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和你在一起，哪怕走到天尽头
“唉，女怕嫁错郎，云姐的一生……再后来呢？”顾长青知道云姐现在还在，心里稍稍安慰了一下。
“云姐的儿子上大学后，云姐就一个人来了西藏，因为她听说西藏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这里有神山，能消灾去消孽。她以前从没有独自出过远门，在来西藏的火车上被人偷走了钱包……”
“唉，这人生啊！”顾长青能想来当时云姐的绝望。
“云姐在火车上遇上了三夫。三夫也是个苦命的人，从小父母双亡，一个人开大货车养活自己，四处漂泊，娶了个媳妇，他准备再辛苦两年有了资本，就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可是当他拿着血汗钱回到家时，发现老婆早都和别人混在一起了……三夫听说西藏是个神圣的地方，于是就坐上去拉萨的火车。”
“三夫比云姐小吗？”
“嗯，三夫比云姐小十二岁……”
两人正沿着湖边慢慢地往回走，跑给顾长青讲着云姐和三夫的故事，忽然听见远处有狗的叫声，一匹奔驰的马儿疾驰而来，紧接着，一个身着藏袍的女人勒住了缰绳，跳下马来。她直奔跑和顾长青，一次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拥抱。她身上一股高原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顾长青有些错愕，她似乎还在跑刚才讲的故事里，她怎么都没法把故事中那个薄命柔弱的云姐和眼前身体健康，声音洪亮行动带着男人的飒爽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云姐身材适中，肤色已经有了高原的特点，脸颊微红，但目光炯炯声音洪亮笑声爽朗。她还没待马停稳，就翻身下马，动作帅气潇洒，哪里像个病人？像个曾经得了绝症的病人啊。
她把缰绳扔给跑，自己走过来拉起顾长青的手笑吟吟地说：“真好，跑终于遇上他的定心丸了，我一见妹妹你，怎么觉得好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回到湖边木屋，梅朵已经煮好了酥油茶。
几个人坐在木屋门前聊天，从她们的谈话中，顾长青听出云姐从三夫出事后就一直在这里守着，除了这个客栈，云姐还有几匹马，十几只牦牛，几十只羊，梅朵和洛增南卡帮她打理，她的儿子明年就该研究生毕业，也准备来和她一起生活。说起她的儿子，云姐满眼顿时充满了笑意。她说她的儿子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全凭他自己。
这天晚上，所有队员都兴致很高，一致要求晚上不住客栈在湖边露营。于是羚羊安排大家，晚上自由选择，想回屋睡的回屋，想在湖边睡帐篷的云姐客栈里有帐篷提供。羚羊和南卡在湖边平坦处点了一堆篝火，洛增宰杀了一头肥羊。
大伙儿在班公措湖边，伴着星空明月，喝酒吃肉，豪气云天。
第二天，大家拍过日出，吃过早饭，返程回狮泉河，准备保养一下车休整半天第二天走大北线。
跑和顾长青不赶时间，决定再多呆一天，第二天直接从班公措出发，和羚羊他们在路上见面。
这一天，云带着跑和顾长青去湖边草原上放牧，有了在鲁朗的经验，顾长青也敢骑着马在草原上奔驰。学着使用乌朵儿招呼牛羊，虽然很没准头。
顾长青忽然也很向往这种在天际尽头，和自己意中人一起纵情草原，喂马牧羊的神仙日子。
傍晚，两人在湖边散步，顾长青问跑，云姐不是得了乳腺癌吗？是治好了还是不治自愈了？跑告诉她：“云姐在遇上三夫后，两人一起到拉萨，三夫开出租车，云姐以前做过会计，应聘到一家超市做收银员。两人渐渐安顿下来。云姐没有告诉三夫她的病情，她想着既然是绝症，她也就不花心思不浪费钱医治了，在最后的日子，她能和他在一起开心过几天就好。虽然云姐没有告诉三夫，但三夫也无意得知了云姐的病情。三夫陪着云姐去转神山圣湖，陪她看古格城堡。两人就想躲开人群找一个人少风景好的地方默默相守，相互陪伴，度过云姐生命中最后的时光，三夫听说班公措风景很美，湖里有一种奇特的鱼，常吃对身体好，两人就在湖边开了这家客栈，后来，洛增放牧遇上狼群受伤，三夫和云姐救了他，洛增一家是草原上的牧民，也是居无定所，三夫和云姐就邀请他们一起帮他们。再后来，有一年夏天，几个内地来的游客要去湖中的鸟岛拍照片，三夫划船载他们过去，有个人站在船边拍照片时不小心掉进湖里，三夫为了为了救他，就没再上来……从那以后，班公措就不许游人坐船上鸟岛，也不再卖鱼。”
