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公交车靠站又驶离，一趟又一趟，陈雾姐妹俩左等右等，始终等不来张安扬的货车。
“现在什么时间？”陈西玉感觉自己和妹妹好像被人遗忘在依旧陌生的城市中。
陈雾看一眼腕表，当时为谁带这只手表，跟姐姐好一番推拉，最后还在扣在陈雾手腕，陈雾只好承诺下次给姐姐买一个。
十点四十三分，超过约定时间四十三分钟，她心里也起了忧急，嘴上安慰姐姐说：“他可能有事绊住了。他会来的。”
明明跟张安扬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陈雾莫名笃定，如果不是有特殊情况，他绝不是失信于人。
她把这归功于他长了一张稳重可靠的脸。
“也对，上货的量没个准，兴许是还在忙着装车。”陈西玉想起他说过今早要装车的事。
比起装车延时，陈雾更怕他出意外，他昨天伤得不轻，难以放心得下。
等熟悉的车出现在视野中，陈雾怕自己看错，问姐姐：“姐，这辆车是不是张安扬开那辆？”
陈西玉眼睛低度近视，微微眯着眼往妹妹指的方向看去。
没错，就是就等不来的车，终于来了。陈西玉在心里感叹。
车子靠边熄火，张安扬打开车门，下车。
“对不起，厂子里发生了点事，装车晚了些时间……”他几步跨到陈雾姐妹俩面前，匆匆解释。
陈雾首先注意到的是他的脸，胖肿消散许多，颜色由红色转为青紫，甚是可怖。
顶着这样一张脸，熟人肯定没少过问，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人解释的，毕竟从昨天就能看出来，他做好事不留名。
陈雾视线下移，落在贴着裤线的右手。
隔着阻碍，看不清内里的伤势。
雪白的棉纱布变了颜色，他应当是帮着上货了，这人真不懂顾惜自己。
她真想狠狠骂他一顿，可只是想，没骂出声，无它，只是因为她没这个立场。
“没关系，我们也没等多久。”他一本正经的解释，搞得陈西玉有些不好意思，她们才是麻烦他的人。
他指着地上的衣服堆问：“就是这些吗？”
陈雾答是。
张安扬走向车后，把关好的车门打开。陈雾姐妹俩见势把货物搬运上车。
张安扬要帮忙，陈雾横手拦拒，说：“你手上有伤，就别动了，这点东西，我和姐姐能搬动。”
他呆愣在原地，深深看她一眼，直起身，扯了扯嘴角，今天天气不错。
他还是帮着搬了，陈雾又要开口，他把帮忙的左手摊开放到她眼前。
看，这只手完好无缺。
陈雾把已到嗓子眼的话咽下去，随他。
东西搬完，张安扬打算关上车厢门。
陈雾说：“车厢还有空间，我和姐姐回程就坐里面吧。”
车厢占用大半，还有空余。想着来路的艰辛，陈雾实在不想再经历一遍，宽敞的车厢肯定肯定比那窄挤的副驾舒适。
“货摞得太高，沿途有路况不好的地段，难免颠簸，要是货物落下来……”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她也明白，若她和姐姐待里面，肯定会被砸到。
为了小命着想，还是老老实实坐前面，挤点就挤点吧，至少安全性高。
“那我们还是坐前面。”
陈雾搭手帮着把车厢门合上，厢内的光线一点点被隔绝外。
她想自己真是脑子抽了，里面黑乎乎一片，还有安全威胁，不见得就比前座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想待里面都度过漫长的归程。
“坐好了吗？”张安扬手握着钥匙，准备启动。
陈雾腿上坐着姐姐，环抱她的腰，让她稳住身体。
“你的手……”要不是不会开车，陈雾都想换上去来。
“真没事。我单手也能开。”
安全隐患在陈雾心里过了一遭又一遭，她强忍着不说。
车子上路，虽说单手也能开，但见他右手也稳稳把着方向盘，陈雾心安。
驶出一段距离，张安扬余光瞥一眼姐妹俩，说：“我们在出城前找个地方吃饭？”
