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踢猫效应（4）
新城的城市一角，不起眼的小巷子“嘭”地一声亮起了刺眼的霓虹灯。
满是锈迹的垃圾清理机器人吱呀地吵着挪过去，费力地把地上的传单铲了起来。
遍布着脚印的传单上小字都已经看不清楚了，只有几个标题还十分醒目：
“绯色酒吧盛大开业！”
“十天一轮，百万回馈！名额有限，报名从速！”
“避生育罚款新一期活动筹集！价格史低仅需一万！”
形色匆匆的人们大多都遮掩着自己的面目，夸张些的甚至穿了宽大的黑色斗篷，从头到脚都被严严实实地遮掩了起来。
而再往里面走几步，整个气氛便喧闹了起来。
牢牢把守住要道口的义体人小心翼翼地用泛着金属光泽的机械臂捻起一张张又轻又薄的传单，迅速又精确地把它们一一递到进入黑市的人们手上。深灰色的送货机器人飞在空中，机械臂上抱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在人群和各个入口处穿梭着。
明面上的临时或固定摊点直接叫卖着价格，只是交易的东西都用了行内人的“黑话”。而暗处的摊点则要自己去寻找那些藏在犄角旮旯里的小门小户，甚至有不少是在地下通道的店面里。
而要说这黑市里最引人瞩目的地方，无疑就是刚刚开业的绯色酒吧。
贫民窟黑市里的酒吧，永远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洛见深缩着身体避开又一个走得急匆匆的黑袍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作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来。
贫民窟黑市里人均遮遮掩掩，洛见深这么一路走进来，看见的在南城区足以引起一路侧目的那种从头遮到脚的黑色斗篷就不下十个。就算不穿斗篷，戴着帽子围巾遮掩的人也不在少数。
于是穿着像个正常人的洛见深反而看起来不正常极了，几乎是吸引了一路的打量目光。
然而洛见深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直挺挺地失魂落魄地站在黑市里，像是找了许久，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站在这个黑市里人流量最大的路口处，望了望前方一片喧闹的“绯色酒吧”，良久后才像是终于鼓足勇气，迈步走了进去。
而他前脚才刚刚踏进“绯色酒吧”的大门，两个原本坐在街边闲聊的男人便站起身来，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又流畅地跟了进去。
···
“绯色酒吧”里正如这个酒吧的名字，昏暗的环境中打着色彩暧昧的光，电子烟和香水的味道杂糅在一起，男男女女聚作一堆堆地依偎在一起说笑着。
这里面的人形形色色，有依旧披着斗篷连脸都隐藏在阴暗里的，也有浑身上下的布料少得可怜的，甚至还有不少已经经过了义体改造的人。而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却是坐在吧台后面调酒的老板。
那是一个容貌艳丽的女人，店里的人叫她“飞老板”。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在这个黑市里盘下这么大一个店面开起这个酒吧的，也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来。
在这个酒吧开起来之前，这儿原本是一家由萨隆手下的势力经营的店面，然而萨隆这么一朝落败，里面的人顿时跑了个干净。而这家店位置要紧，店里的生意也向来都不错，以至于连黑市中都一直议论纷纷，猜测这个位置最终会落到谁手里。
然而它却没有如大多数人所想的那样变成赫加的财产之一，反而落进了一个从来没人见过的女人手里。
而她总是坐在吧台后的高脚座椅上，漫不经心地给来到店里的人调酒，偶尔同人说笑几句，那双凉薄恣睢的眼睛却似乎从未真正落在什么人身上过。
有人试着搭讪：“飞老板，你为什么总是不正眼看人？”
飞老板那双像嵌满了稀世宝石的刀一样漂亮又锋利的眼睛便斜睨了过来：“当然是因为……你们都太无聊了。”
那人便讪讪地闭了嘴。
她长着一张凉薄的嘴，纤长的指尖总是挟着一支电子烟，淡色的烟雾吞吐间，总是丝毫不给人示好搭讪的空间。
然而今天的飞老板，目光似乎总是时不时地落在一个人身上。
一直关注着飞老板的人看向她目光的落点，就顿时了然——这样的人，不让人觉得奇怪才怪了。
无他，只是因为这人的穿着打扮言行举止，简直就是与这个酒吧格格不入。
如果说他身上穿的那身南城区小白领标准着装还不算什么，那么他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真是看见了都让人心痒。
——这种一看就知道是第一次进黑市的小年轻，不坑一坑、骗一骗……简直是让人太过意不去了。
更不用说他愁容满面，看上去像是有什么难处一样。
几个“热心肠”的人便走了过去，给了这个年轻人一个求助的机会。
果不其然，这样的小年轻简直坦诚得可怕，也不过是寥寥十多分钟的时间，就弄清楚了他前往这里的由来。
这个年轻人，是来找一个叫“薇薇安”的女孩子的。
