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陈父受伤

夜幕低垂，劳累了一天的工人陆续归家，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着准备晚饭。

        没多久，各种食物的香气混杂在空气中，顺着呼吸一个劲儿地往人鼻子里钻。味道最为浓郁的当数那油渣香了。不知哪户人家在熬猪油，那香味狠狠盖住了其他食物的气味，勾得人肚子里馋虫涌动，嘴巴里涎水直流。

        陈北贞用力吸了吸鼻子，又吞了吞口水，忍着馋意对母亲赵珍萍说：“妈，改天咱们也买点猪板油来炼油吧？”话音刚落，不由得在脑子里安排起了猪油和油渣的食用方法。

        她舔了舔嘴唇，美滋滋地畅想道：“得的猪油用来炒菜或加到汤面里，多香啊。那油渣也浪费不了，蘸着糖吃，香脆；混菜里炒着吃，鲜美。”

        赵珍萍白了她一眼，轻嗤道：“姑娘家家的，整天就惦记着那口吃的！你想吃就用你的工资去买，让我们也跟着沾沾光。”

        陈北贞凑到母亲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晃了晃，苦着脸说：“每个月的工资不是上交了大半嘛，您就别打我手里留的那点钱的主意了。”

        被女儿磨得没了办法，无奈应道：“看哪天碰到了就买。”

        陈雾端着刚出锅的酸辣土豆丝进屋，见到这一场景，偷偷笑了笑，没想到上辈子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姨妈在少女时代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等饭菜全部上了桌，一家人坐在桌子旁等了许久也不见陈父回来，赵母叫陈雾去路口看看，如果还是没见着人就回来开饭。

        陈雾在路口望了一圈，零散的几位行人中并没有陈父的身影。她站了会儿，决定沿着他上班的路往前去看看，无奈肚子唱起了空城计，于是揉着肚子打道回府。

        几母女正吃着饭呢，邻居李婶领着一位眼生的中年男人进了屋，热心地介绍：“我出门倒垃圾，正好遇到他在打听你家，说是你家男人钢铁厂的同事，我便领着他来家了。”

        那男人神色焦急，忙不迭对着赵珍萍问到：“你是陈友达的爱人吧？”见她点了头，他又接着说道，“陈友达同志救人受了伤，现在在县医院救治，可能需要住院。你收拾点生活用品快去看看。”一家人听到这话皆是胆战心寒，赵珍萍更是吓得六神无主。

        陈雾率先回过神来，推了推身旁的姐姐陈西玉，叫她带着母亲先去医院，她和二姐收拾好东西再去。又想到家里唯一的自行车早上被陈父骑去厂里了，问李婶借了自行车。

        陈雾一路打听着，找到了病房。陈父在病床上睡着了，左腿绑着夹板，右脚也缠着绷带。陈雾走过去，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在病床旁边的小柜上。小声问姐姐陈西玉目前的情况。

        陈西玉也压着嗓子解释：“爸爸厂子里的人刚走。他们说，爸爸是救人受的伤……”中秋节快到了，厂里为工人准备了节日福利，定好了今天就会送过来。可物资运到厂里的时候，工人已经下班走的差不多了，恰好陈友达几个人还在厂里，就被“抓了壮丁”。不知是哪位工友干活毛躁，摞放的东西没有整理好，眼看着就要倒下来，而这时后勤主任正在旁边清点，未察觉这一险情。在千钧一发之际，陈友达冲上去一把把他推开了，自己却没来得及逃开，被倒下来的东西砸到了腿脚。

        陈父左腿骨折，右脚情况好一些，只是被划了道大口子。医生建议在医院观察几天然后回家休养。尽管医生一再强调，只要护理得当，好好修养，不会有后遗症，但赵珍萍还是愁容满面，生怕陈友达以后落了残疾。起因是她厂里有一位保安就是因为骨折瘸了腿，但人家是没有及时得到救治才落了残疾，她纯属关心则乱。陈雾求着医生，又给她解释了一通，她才勉强安了心。

        赵珍萍请了几天假在医院照顾，两位姐姐照常上班，由陈雾每天来往医院送饭。陈友达的伤情一天天转好，后勤主任也提着营养品来看望了好几次，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在医院呆了两天，一家人跟病房里的人都差不多认识了。隔壁床住了位即将临盆的产妇，她前两天摔了一跤，担心孩子有意外提前住到医院待产。说起来，她也是位可怜人。身边没有人照顾，婆婆送饭也是过了饭点才来，老公也是下班后来看一眼就走，娘家人也人来。平时她有需要，赵珍萍和陈雾看到了，也会帮着搭把手。

        陈雾再一次来医院送饭的时候，隔壁床的孕妇已经生产了。她婆婆在一旁骂骂咧咧，男人靠着墙壁不吭声，她搂着孩子躺在床上垂泪。

        陈雾小声问母亲发生了什么？赵珍萍的回答证实了她心里的猜想，果然是生了女儿。这年头，重男轻女的人不占少数。陈雾走出病房去了医生办公室，向产妇的医生反应，产妇家属在病房大吵大闹，不仅影响产妇孩子休息，也影响了同病房的病人。

        医生跟着陈雾来了病房，不留情面地训斥一通，她婆婆这才住了口。看着冷眼旁观的男人，医生气不打一处来，“堂堂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护着点辛辛苦苦给你生孩子的媳妇。”

