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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终不似少年游


“季夏,我不是故意要留你一个人的。”

        季夏垂下脑袋,我看不见她的表情,我将头埋进她的头发里,嗅了嗅。

        是让人安心的如同阳光的干燥气息,不是出租屋里关闭门窗见不到太阳时那种带着微微腐败的潮湿。

        “我和苏远程认识了很久,他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同他之间,说是同学旧友,不如说更像是保存了彼此秘密的陌生朋友。”嗓音像秋风中打晃的树叶,透着点衰败,叶凉如水,她的肩膀却更凉,我拢住她企图传递给她一些温暖。

        “季夏,我被救出来的时候,他也在,是我让他保守秘密,不要告诉你的。我不知道你会这么孤单。”

        嗓子变得越来越难拉开,喉咙有些痛。

        “对不起,让你在我身边也这么孤单。”

        她仍旧不说话,垂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夏,我以后什么事都告诉你,你留在我身边吧。”

        她终于抬了抬头,下巴靠在我的手腕上:“阿朽,那时候是为什么呢?”

        若真的要深扒起来,后来的疏远并非没有缘由。

        已经慢慢忘记到底是什么时候,从内心里滋生出来负面情绪,并且自己也没有去阻挡这种情绪,任由它在心底蔓延生长,长成参天大树,枝叶繁茂,枝干交错掩蔽,将心房完完全全扣拢在内,再无光芒可透进。

        或许,是当秘密被人发现的时候。我竭尽全力费心掩藏却仍然被那双瞳孔扯开黑布,一切都改变了。

        2008年是多事之秋,我十六岁,成了孤儿。

        母亲平安度过大地震,却没度过那个夏天。如果记忆可以用颜色来表示,2008年的夏天,应该是浓烈得化不开的红色。

        铺天盖地的红色。

        满是仇恨与怨憎的红色。

        母亲又被男人骗了钱,或许是因为从来都没有得到爱,所以才更加执着于爱情,哪怕只是短暂地被爱。可是那些人,热爱的都是娇艳的面容,想要不用负责任就可以得到的温存,偏爱自由惧怕任何形式的缚束。

        可偏偏,母亲求的就是缚束,渴望和人拥有牢固可靠的牵绊,渴望终结漂泊有所寄托。

        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往往是最不牢靠的。

        于是我看着她马不停蹄地谈恋爱,又马不停蹄地失恋。轻而易举地爱上,又轻而易举地哀伤。

        她从来不吃教训。看似精明,却在爱情里如此蠢,蠢到只要有人说爱她,她就毫无条件地相信。

        那是个盛夏,记忆里是个干燥无风的日子。

        追债的人跑到家里来闹,场面混乱不堪,争执声和东西摔落在地的破碎声音混在一起,不堪入耳的咒骂声此起彼伏,污言秽语翻来覆去毫无新意。

        无非一个要钱,一个没钱。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双方扭打了起来。

        门大开着,我站在门外,看着男人一把揪住母亲的头发,往门外拉扯。母亲精致的妆容早花了,眼线和睫毛膏晕开挂在眼眶下像两个黑眼圈,正红色口红抹在了嘴侧。

        我听见她嘴里叫唤着:“王八蛋!打女人!”

        狭小的楼梯施展不开,你揪着我的头发,我扯着你的衣领,推推搡搡。

        男人大手一挥,“噗嗤”一声,衣料被扯破,母亲的手臂乱舞着,手指朝着我的方向抓了抓,掉了下去,发出沉闷的重重的“砰”的声音。

        母亲一动不动,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下去,停在母亲身边,伸出脚狠狠地踹了一脚:“装什么死?”