“那云姐的身体….？”
“哦，三夫曾带着云姐回拉萨做过一次检查，发现癌细胞竟然减弱消退了！”
“就是说，爱情，让乳腺癌不治自愈了！”
“嗯，也是心情、环境和饮食习惯各种原因吧！”
顾长青不由的长舒一口气，觉得心里晴朗美好起来，云姐虽然是才认识没多久的人，但她仍然为她苦难的一生难过，为她的幸运欣慰。
两人依偎着坐在湖边，沐浴着温暖的夕阳，笼罩在金色的阳光中，跑把顾长青揽在怀里，两人不说话，不知是感动在别人的故事里，还是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看到别人的不幸，更能比较出自己的幸福感，而有一种幸福，就是这样默默依偎，深情相拥，不言不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看见木屋前面的太阳能，顾长青欣喜万分。
夕阳下，顾长青长发如瀑，跑用一个大瓷杯盛满了水帮她浸湿头发，轻轻地揉搓着她的头发，一股暖流，从她的头顶一路滋润下去，漫过她的发梢，一直流到她的心里。透过长发，水珠被落日染上了五彩的光芒。
客栈里，云姐看到窗外这一幕，泪流满面。
晚上，顾长青用客栈里简易的淋雨冲了一下澡，借用云姐的吹风机吹头发。云姐看着顾长青感叹道：“真好，有爱，人又在，真好！”
本来，顾长青隐隐感觉这一晚有些紧张，没有了队伍里的同伴，在这静谧而滋生了爱和渴望的夜晚，一切都那么氤氲而恰到好处。
临出门的时候，云姐对着顾长青说：“妹妹，生命很短暂，何苦为难自己呢？”云姐意味深长的话让顾长青心里一紧，脸上一热，她对着云姐笑了笑，退出了房子。
路过跑的房间，顾长青的心跳的厉害，她停下脚步，贴在门边的木板墙上，深深地呼吸，她想着云姐的那句话，又感觉自己的心停止了跳动，她闭上眼睛，努力地和自己斗争。忽然门一响动，有人出来，顾长青本能地转身就走，却被一双手臂紧紧抱住，这一次，她没有拒绝也不再矜持，转过身回应了那个热烈的怀抱。
……
被阳光染成金色的辽阔草原，远远的一顶白色帐篷冒着炊烟，一群牛羊在不远处的河弯悠闲地吃草，帐篷前的木桩上拴着一条威武而温顺的藏獒，两批马儿交颈厮摩，互诉衷肠，女主人穿着黑色的氆氇，腰间系着彩色条纹的邦典，身段依然柔软，她正在帐篷前打着酥油茶，不时地微笑着看向远处的女儿。远处的少女穿着白色藏袍，一只袖子褪下挽在腰间，湖蓝色的衬衣和蓝天湖水一个颜色，乌黑的头发编成很多小辫子，手里拿着乌儿朵赶着那头不听话的牦牛，脆亮的声音像百灵鸟悠扬。再远处，有匹马奔驰而来，马上是外出归来的男人，阳光下，满身金光……
这是顾长青能想到的阿里草原最美的景色。
很多年以后想回想起来，顾长青依然觉得自己所拥有的生活，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深情向往的。
那些自然的风景，从整个心身洋溢着的美好，那种放下了过去，放过了自己的轻松坦然，都在那个凌晨和天边红日一起高悬在自己的生命里。
出了狮泉河一路向东，进入真正羌塘无人区，辽阔的藏北大草原是更具西藏风情。过了革吉，柏油路变成了砂土路。
藏北羌塘无人区并不是绝对的无人区，只是人烟极度稀少，每平方公里不到一个人，比起北上广那些一公里几千人密度的区域来说，可不就是无人区吗？
几辆车行驶几个小时都见不到人烟，藏原羚、藏羚羊，藏野驴成群结队地出现在车窗外不远处，那些机灵敏捷的藏原羚见到车队，左奔右突快速逃散，而那些执拗倔强的藏野驴始终保持着整齐的队形，追随着头驴一起奔跑，大鼻孔里喘着白气，任不知变通，执拗的让人又怜又恨。
几辆越野车组成的小型车队，形式在辽阔苍茫的羌塘草原，很难用语言表达这里的景色，只能用心灵来感知它的庄严、静穆和深邃。顾长青感叹着，贪婪地领略着大自然赋予它的瞬息万变和来自亿万年的寂静，在通透的阳光照射下，这里空灵的不像人间。
远处静默的雪山，辽阔苍茫的草原，奔跑或静卧的野生动物，空气、阳光和阳光下散满碎钻的湖泊，甚至是前车驶过扬起的尘烟，在顾长青的眼里都是绝妙迷人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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