        婆婆听到这话不乐意了，“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就她娇贵。还生了个丫头片子，给我老冯家绝了后。”

        陈雾听不下去了，顾不得长幼，反驳道：“伟人同志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您是在质疑他的话吗？再说，您不也是‘丫头片子’吗？”

        那恶婆婆可不敢质疑伟人同志的话，前些年闹得轰轰烈烈的，现在还心有余悸。只能端着长辈的身份，指着陈雾骂：“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小小年纪管到长辈头上来了。”

        赵珍萍怒了，这老虔婆竟然敢当她的面骂她闺女，“你个狗娘养的老东西，竟然敢当着老娘的面骂我闺女。你再敢说一句，看老娘不撕烂你的臭嘴。”陈雾还是第一次见到赵珍萍这泼辣的一面。没想到她能在外人面前如此维护自己这捡来的女儿，陈雾觉得心里很暖。

        那恶婆婆扑上来厮打赵母，赵某也不甘示弱，回手反击。医生见场面失控，抱着恶婆婆，制止两人斗殴。陈雾也配合着抱住赵母的腰。赵母挣扎着补踢了两脚。恶婆婆挣脱不开，开始哭天抢地。

        “冯宏，你个没心肝的。你老娘被人骑在头上欺负，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医生怒不可遏，大声威吓：“再闹，我就报警了。”普通百姓都怕警察，冯宏怂了，拉着他母亲劝她回去。他母亲气不过，打了他两巴掌才走。病房终于安静了下来。

        没一会儿，冯宏也借口去买吃的走了。孩子突然哭了，产妇手足无措。赵珍萍出口相助，让她看看孩子是不是拉了。尿布还是干的，赵珍萍猜测孩子是饿了，让她给孩子喂奶。一天没吃东西，孩子喝两口就没了奶，孩子饿得直哭，怪让人心疼的。陈雾提议，她抱着孩子出去看看其他的病房有没有产妇，求人给孩子喂点奶。产妇也没旁的主意，点了点头。

        赵珍萍觉得陈雾是小姑娘，旁人欺她年纪小，恐怕不会轻易同意，于是说道：“我去吧！我年纪大，跟产妇的家属也好沟通一些。”陈雾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赵珍萍抱着孩子出去了。陈雾问产妇有没有想吃的？她摇了摇头。

        陈雾劝她，“姐，你要多吃点东西才能有奶，要不然孩子还得饿得嚎啕大哭。”见她点了头，陈雾起身去买。

        在饭店里说明情况后，有经验的老板娘建议陈雾买点黄豆猪蹄汤。她说这个对产妇特别好。在老板娘的大力推荐下，陈雾用产妇的饭盒打包了一份。

        回到病房，赵珍萍已经带着孩子回来了。陈雾把手里温热的猪蹄汤递给产妇，看着她小口小口吃。

        赵珍萍没忍住，开始数落起来，“姑娘，你别怪婶子说话难听，你那婆婆和男人真不是东西。你就应该让娘家人上门，好好与他们争辩争辩。”听到这里，产妇的泪珠子止不住往碗里掉。

        陈雾想着她肯定有难言之隐，赶忙截住母亲的话头，“妈，你别说这些，让人好好吃饭。”

        “我不也是为她好嘛。她刚生了孩子，身边离不得人照顾。”赵珍萍有些委屈。

        产妇哽咽着说：“婶子，我没娘家人了。”

        “对不住啊，姑娘，婶子有口无心，不是故意戳你痛处……”赵珍萍神色歉疚，有些无措。

        她哭得越发伤心，“我对不起我姐，所以她才不要我了……”听到这里，陈雾有些糊涂了，明明有姐姐，娘家怎么会没人。

        从她断断续续的话语中，陈雾拼凑出了故事的大概。她才一岁多就没了父母，是大他十几岁的姐姐一手拉拔长大的。姐姐把她视若亲女，她却跟姐姐在她的婚事上，起了争执。她执意要嫁现在的男人，姐姐认为他太过老实憨厚，不会心疼人，再加上他母亲也不是个好相处的，所以坚决不同意，并威胁她，如果她非要嫁，姐妹俩就断绝关系。但她还是与现在的男人成了婚，姐姐也跟她断了来往。

        在陈雾看来，她姐姐是个好的，真心实意地为她着想，她当时却未能理解到姐姐的苦心。说是断绝来往，也许只是一时气急的口不择言。这么多年的姐妹感情，怎么可能断得了？陈雾猜测姐姐也许是在等妹妹给她一个台阶。

        “姐，你姐姐在哪里上班？现在天晚了，不好去家里，我明天去她上班的地方，把你生孩子的喜事告诉她。”陈雾想帮着她联系姐姐，给她俩一个台阶。

        她摇摇头，说：“她在百货商店二楼上班。她不会想知道我的消息。”说着否定的话，眼睛里却露出了一丝渴望。

        陈雾安慰她，“生孩子是大喜事，这么重要的事得告诉她。说不定你俩能借着这事和好呢。”

        江珍萍也附和着说：“是这个理。姐妹间哪有什么过不去的。这么重要的事，你不告诉她，就是你的不懂事了。”

        她看了眼孩子，犹豫着点了点头。

        隔日一大早，陈雾就赶着去了百货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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