        母亲的身子动了一下,向下滑了一下,然后血从发间渗出来,攀爬在台阶上。

        热烈的、浓浓的、粘稠滑腻而腥甜的红色。

        铺天盖地的红色。

        像她嘴角那抹纯正艳丽的颜色。

        前一刻还在嚣张的男人瞬间哑巴了,瘫坐在母亲身侧,似是吓傻了,然后手脚并用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冲下楼去。

        我站在台阶之上,看着母亲。母亲以一种奇怪而扭曲的姿势仰躺在台阶上,她的衣服有些凌乱,衣领大开,露出内衣来,一只脚光着。

        全无半分平日的精致。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傻傻地站在那里。

        楼道里空空荡荡,他们都躲在自己的家里,不敢出来多管闲事,此刻,我的嗓子喊不出来。

        视线偏离开来,发现季夏呆呆地站在拐弯的地方。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响起来:“季、季夏!”

        冲下楼的男人复又跑回楼上,将母亲抱起来,疯狂地跑下楼,血滴落在台阶上,我跟在他们后面,鞋子踩在那些血上。

        留下一个一个粘稠的脚印。

        她死了。

        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这样?

        我站在她面前,她的脑袋肿了很大,鼓起来,面容膨胀变形,丑陋不堪。原来人最脆弱的地方,不是心脏不是喉咙,而是后脑叫做脑干的地方。

        血已经被处理干净,伤口也被缝合起来,医生开口解释:“送到的时候,瞳孔就已经散开了,我们也无能为力。”

        我站在一旁,第一次这样认真且长时间地看着母亲。

        我恨她,不止一遍诅咒她去死。

        可也,没想过,她真的会死。

        说不出什么感觉,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没有悲痛欲绝,更没有一丝一毫的开心。

        却是,一种悲凉,奇怪的悲凉,夹杂着恐惧,席卷心脏。

        走出来的时候,季夏站在门口,她走上前,开口安慰我:“你别难过……”

        “你看到了吧?”我直视她的眼睛。

        “我……”季夏慢吞吞地开口。

        “你看到了!”我打断她,肯定地开口。

        “宿朽!”季夏用力抓住我的手,指节泛白。

        她看到了!她怎么能看到呢,怎么会让她看到呢?

        母亲掉下楼的前一刻,我站在她的面前,我只要伸出手,她就可以抓住我的手掌或者手臂。

        可我,在那一刻向后退了一步,在她手指触到我手腕的那一刻,抽回了手。

        母亲跌了下去,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站起来了。

        季夏全部看到了。

        于是,怨恨铺天盖地地涌来,世界沉没,坠入海底。

        我曾经无数次梦见那个楼梯,世界黑暗,只有一处光亮,铺在母亲的周围。她在光亮里姿势扭曲,仰躺在楼梯上,看着我笑,嘴唇勾到脸侧,弧度大到让人觉得诡异。我甚至还能回想起那一串的慢镜头,母亲因为惊讶而睁大的眼睛,瞳孔里映照出我的面容,带着我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厌恶。

        我后来在母亲卧室的床底下翻出来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两张存折,每一笔数额都不大,但累计下来,数额也变得可观起来。从我上小学开始,每个月都有往里存钱,旧的用完了,新的接上。

        她有钱为什么不还债呢?

        盒子底下还有一张手制的出生证明,底下标着日期,1998年12月4日。

        脑袋一瞬如雷过电般清醒,1998年,我五岁,明明是记忆能力还不够完善的年岁,我却突然想起来,那年隆冬,母亲站在门口同人说话,母亲问来人,怎么办不了呢?

        来人回她:那是96年以后出生的才能办,你家囡囡91年生的吧,那以前的一概不让补办的。

        对,原来我还有个小名,叫囡囡。

        那时候母亲还年轻,还没有开始疯狂地谈恋爱,她那时,我已经记不得了,她爱我吗?