据他所说，这个“薇薇安”是他的同事，两人一起工作过，因此这个年轻人不知不觉就对“薇薇安”情根深种，甚至已经做好了告白的准备。
然而事与愿违，还没等他把自己的喜欢告诉那个叫薇薇安的女孩，女孩就失踪了。
年轻人的神色痛苦不堪，他说他几乎问遍了各种地方，而薇薇安最后却是消失在了北城区里。
他详尽地向人们描述着薇薇安的样貌，企图从这里得到线索。
但他却并不知道，这些看似认真询问的人们，大多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在听着他诉说。更甚者，如果不是他以那副急迫想要得到消息的样子拒绝了别人送他的酒和水，恐怕早就被人扛出去卖了。
毕竟……能跑到黑市里来找人，还指望别人提供帮助的傻子，可真是不多了。
年轻人就这么问了小半天时间，直到他眼睛里原本的光都黯淡了，连嘴唇都干裂开来，最后疲惫而呆滞地坐在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处。
酒吧里看完了新鲜热闹的人们都又重新开始了自己的乐子，无人再关注这个年轻人。
咚——
一杯酒被重重放在了他的面前。
来了。
洛见深心脏陡然一跳，脸上却是一副刚回过神来的样子，愕然抬头看向来人。
放下酒的是个男人，而他身上穿的，则是一件宽大的深色斗篷。
……和薇薇安留下的资料中克里斯汀的穿着很像。
那人先环顾了一下四周，见自己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这才俯下身体，沉着嗓子道：“就是你……在打听那个叫薇薇安的女人的事情？”
洛见深想，赌成功了。
他在“绯色酒吧”的一切举动，只是一场赌博。
这个在贫民窟黑市里刚刚开业的酒吧，可以说是整个黑市乃至整个北城区里人流最复杂的地方。不论是什么身份、什么立场的人，都喜欢到这样的地方来交换情报、买卖生意。
薇薇安留下的资料里，他们的交易地点之一，就在这家酒吧附近的一个小巷子中。
但洛见深不可能守株待兔——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守着守着就变成了下一个失踪的记者。
所以他在赌。
赌那些让薇薇安失踪的人，会很在意这件事有没有人关注。
而现在，他赌成功了。
洛见深的缄默显然在男人那里成为了默认，他睁着一双狠厉的眼睛，威胁似的敲了敲洛见深面前的桌面：“年轻人，别想不开。”
那杯被他放在桌上的酒被震起了涟漪。
“天涯何处无芳草，”男人的嘴角勾起，眼睛里却毫无笑意，“大家都明白，别太较真，这是为了你好。”
年轻人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只怔怔地看着他。
“来，这杯酒是送你的。”那男人把桌上的酒杯往前推了推，“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威逼利诱地盯着年轻人的眼睛：“你如果同意，我们还可以给你转三万星币——就当是请你喝酒的钱了。”
年轻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动。
那人的手把那杯酒再往前推了推，做好的蔚蓝色渐变随着这一推晃了晃。
洛见深心里却如同警铃一般响了起来！
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接受这杯酒，就意味着接受对方的封口，从此不再追究薇薇安的下落。
而同样的，为了保证他能真正被封住口，这杯酒必然不会简单。
毒药、毒品，还是掺入了纳米机器人？
洛见深正在那里头脑风暴思索该怎么摆脱面前的困局，一只纤长白皙的手便突然捏住了那杯酒细细的玻璃高脚，将酒杯端了起来。
那位本应该在吧台后面的飞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她的身体轻轻倚靠着桌子的边缘，长长的卷发垂在肩膀一侧，风姿绰约。
她捏住那杯酒看了看，手指一挑一勾，那杯酒便径直被倾倒在了地上。
而飞老板像是对那男人瞬间变差的脸色一无所知一般，红唇轻佻又凉薄地勾了勾。
她说：“真是不好意思，我先看上的人，就只能替他先婉拒了您的好意了。”
那双潋滟的眼如同划过春水的冰凉匕首，掠过洛见深的鼻尖。
“毕竟像这样的小可爱，我是很多年都没见过了。”她的语气像是叹惋，尾音却带着些冷淡的漠然，“就当是给飞老板一个面子。”
飞老板的话语并不严厉，却竟然让那原本气势汹汹的男人后退了几步，警告般地看了她几眼，便默不作声地走了。
而飞老板转过头来，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还在愣神的年轻人。
洛见深茫然地抬起头，看见飞老板眉眼含笑地问：“帮你解决了个大麻烦，那么……你要不要和我去那边说说话？”
酒吧里不知什么时候静了下来，倒显得飞老板这句话格外地清晰。
飞老板话音刚刚落下，周围的那群人便相当配合地吹起口哨来。
年轻人局促地站起身来，脸颊微微泛红：“……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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