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来自一万年前的感动

再次站在古格山下仰望古格城堡的时候，顾长青顿时被一种绚丽的凄美所倾倒，夕阳映掩下，古格宫殿呈现出浓烈的金黄色。

        时隔三年，顾长青依然感受到它的神秘、荒凉与一种无法言说的悲怆，分明是如此凄惶，却有一种无法抵御的强大的气势。

        看着队员们向城堡顶部爬去，跑问顾长青：“你想不想去？”顾长青摇摇头说：“不想，有些风景，就是要远远地看，一旦靠近，便会看到意想不到的疮痍。”

        跑点头不语，拉起她的手，两人顺着城堡脚下的小路慢慢走，夕阳西下，土黄色的古格城堡被笼上一层温柔绚丽的金色，耳边拂过来自一万年前的微风，把此刻两人的心境吹成了亘古的模样。

        沿着山下砂石路走了半圈，跑说：“你想不想去看藏尸洞？”

        “啊？就是没有头颅的藏尸洞？好啊好啊！”顾长青兴奋地大叫。

        “真是个疯丫头，这种地方都敢去！”

        两人顺着栈道一直下到沟底，西斜的阳光被姿态各异古怪嶙峋的土林遮挡，顿时神秘阴森起来，顾长青拽着跑的胳膊紧跟着他。

        没多久，两人看到栈道尽头的山根下立着一块指示牌，走近一看，上面用汉藏双文书写的“藏尸洞”的简介，据说藏尸洞里有三层几千具无头干尸，相传是古格王朝灭亡时被斩首的民众，但奇怪的是方圆百里却找不见头骨，几百里之外那曲的骷髅不知和这些无头尸有没有什么联系？

        顾长青看过一套《藏地密码》的西藏奇书，里面对西藏的传说宗教和人文风情过于玄乎的描述，真真假假，神乎其神。

        在指示牌不远处的山崖上有个洞口，洞口离地约三米，支着一个简易钢梯，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两人一靠近，顿时感觉阴风阵阵，但骨子里冒险精神刺激着她的好奇心，也是因为身边有他吧，她把跑的胳膊抓的更紧了，跑伸手握住她说：“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里面就是一些看不出来路的骨头……”

        “嘘……”顾长青示意他不要再说，对于一些神秘不解的现象，须要保持基本的敬畏，不可随意亵渎。跑点点头，闭口不言但明显有些紧张。

        顾长青一看跑的表情，心里不免好笑，这个无畏无惧的男人竟然也有害怕的东西，顿时，心里升出一股狡黠的勇气，松开跑的手臂，小心地爬上钢梯向里张望，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出入，洞内却很敞亮，一股腐朽怪异的味道扑面而来，她连忙用围巾捂住口鼻。洞里还有两个洞口，就像一套三居室套间，洞里地下散乱着许多零钞硬币和很多骨头、破碎的衣物。那些骨头看不出什么部位，也不是森森白骨，像是失去水分的肌肉还附着在骨头上……

        她没了想继续爬进洞的勇气，她小心地退下钢梯，跑扶着她跳到地面问：“怎么样？里面有什么？”

        “里三层外三层堆满了无头尸骨。”顾长青一本正经地说：“白森森的，很触目。”说完，甩开跑的手臂“哇”的一声怪叫，撒腿就跑。身后传来跑撕心裂肺的嚎叫……

        晚上曲珍家的大厅里热闹异常，这一队人马，从拉萨出来已经在一起朝夕相处十天有余，彼此产生了友情，虽然顾长青和跑和他们结伴没几天，但因为跑是这个俱乐部的老板，羚羊、普布又是他多年的兄弟，加上他们俩都是长在路上的人，很容易和别人沟通相处，所以很快大家处的就像一个队伍出来的一样。

        桌上摆满了盆碗盘杯，有东北乱炖，有四川小炒，有江浙凉拌，有西北家常，羚羊抱来一箱青稞酒，曲珍端来一盆热腾腾的牦牛肉，大家兴奋地大叫，男人们个个摩拳擦掌地叫喊着要一醉方休。

        普布愤愤地对曲珍抗议：“我来过多少次，曲珍都舍不得给块牦牛肉吃，跑大哥一来，你就端出一盆来！曲珍，小心你男人回来拿鞭子抽你！”

        “才不会，牦牛肉给你吃了我男人会打我，给跑大哥吃了，不会。”曲珍一脸酡红，羞涩调皮地说。

        “哼，下次见了你男人，我要和他比试比试！”说着，普布抓起一块牦牛肉，恶狠狠地咬去。逗得满房子的人哈哈大笑。

        一帮人喝酒吃肉，气氛很好，队员们看出跑和顾长青关系非同一般，不停地拿他们为话题，一个劲儿地鼓动跑喝酒，跑爽快地配合着他们，遇上有人向顾长青劝酒，跑果断揽过一饮而尽。顾长青也不是骄矜的人，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几个闹，时不时给跑夹一筷子菜，喂一块肉。