        我忘了。但是小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对我还没有后来那么不好。

        但是,她已经不能够再回答我的问题。

        人怎么能够这样复杂多变呢?如果她从未爱过我,如果她从头到尾、彻头彻尾就这样糟糕,如果她恨我,我是不是就可以毫无负担地继续恨着她。

        我恨她,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但我恨她,我想恨她。

        这是我和季夏的秘密,也是我们的第一次分离。

        关于季夏,一切秘密都与夏天有关,一切分离都在夏天,所以,我如此痛恨着夏天。

        “季夏,还能见面真好。”我收紧双臂,眨了眨眼睛。

        “季夏,你总怨我什么都不跟你讲,但其实有很多话我都想告诉你,只是,要说出口实在是太难了。”

        停顿了很久我问她:“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

        “我回了故乡,在山上找了间小房子,房前有一颗野山楂树,大约是土壤不够肥厚,长得有些瘦小,果子也结的不多,我没事做的时候就躺在树下看天。山上空气很好,天也看起来很低……总之,我挺好的。”

        “你呢?阿朽。”

        “我也很好。”我垂下眼睫,这样回答她。

        天色越来越暗,马路上也没什么车辆了,显得有些寂寥。

        “季夏,为什么你非要喜欢苏远程呢?”

        恍恍惚惚,我仿佛又听见季夏悲伤的声音……

        “阿朽,你说,我为什么非要喜欢苏远程呢?”季夏举着手里的玻璃酒杯。

        “他又瘦!又丑!脾气差!一身臭毛病!重要的是,他不喜欢我!”季夏打了一个酒嗝,大声控诉,“他居然不喜欢我!”

        “你说他是不是瞎了!我哪不好了?”季夏站起来,摇摇晃晃,酒杯里的酒洒光了,手掌捏着酒杯伸出一根手指,对着面前的虚空指指点点,仿佛那里就是苏远程,她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他绝对瞎了!聋了!残了!”

        季夏咧开嘴哭:“我恨不得他瞎了!聋了!残了!全世界都不要他,只有我在他身边,可他好好的,他就是不爱我!”

        爱一个人,怎么可以,毫无希望的这么久。

        季夏闹够了以后,带着眼泪沉沉地睡去。

        大把年少岁月轰隆隆地碾压过去,少女季夏终于长成一个大人,骨骼生长血肉新生,她疼得四肢百骸俱是崩裂模糊的重痂。

        如果,季夏能不爱苏远程就好了。

        如果,季夏爱的那个人不是苏远程就好了。

        我不止一次地这样想。

        我垂头把季夏手指里的酒杯抠出来,在一旁看着她。

        她的脸离我很近,睫毛又密又长。

        突然一瞬,恍惚间,仿佛像是站在很多年前的旧时光里,我循着记忆里的模样,抬手,将她脸上的头发挽到耳后,她的脸一半掩在黑暗里,我看着她,心底弥漫起大雾。

        我拢住季夏的肩膀,“季夏,别爱他了好吗?”

        季夏不说话。

        有亮光打在我的眼睛上,有些刺目,我用手掌挡住。

        再拿开手掌,亮光不见了,耳边依稀响起来女孩的声音。

        “啊啊啊!轻、轻点!”季夏咬着嘴巴,痛得眼泪快掉下来。

        我白了她一眼,放轻手上的动作,不忘念叨她:“让你小心点小心点,活该。”

        “哎呀,我太心急了嘛!”季夏撅噘嘴,扯了扯我的袖子,“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我看着季夏,叹口气,又转头看看四周的废墟。高一些的建筑已经断裂坍塌,裸露出灰色的土胚,一些矮小的房屋还勉强支撑着,但也是摇摇欲坠了。

        四周墙壁断面呈现不规则的形状,大块的水泥块间,连缀的钢筋弯成极致的锐角,硕大的瓦砾石堆填满了空间,我和季夏待着这片废墟中,脚下踩着的地面是柏油马路,覆盖着一些较小的瓦砾块,已经看不见马路原本的形状了,只是简单靠着颜色和样子去推断。

        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人自发组织起来进行废墟的清理排查作业,搜救废墟中受困的人员。

