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触目
刚从西藏回来的那一阵，顾长青整个人都是恍惚的，生理上的醉氧，心理上的伤离别，感情上的悲凉，惧怕黑夜来临，害怕没有他的夜晚和自己的各种想象，要么就难以入睡，要么就噩梦不断……多重折磨让她大病一场。
那一阵她听不得西藏，听不得关于西藏关于阿里关于旅行这样的字眼，随便什么字随便一句话随便一个场景都能让她泪流满面瞬间崩溃。她看见姓陆的，看见PASSTE，看见那个城市的车牌号，就像瞬间被施了魔法，不是喃喃自语，就是两眼发直。
有一天下班路上，前面驶着一辆黑色PASSTE，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像着了魔似的跟着它走，它转弯她就转弯，它快她就快，一直跟到一家饭店门前，那辆车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个很胖的男人，她才趴到方向盘上放声痛哭。
还有一次顾长青在公寓楼下看见停着一辆那个城市牌子的车，她觉得亲切，趴在车窗上仔细看，看车里面，用手抚摸着车身，甚至闭着眼睛闻车上的味道，她奇怪的行为惹的停车场的管理员狐疑地不停打量，要不是看着她面善，早就上前询问了！
走在街上看见穿那样衣服的人，和他相象的背影或者相似的声音，都会让她心跳加速，热血往脑门上涌。
那一阵她特别害怕一个人呆，但又害怕热闹，一个人呆着她会胡思乱想她会想他想到抓狂，在人多的地方，她又烦躁不堪，更加悲伤。
她觉得那些出现在她眼前的人都是阻隔了她见到他的障碍物，她觉得每个人都那么多余。
她每天神情恍惚，而大部分时候是不由自主的无意识行为，有时候她觉得是潜意识里的那个自己在故意为难。她觉得只有这样的状态能冲淡心灵深处的痛感。
那一阵她的泪腺好像完全失控了，会毫无征兆地流泪，比如走在街上忽然看到一对情侣，或者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忽然想起的一句话一个场景，比如同事闲聊中的一个话题，或者看到网络上一段一句的心灵文字……都会让她泪流满面。那时的自己她觉得像个人潮中独自蹒跚的婴儿，或者大风中枯黄的树叶，羸弱单薄，只需一口气的外力，她就彻底倒下陨落了。
顾长青长舒一口气，不想再继续想下去。这两年多的时间，她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的情绪这样失控地泛滥，今天看到雅楠寂寞悲伤的眼神，才勾起她的伤心事。她虽然不像第一年那么容易失控，但每到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时，或者夜深人静午夜梦回时，再或者遇到什么新鲜特殊的事时，她还是会难过悲伤，还是会抽肠拔肚地想他。
顾长青一个人走在街上，心里空落落的疼。看见身旁依偎着走过的情侣，她别过头，却被一家三口吸引。父亲高大帅气，母亲温柔婉约，女儿个头已经冒过母亲，朝气蓬勃亭亭玉立，正亲热地黏着爸爸仰着头说什么。她不由自主地快走了几步，离他们近了一些。听见女儿说：“您上次答应我的，说这次排名进了前三要给我换的。”
爸爸笑着点头，说：“那要是下次退步了，我是不是要收回的？”
女儿晃着爸爸的胳膊撒娇。妈妈在一旁看着父女俩说：“这么大的姑娘了，也没个样子，你就惯着吧！”只见女儿半个身体都倚在爸爸身上，把头靠在爸爸的肩头斜着脸得意地看着妈妈挤眉弄眼吐舌头。
这样温馨的一幕，可能是他们一家的常态吧，他的女儿也应该这么大，也这么高了吧？他的妻子也是有这样婉约娴静的气质吧！她索性不再控制自己，放开思绪想他，想他们。
那是一夜旖旎过后，她趴在他的怀里仰着脸问他：“你说，如果我们可以生一个孩
子，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他抚摸着顾长青的肩头后背说：“只要是我们的孩子，男孩女孩都好！”
顾长青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喃喃地说：“我想生个男孩，因为你已经有个女儿了，我如果再生个女儿，你一定不会喜欢的！”
尽管她的声音很小，但他还是听清了或者说他不用听就能明白她在说什么，他把头埋在她的肩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傻瓜，只要是你生的，小猫小狗我都会喜欢！”他的气息哈的她耳朵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她娇嗔到：“哈，你骂我！”说完就够着去咬他，他迎着吻她，他抚摸着她的头发说：“我希望你能生个女儿，然后我看着她出生看着她长大，这样，我就把错过的你的时光都补回来了！”他的声音低沉，语气伤感深情，听的顾长青眼眶湿透，他感觉到她略微颤抖的身体，和胸前的湿凉，他低着头，深深地去吻她……
