层亲戚关系,颇受庆王照顾和提拔,擢升至外务部左丞。
当时外务部设尚书一名,由梁敦彦担任,下设侍郎二人,侍郎下设左右丞各两人,其余各司办事人员若干人。庆邸一般接见公使都在自己府中,外长例会由侍郎和左右丞参加。
妹妹小旻嫁给父亲老友牛尚周的儿子牛惠廉,一个从美国留学回国的外科医生,他在上海开了一间私人医院,医术精湛,看诊的人络绎不绝,终日忙碌。小旻贤惠,把家中照看的井井有条,不久,他们的儿子出生了。
我因外务部工作原因,去哈尔滨办理公务,顺道去看望在奉天的大哥俊彦。我乘火车进入奉天时,火车铁轨上有两头牛站在当中,火车鸣笛,牛竟动也不动,结果两头牛没事,火车滑出轨道。铁路管理员查看道路,火车一停就是半天,中午旅客们没有得到午餐供应,一位商人模样的男子显得很着急,我问他何事如此急迫,他说他是猪贩子,火车如果延误会耽误生意,如果时间太长,猪在火车上会饿死,自己就血本无归了。
他一个劲儿地叹气,我见他连忙下车,向检查员走去,两人拉扯起来,他顺势塞了一包东西到检察员衣袋里。
不多久,火车就开动了。火车没有大问题,却迟迟不动,听说火车管理处的人会故意使些小伎俩,让商人主动孝敬他们。
我一见大哥就向他呈报了路上的见闻,大哥说他早已经细察铁路上的陋规,之所以有这种情况是因为当时美国人建铁路时,中美雇员的薪资差距很大,中国有些管理员就趁机贪腐。他准备把中国雇员的薪水提高一成,再严厉取缔过去的陋规。
我说:“那你的开支用度够花销吗?”我知道他是靠工资生活,大嫂家里虽有钱,但是他一直不要大嫂的娘家贴补。
大哥说:“铁路薪水较丰厚,拨款也充足,每月有1000月薪,一家人足够花销。我来了铁路局以后,下面一个人都没有换,只要上面的人不贪污,下面的做事自然本分老实。时有人来向我索票,我都自掏腰包赠送,现在友人也不好意思再来要票了。”
大哥安顿我住在奉天铁路局接待处,接待处所在的地方有很多做生意的俄人,一条街到都是俄人开的店铺。晚上,大哥请我吃江中的白鱼,这是东北的特产,味道很鲜美。东北室外冰天雪地,室内却很温暖。
大哥叮嘱我说:“听说摄政王当国以后,任人唯亲,党同伐异,你在京里当差要小心谨慎。”摄政王是光绪帝的哥哥,他一直记恨袁世凯害了他哥哥,处心积虑要报复。
我说:“摄政王恨袁世凯入骨,一上台就要泄私愤,本要杀了袁世凯,然而张之洞相国和庆邸等大臣皆反对,遂改为令袁世凯回籍养疴,解除了他北洋大臣和军机职务。如今荫昌等人掌兵,与英国人接洽购买武器,还未谈正事先问回扣,简直贻笑大方。”
大哥沉默良久,叹道:“摄政王大事糊涂,岂能为人君。张相国素与袁项城有隙,却能先公而后私,有古大臣之遗风。新帝登基,立足未稳,首要任务是安定人心,摄政王一纸文书就把他开缺,可知清朝皇帝贵族之瞒顸无能,大清危亡矣。”
第二天,听说伊藤博文抵达哈尔滨后遇刺身亡。
我买了一张报纸,报道说伊藤博文一行人下了火车,有一个男子突然从人群中窜出,朝他开枪,伊藤博文中弹后倒向一旁的俄国人,当场身亡。行刺者被当场抓住,供认不讳。行刺者正是痛恨日韩合邦的朝鲜义士安重根。伊藤博文一手操纵日韩合邦的人,朝鲜人恨之入骨,早年大哥随俄国公使赴荷兰海牙开会时,有位朝鲜外交官在会场控诉日本侵占朝鲜,语毕后,竟拔枪自刎,血溅当场,以死明志。
我匆匆赶去大哥办公室,他的秘书正在发新闻,大哥强调新闻中一定不可以出现“保护不周”等字眼,以免迨日人口实。
日本官员小村来询问情况,欲借故发难。大哥准备充分,已经提前获得安重根的口供。因痛恨伊藤博文主导日韩合邦,故准备在火车上行刺,但怕牵连中国官员,故行刺时选择在俄人的一边。
大哥当时在场欢迎,一边是迎接的中国官员,一边是俄国人的队伍,握手以后,待伊藤博文走入俄国人队伍,凶手朝他连发数枪,当场死亡。
大哥一早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发给各个报馆,事实很清楚,小村挑剔不出问题,只得作罢。
日本人在东北一贯作威作福,这次的事情居然没有占到一点便宜,大家都认为是大哥处置有方。
大哥带我出门去察看现场情况,我们沿着铁路线走了很久,一直走到快进山的关口,东北每年十月已经是冰天雪地,现在寒冬已至,更是寒风刺骨。我穿着厚厚的羊皮袄,还是感到冷得受不了,这里是火车进山的地方,山里的温度很低,还没有到已经明显感到温度下降了。
突然,我停住脚步,拉住大哥看向前面道旁,我们震惊得不知如何开口,铁道两旁竟然吊着许多尸体。
大哥找到附近管理处的人问:“这些在铁路旁上吊的都是什么人?”