        我拉起来季夏,扶着她往开阔平坦的地方走去。

        说不定还会有余震,尽量到更开阔的地方会更安全些。

        这样危险而又混乱的局面比我想象中还要糟糕,我有些后悔那样轻易答应季夏。

        我转头看了一眼季夏,季夏抬起受伤的腿,认真地在废墟里蹦着。

        说不出来“你看这样危险,说不定苏远程早就回去了,我们还是回去等他吧”这样的话,便安静托住季夏倾斜过来的身体,慢慢移动。

        比起来醒着时候的疯狂,有时候,我倒是更愿意她喝醉酒时尽情悲伤。

        醉酒之后,说尽委屈,酒醒之后,季夏还是季夏。

        大学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季夏肆无忌惮地围追堵截苏远程。

        研一的夏天,季夏义正言辞地说,为了迎接她的二十五岁,她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于是,季夏和我马不停蹄坐飞机,转大巴奔赴灾区。彼时,苏远程正在那里做志愿者。

        季夏的目的昭然若揭。

        灾区的条件很恶劣,季夏最初是担心苏远程的安危,奔着找人的目的去的,可看到那破壁残垣的场景,也不由自主地自动加入队伍一边帮忙,一边打听苏远程的消息。

        刚刚只是听说,这一片有同样是帝都过来的志愿者,季夏便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在碎石堆里奔跑,弄伤了腿。

        好在只是皮外伤。

        通讯问题在两天后迅速被解决,灾区可以通信以后,季夏找人也方便了许多,很快就找到了苏远程。苏远程跟着学校的志愿队,做医生,季夏身为女孩子,不用去一线搜救就待在苏远程身边照顾伤者。

        正是缺人手的时刻,苏远程也不和季夏闹别扭,也算平安。

        只是,总有不测风云。

        我将赠你以眼泪,歌之以玫瑰,愿上天所有神明,睁开慈爱怜悯之眼,听我虔诚的祷告,再垂怜这一回。

        傍晚太阳的光圈在指尖沉沉浮浮,我脑海里所能转动的所有思想都搞不懂他们再说些什么。

        嘴巴一开一合。

        季夏?口型是在说季夏吗?季夏怎么了?

        余震?下面?

        大脑似受阻,入耳的字句破碎不堪,无论如何都拼凑不成完整的一句。

        明明听不懂,但心里却像塌陷了一块一样,如同这瓦砾堆积的人间地狱,残破得不像样子。

        等到反应过来,血液回流到四肢,终于能移动手脚,疯狂地奔到事发地点,却只能一点一点地坠下心去等待,看着搜救队员判断季夏的具体位置,清理开掩埋在上面的层层砖石。

        灰尘骤起,四处飞扬。愧疚像是大海淹没了整个身体,心底像从水下捞起来得一样,湿漉漉的。如果那个时候我在你身边就好了,如果我在的话,你一定不会这么痛……

        我去哪里了?

        该死的我,那个时候跑去哪里了!

        实在看不惯季夏围在苏远程身边,亦步亦趋的模样让人根本想不起来那个高傲的天鹅,也不像那个买醉愤怒的女孩。

        我摆摆手退出来,跟着搜救队去其他事故地点,看看能不能帮着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中午吹起了风,天气阴沉沉得像是要下雨,就在我不在的那段时间里,苏远程背着药箱去搜救一线那里搭手救助压在废墟底下的幸存者。

        那个小女孩腿卡在两个交叉落下的水泥板中间,这两个水泥板又支撑着上方的断壁,冒然切割无益救援,反而会引起上方堆积物的下落塌陷。水泥板紧紧咬着女孩的腿,在边缘找了些支撑物,搜救队员试图将女孩的腿从水泥板下“拔”出来,每次都在女孩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中不得不停下来。更深处情况不明,初步怀疑还有一个空隙卡住了小腿至脚脖子这一段。