现在十一点多，吃饭也不算太早，要不然只能在路上凑合吃点干粮。
“好，你找个合适的地方停车。”陈雾腹内的三个碗儿糕已经消化，她也不想在中途吃干巴巴的糕点，味道虽好，吃多了发腻。
“这里怎么样？”车停在大路边上，还没熄火，旁边隔着人行道有一家简陋小餐馆。
陈雾和姐姐都不是过分讲究的人，自然没有意见。
走进去，老板热情迎过来，笑呵呵问：“几位想吃点什么？”
店面不大，收拾得还算干净，只是墙面的油烟污渍有些碍眼，里面还没有客人。
“有什么推荐？”
“瓦罐鸡是我们店的招牌，要不要来一份？”
“有没有辣一点的菜？”张安扬记得上次吃饭，陈雾对口味辣的菜尤为偏爱。
陈雾以为他好吃辣，受伤了也不记得忌口，无语说：“你手伤了，不能吃辛辣刺激的食物。”
“给你们吃，我再点个不辣的。”汪医生的殷切医嘱他没忘。
陈雾顿了下，说：“不用，我们都吃一样的，就点清淡的。”
她不想折磨人家，光看着不能下筷。
最后点了清淡的两菜一汤。
店里是现切现炒，需要点时间，老板打开放在靠墙桌上的电视，让他们看着等。
老板挺有经营策略，想出这么个好引子招揽客人。
电视剧咿咿呀呀唱着戏，几人欣赏不来，把它当背景音聊天。
“不知道王哥和孩子怎么样了？”陈雾一直梗在心里担忧。
突然遭遇大难，心情肯定很难平复，最怕军军和萍萍两个孩子留下阴影。
“一切有警察处理，事情过了，就好了。”王哥性格爽朗，肯定能平稳度过这一劫，张安扬确信。
他想了想说：“下次来海城，再去看看他们。”
这次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只能下次来再去，好在他常来，日子间隔短。
饭菜上桌，几人收口专心吃饭。
张安扬右手不便，只能用不熟练的左手吃饭，半天夹不起来，动作笨拙，甚至略显滑稽。
陈雾扭头，“老板，有勺子吗？”
沉迷在电视中的人回神，回应说有，然后扶着卓沿艰难起身，可能是厨师伙食太好的缘故，他的肚子跟孕龄六月的准妈妈差不多。
待勺子取来，陈雾把它搁张安扬碗里，那人身形一愣，也没逞强，把筷子放一旁，握着勺子进食。
勺子被握在他宽大的掌中，显得格外袖珍小巧。
陈雾帮着夹了几箸菜，怕他不好意思，解释说：“气温低，菜凉得快。”
店里又进人了，老板前去迎，陈雾听到熟悉的说词“味道没得说，你看我的肚子就知道，一口口吃胖的……”
陈西玉小声笑说：“这老板挺有意思的。”她也听到老板的套话。
“嗯。”
结账的时候，老板直接看着张安扬，陈雾不好开口说自己付。
张安扬早有准备，钱早早就揣在左衣兜，方便随时取用，就是怕陈雾再抢着付钱。
陈雾看他仿佛演练过的动作，显然有所准备，不由得好笑。
张安扬探究的视线看过来，她立马收敛眉目。
几人重归车内落座，火车再度启动。
一路平安抵达安城。
“把你们送到槐花街？”张安扬问，他记得第一次用三轮车送两人，目的地就是槐花街。
“你卸货着急吗？如果不方便，随便找个公交车站点把我们放下就行。”
冬天昼短夜长，现在才五点过，已经初现出淡墨夜色。
车内装着大半车厢货，等着被送达目的地卸下。
“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先把你们送回去。”到了安城，在熟悉的地盘，张安扬如鱼得水，并不担心货物送不到人手中。
他还是把她们载到槐花街，这时候，正是有些厂子下班的热潮，车子一停靠，立刻吸引来四面八方的好奇目光。
陈雾懊恼拍脑袋，她忘记这件事了。
“怎么了？”张安扬狐疑。
“人太多了……”
张阳福至心灵，猜测她们可能不想招人眼球，贴心提议说：“要不晚上再给你们送来？”
“会不会太麻烦你？”陈雾心里接受了这个办法，但嘴上还是得客气客气。
“没事，反正在车里累不到我。你们下车吧，晚上九点，我们还在这里碰面。”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我们是朋友，不用这样客气。”张安扬偏头看着陈雾说。