        男人们喝得开心，要不是没酒了，估计还会喝下去。顾长青和曲珍几个女人把男队员们安置进西边套间，又帮着曲珍整理收拾了一下，和几个女队员住在东边的屋子，入睡时已是深夜。

        迷迷糊糊中，顾长青看到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女人出现在屋子里，在每个人的床边转转看看，最后坐在了自己的床沿边，温情脉脉地说：“你要盖好肩膀，不然又要痛了！”说着伸手替她掖好被角，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

        顾长青的胸口沉闷的透不过气来，她拼命挣扎着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啊”的一声，顾长青一下惊醒，喘息间，她发现自己的被子盖的好好的，被角掖的整整齐齐，双手压在胸口，原来如此，她看其她人都睡的深沉，屋外隐约有亮光透进来，能隐隐听见隔壁那屋里有人打呼噜。

        她擎着手肘怔怔地发愣，好好的，为什么会梦魇？而且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明明是个女人的样子，却是一副男人的神情语气？自己转山时遇到雨雪受了凉，这两天右臂总感觉酸痛不适，睡觉又不老实，喜欢换把胳膊露出来……

        顾长青再无睡意，她看了看表，凌晨三点一刻。她忽然很想去卫生间，曲珍家的卫生间在院子一角的一个阁楼上，她看同屋里的人都睡得正香，跑昨夜喝多了，她也不忍打扰，想忍住不去，但身体的这个感觉完全不由她的意念控制。

        她硬着头皮披上外衣来到院子，屋外并不是一片漆黑，漫天的繁星像就像谁在墨色幕布上撒满了碎钻，晶莹闪烁。清凉静谧的夜色让顾长青的心踏实下来，忘记了害怕。

        顾长青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做过梦了，尤其这样情节分明的梦。以前有陆扬的时候，她常常会做梦，而且经常是从白天延续到深夜的伤感痛苦的梦，那种从无望的梦境惊醒后心悸的感觉让她惧怕了黑夜。

        自从认识跑以后，飘荡的心逐渐踏实下来，笃定的连梦都很少做。她站在角楼仰望星空，东方隐约开始泛着白光，天要亮了。

        尽管前一天晚上睡得很晚，大家还是挣扎着起床去看古格日出。

        这天的云非常壮美特别，一道一道的云层呈放射状从天边铺散开来，天边的太阳还没有冒出山头，云束的一边已经染成白色、逐渐加深变成淡黄色、金色。

        对面的古格城堡，前一刻还笼罩在一团朦胧的黑暗中，太阳光好像忽然就洒下来，没有丝毫过度，颜色好像是画在白纸上的金黄，一道道的云束就像散开的佛光，金光普照中城堡就像仰天咆哮的巨龙，空中仿佛传来黄铜号角的声音，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掠过，似有千军万马横扫过来…..此刻，感觉自己穿越了时空穿越了岁月，来到了那个神秘鼎盛的古格时代象雄王国……长久地注视着它，忽然产生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幻觉，既不是脚踏实地，也不是凌空虚度，放佛这座迷人的宫殿被你拉至眼前，自己就要和他融为一体了，天上一道道发散的云束更是给此时此刻的古堡增添了立体而又宏达的光芒。

        痴痴的，顾长青感觉自己已经腾空而起，要追随着这些光芒而去，她想伸手去抓，却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跑的脸上映着金光，眼睛里满是亮晶晶的光芒，他不说话，却好像说着千言万语，她定定地看着他，此时此刻，说不清是他们见证了景色还是景色见证了他们。

        从古格出来直奔狮泉河，至此，阿里行程已经过半，最艰难的珠峰、转山都已经结束，最期待的古格夕照和日出都已如愿以偿，经过前一晚的把酒言欢，大家的感情更加亲密。

        天气不错、路况不错、心情更不错，此行的收获已达到了巅峰，似乎感觉人品爆发到了极致。

        中午刚过，就远远地看到狮泉河镇，是进入阿里之后最繁华的一个县城，是新藏线上的大城市了。

        当看见宽阔整洁的柏油路面，红路灯，看见四层的高楼大厦书城酒店咖啡屋，顾长青感觉自己就像从另一个时空穿越回来的，竟恍然隔世。人性果然贪婪，腻烦了文明社会的纷扰烦乱，乌烟瘴气，不远万里追寻内心的平静和蓝天白云，却仅需一个热水澡，一张舒适温暖的床就可以瓦解你曾经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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