        已经开始有失血过多的征兆了,那条腿无论如何是保不住了。简单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如果伤腿在两个小时内实在抢救不下来,只能做截肢处理,两个小时,已经是最后的极限了。

        必须先保证被困人员的生命安全。

        医生忧心忡忡地对着搜救队员简单交代了一下被困小女孩的情况,先打吊针维持女孩的营养供给。做手术的医生一双手宝贵得紧,容不得闪失,扎针这种简单的活谁都可以做,苏远程站出来,劝导师待在安全区域里,自己冒着风险只身一人钻进搜救队员临时挖空搭建出来的狭小通道,简单检查了女孩的身体情况,扎上针。

        季夏帮不上什么忙,自告奋勇地要求待在顶上举着输液瓶,人手确实有些不够,苏远程便没有拦着她。

        距离决定截肢的最后时间还有一个半个小时,搜救队员扩大了通道,将通道内活动的水泥板块和钢筋清理出来,提供可以容纳一个人可以伸展手脚的空间。医生半个小时后就要下去在通道下进行手术。

        条件很恶劣,空间光线不够充足,也没有可以消毒的手段,但在这个时刻,时间就是生命。

        倒计时七十分钟,被困女孩体温升高,手术时间只能继续往后再拖,苏远程配了些消炎药继续输液。

        季夏守在通道口,提心吊胆地看着苏远程“进进出出”,苏远程此刻头发脸上衣服上落满了灰尘,汗水留下来,将脸上的灰尘冲成泥浆,留下一道一道的痕迹。

        倒计时五分钟,被困女孩体温恢复正常。

        倒计时一分钟,苏远程低声欢呼了一声,退出来,远远招呼着其他医护人员:“一切正常,可以准备手术。”

        “术”字刚落地,四周摇摇晃晃起来,右侧塌了一半的水泥方柱倾倒下来,就近砸向正在底下的两人。

        倒计时四十五秒。季夏嘴角刚咧开的笑容还来不及绽放到最大,眼看着苏远程还站在前面冲着走过来的人招手。

        四十秒。玻璃瓶落地摔开,砸得稀巴烂。

        三十九秒。天知道哪里来的神力,季夏将比自己高一个头且身强力壮的苏远程撞了出去。

        三十四秒。方柱倾压,狠狠砸在季夏的后背上,她只来得及哼唧了一声便扑倒在地。

        二十八秒。季夏吃力地睁开眼睛,视线有些模糊,苏远程从地上爬起来,试图靠近季夏。

        季夏使出吃奶的劲,用她一生都不曾有过的巨大嗓音,声嘶力竭地冲着苏远程几乎是吼着:“别过来!”

        捏住手下还能拿的起来的石块冲着苏远程砸过去,什么都想不到了,呼喊一声比一声急促:“别过来!别过来!不许过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有余震,眼下她已经无力逃脱,就别再跑来白白牺牲了。

        十四秒。苏远程被后面上来的人拦住,钳制住手脚,连拖带拽地拖离中心地带。

        拼命挣扎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季夏支撑不住脖子了,歪着脖子,脸贴在碎石堆上。

        “其实我很怕死,”仿佛是季夏的声音,她站在耀眼的阳光里,苍白的脸融化在日光里,嘴唇挂着恬静的笑容,“但是,没办法不勇敢了啊。”

        时间倒数着,季夏闭上眼睛,似乎能感受到来自地底余震的波动。

        十。九。八……啊,又要来了。

        六。五。四……苏远程,你不在这里,真好。

        二。一。

        “轰”——

        是谁撕心裂肺的声音在轰然倒塌的废墟外响起来?是谁在不停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掉落下来的碎块很快将周围的空隙填满。重重叠叠,日光被密密麻麻的石块捂住。

        一切归于黑暗。一切终于寂静。

        季夏,我亲爱的季夏。别怕。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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