陈雾打开车门，和姐姐下车，“开车小心。”说完跟他挥挥手，关上车门。
“陈大妹，陈三妹，你们这是从哪里回来？”说话人是巷子里的花婶子，她最好道东家长西家短。
陈雾不由得暗暗庆幸，幸好没把衣服卸下来，要不有得掰扯。
陈雾笑着打招呼，“花婶，您下班回家啊？”
“是啊。三妹，我刚见你们从大车上下来，你们这是去哪儿了？”她不爱叫小辈名字，惯用家里排行给人取称呼，男的一律为“弟”，女的则为“妹”。
她目光炯炯盯着姐妹俩，陈雾毫不躲避，直视说：“去外面办点事，碰见朋友，顺便捎带我们一程。”
花婶嘀咕，什么朋友，别是男朋友吧，精神头更足，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什么朋友啊？男的女的？”这话有点不友善，明知这时候的司机普遍为男性，还故意这样问。
“女的，她跟我们关系好，让她老公带我们一段。”陈雾小小撒了个慌，避免更多的麻烦。
这时她可想不到有一天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们认识开大车的司机啊，他是运输公司的吧？他跑哪条线路的？”
花婶心里盘算着，自己也算认识货车司机了，以后找个机会让他帮忙捎带其他城市的东西就方便了。
陈雾对花婶心里的小九九一清二楚，她最好打蛇随棍上，爱贪小便宜，一旦沾上她就脱不开手。
她敷衍说：“我们跟他老婆熟，跟他没那么熟，哪知道那些。”
“你们就没问问？多好的机会啊。不说其他的，平时捎带东西多方便。”
花婶一脸痛心疾首，两人放着好资源不知道加以利用，换做她，她绝对把他祖宗往上数八代弄得透透彻彻，明明白白。
陈雾无语凝噎，生硬扯开话题，“花婶，您再不回去，您家儿媳妇做好的饭就该凉了。”
“别的不说，我儿媳妇在孝顺勤快方面，绝对不输任何人……”她果然转移注意力，不过又洋洋洒洒细数她儿媳妇的优点。
相比另一个不可说的话题，这个更能让陈雾接受。
她顺着花婶吹捧，“是啊，周围的邻居谁不说您家娶了个好儿媳妇。”
陈雾姐妹被花婶拉着同行，灌了一耳朵别家的闲话，到了家门口，花婶仍意犹未尽，不肯回家。
“我们该进屋了，您儿媳妇正等您吃饭呢。”陈雾委婉提醒。
花婶不以为意，“我们再聊会儿，不着急，我不回去，她不敢开饭。”
她家还讲老式那一套，花婶多年媳妇熬成婆，把儿媳妇压的死死的，彰显婆婆威风，她儿媳妇敢怒不敢言。
陈雾姐妹俩只好陪着她有一搭没一搭闲扯，等李婶来了，她们才脱身。
“你们这是说什么呢？老远看你们说得火热。”
陈雾不知道李婶是不是眼睛花了，她们俩明明死气沉沉，只有花婶一人手舞足蹈。
陈雾抓紧时机开口：“您们聊，我和姐姐先回家了。”
陈雾进家门，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莫名松了口气。
热情八卦过头的人，实在难以招架，特别她没说过分的话，只是拉着你一直聊闲天，责备的话想说都开不了口。
赵母后脚进屋，“你们刚才跟花长嘴说啥呢？”
巷子里的人给花婶起的绰号，还有人当面喊过，她也不生气，乐呵呵接受，继续分享她的所见所闻。
“就遇到了，拉着我们说一些别家的小话。”陈雾随口回答。
“别跟她凑堆，免得跟她学坏。”赵母有时也会跟她分享一些八卦，但并不妨碍她不想女儿们在背后说人闲话。
“好，知道了。”陈雾答应得干脆利落，她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今天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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