顾长青一边走，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想。从昨天晚上的梦，到今天在灵感寺的偶遇，她一直在克制着自己，应该说一直在积极地努力着自救，可就在这一刻，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克制瞬间崩溃瓦解，这种决堤似的冲击力，让她痛到无法承受。
她几次拿出电话，看着他的号码想打给他。但始终犹豫着拨不出去，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是最不应该给他打电话的。可是她想他的心，想听到他声音的心，强烈到如果做不到就会马上死去的感觉。
在犹豫三番后，她任性地拨通了他的电话，电话在呼叫的每一秒，都踏着她狂跳的心，激动，紧张，忐忑和鼓足了万般的勇气……铃声还在响，她的心却忽然好像停止了一样，生怕错过了他接通后的每一个声音……
可是，电话铃一直在响，却没有自己期望中熟悉的声音传来……顾长青果断地挂了电话，长长地舒了口气，随即又被无边无际的失望和伤感裹住。
刚才拨电话那停滞了一刻的眼泪再次决堤，她索性不再克制，就这么边走边哭，眼泪止不住地流，觉得自他升职以后的这近一年时间，她感觉到他的变化他对自己的疏忽冷淡的这一年积攒的所有的委屈不满和不甘心就在今天在这一刻彻底失控爆发出来了。
顾长青一直走一直哭，一直哭一直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公寓楼下，看见公寓的保安顾长青才意识到自己把车落在了瑜舍健身会所，她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没有力气再去瑜舍取车，明早再去吧，好在停到那里也安全。
她一进家门，踢了鞋就扑倒在床上，放声大哭起来，刚才在路上她只是默默抽噎啜泣，压着自己，胸闷气短抽着痛，这样放开哭一会儿想一会儿，这间屋子，这张床，还有能数着来的几次温存……她把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他枕过的枕头上，又紧紧地把它抱在怀里，就像是抱着他在哭就像是在他怀里哭……顾长青也曾这样做过，可是是什么时候，再没有对着他流泪？有快一年了吧！她想到这里，克制住自己，经过这一阵嚎啕大哭，胸口反而顺畅多了。
她保持着姿势继续想了一会儿，对，其实这一年来，不，应该说在她的思想深处，从一开始，她就在和另一个自己斗争。她觉得自己内心有两个小人，一个是积极的不管不顾向前冲的，一个是思前想后消极卑微的，这两个人小人经常打架，有时候积极的小人占了上风，她就只想好的，不想不好的，勇敢无畏浑身每个细胞都冒着幸福的泡泡，然后对他们的未来充满希望；如果消极的小人占了上风，她就尽往坏处想，觉得自己无耻卑微觉得自己走上了一条绝路，这时的她就孤傲倔强冷漠但很虚弱。比如此刻，痛哭之后，消极的小人占了上风，她又表现出一种看似强大的决然，心底的冷傲和倔强化成一面冰冷的气墙，紧紧地包裹了自己。
她长长地吸了口气，翻身爬起来，想去洗把脸，因为哭的时间太长，脑袋有点缺氧，两步路她感觉是飘过去的。
顾长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两眼肿成了蜜桃，想着若急救处理，睡一觉明早起来肯定就像双眼皮手术失败一样，没法见人啊！她赶紧找出冰袋敷着，又忙着煮鸡蛋，剥皮，用白水煮蛋在眼皮上滚动，这是从哪里看来的呢？记不得了，她第一次用这个方法，希望能有效果。
经过一番痛哭一番内心斗争加上身体的折腾，她的心灵思想身体好像排了毒，反而轻松了许多。她重新躺上床，准备关手机睡觉，看见手机上他发了一条短信，就是在自己放声痛哭的那会儿“在外面吃饭没听见，才看到，早点睡吧，用心吻闻我的宝贝！”
她笑了笑，关上手机。
经过晚上的急救措施，早晨起来顾长青的眼睛没有肿到不能见人的地步，化点妆不仔细基本看不出来。
今天是周一，单位会议多杂事也多，她穿了一件黑色鱼尾半截裙，白色V领吊带外搭一件黑色小西装，黑色丝袜及同色单跟鞋，简约干练又不失女人味。临出门前又刷了点腮红，这样看起来气色更好一点，配上微红略肿的双眼皮，反倒添了点妩媚的情致。
顾长青出门打车去瑜舍取上车再去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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