管理处的人说:“他们都是附近的村民,因年关将至,欠债无法偿还,只能一死了之。”
大哥又问:“他们原来以何为生?为什么在铁路边吊死?”
管理处的人说:“这些村民原来都是靠进山伐木为生,年前就要进山,在附近的窝店住下,先由窝店赊账,备下一副进山的行头,在山里一待几个月,伐的木材等到开春冰雪融化,从山上滑下,再由山下的人收好付钱,得了钱,还了窝店的帐就所剩无几了,说也可怜。现在日本人要进山开采,他们没有了生计,赊欠的帐还不了,只好一死了之。如果死在铁路边,可能会影响火车行驶,说不定会得到铁路局收敛,他们会得到一副薄棺,不用暴尸荒野了。”
我们闻之恻然,没有想到农村是如此惊人的贫穷,大哥立即吩咐管理处的人一概收敛安葬,所有费用都由铁路局支付。
不久,大哥擢升哈尔滨道台。遇四个士兵在乡里鱼肉百姓,逼迫乡民交钱,被告到衙门,自称是张勋部队的,张勋和西太后关系深厚,官员生恐开罪他,迟迟没有处理结果,案子最后交到大哥这里,大哥先电报张勋陈述事情来龙去脉,后询问四名士兵是否冒充。张勋不久回电:系冒充。于是大哥依法判罚,大快人心。大哥人品高洁正直,十分受到敬重,在当地颇有美誉。
我回京后,政府要行立宪,张南皮(张之洞的字)相国每周来外务部开一次会,讨论选举的事情,由我做他的翻译。他不喜欢公民这个词,觉得太西洋化,我改为“选民”,他点头默许。张相国谈论时不要我做笔记,我就用手指略记条陈,再翻译。
张相不在部里用午饭,他总是带上一樽家里做的豆腐脑,一壶小酒,几碟小菜,邀请大家一起分享。
一次,端方来开会,端方问我:“你留洋数年,可知船舶旁边的船舷英语怎么讲?”我说:“davit”。端方说:“你比梁敦彦英语好,我问梁,他就不知道。”其实英文好坏怎么能单凭一个词语就能判断。以后,端方常找我商量事情,每遇到大事必然询问我的意见,常常把我带在身边。
端方让我陪他去东郊民巷办事,我们乘坐马车,一上马车,他立即要我和他换位置,让我坐在主人位置,他坐在我的下手。我猜想可能京城里刺杀事件时有发生,他故而如此。之后他再找我,我都借故不去了。后来,端方带兵进四川平叛时,被革命党人杀死。袁世凯曾在上朝时遇到炸弹袭击,一匹马被炸伤,他却面不改色,继续行驶,回到家中,一匹马被炸伤腿,倒地而死。
辛亥革命后,满族皇亲贵胄们纷纷到天津躲避,北京大宅或是变卖或是交给管家打理,无钱了就让管家变卖家当,古董物品均由管家议价,管家在中间两头压价,趁机获利,皇室贵胄瞒顸至此,逐渐走向穷途末路了。
辛亥革命爆发以后,清廷处理不及时不妥当。本来兵变是一小部分士兵,及时控制住不要扩大即可。瑞徵搜出乱党名册,本应销毁,以安人心,他却按名册一一逮捕,使得很多观望的士兵害怕被牵连而起事,处理失当,使事情扩大到不可收拾。荫昌、载涛缺乏经验,不会用兵,南下的士兵军容混乱,大军开拔,粮草补给跟不上,行军速度太慢,迨误战机。一旦开战,将领只顾自己身家性命,仓皇逃命,部队缺乏指挥。端方带兵进四川平叛被革命党杀死。
京城大乱,许多王公贵族已经开始逃命,不想再战了,庆王年老力衰,保举袁世凯进京带兵平叛,摄政王无法可想,只得重信启用袁世凯。袁世凯却按兵不动,声称没有获得授权领兵,摄政王只好任命他为钦差大臣领新军南下。
袁世凯进京时,百姓甚盼,都出城迎接,想一睹其风采,遥想当时,项城何等意气风发。北京所有人都认为只有袁世凯可以控制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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