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黄泉海
舒宁整一个大无语：“系统你给我出来，这不是修仙剧本吗，怎么就扯上宫斗了？”
系统此时鸦雀无声，早已连夜下线。
满芷手腕上的两个血洞十分吓人，深可见骨，和小黑蛇咬的一模一样。也难怪叱咗能误会，换做是舒宁，也会以为是自己干的。
但是两人并肩作战多年，又彼此陪伴多年，叱咗对她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真是令人失望。
满芷脸色发白，嘴唇发乌，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落下，症状和上次中了蛟毒时一模一样。
叱咗握着她的手，一刻不停的给她输送灵力，眉目间满是焦虑的神色。
“魔君，可要为夫人做主啊！”一个婢女哭着扑倒床边，正是绿沫。此刻她已经没了之前拿鞭子抽打舒宁的嚣张，只剩满脸的眼泪，“为了让鬼蛟大人早日恢复灵力，夫人一直嘱咐我们好好照顾，寸步不能离开，谁知今日鬼蛟大人一定要离开魔宫，我们遍寻不到，只好禀报夫人。夫人顾念着鬼蛟大人的面子，就遣散了我们，独自和鬼蛟大人沟通，谁知最后竟成这个样子……要不是奴婢感觉不对，请了您过来，夫人说不定就……”她越说越小声，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叱咗脸色铁青，沉默半晌，问道：“阿蛟，是这样的吗？”
舒宁冷眼看着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的目光在满芷和绿沫的脸上晃荡，这两个人配合的真好啊，一个装作被咬，一个掐准时机带人撞破。
“我曾经引你为知己。”魔君的眉目间带着疲倦的神色，还有几分困惑，“可是，你为什么要三番两次的伤害阿芷？以前我们可以直接沟通，现在你却什么都不愿意说了。”
舒宁：“……是我不愿意说吗，我根本就无法说话！”
但凡叱咗能把心思稍微花点在她身上，就一定会发现她的异常。可是现在，他只有失望和诘问。
或许一开始，小蛟龙就不应该用内丹去救他。
“你后悔吗？”舒宁问道。
小蛟龙的灵魂依然是悲伤蓝，只是光亮渐暗，她没有等到它的回答。
这一次，黑金鬼蛟拒绝为满芷“解毒”。
能医治蛟毒的只有它的眼泪，如今小黑蛟的内心只剩一片荒芜，它在逐渐封闭自己的灵魂，阳光照不进，雨水浇不着，自然不会流泪。
与此同时，舒宁还得到了一副黄金镣铐。那是黄泉海中最坚硬的金属打造的，专门锁有罪的魔修。正常情况下，这些有罪之人还会被投到海底的红莲幽狱，叱咗倒没这么干，只是把她锁在偏殿中。
大门一关，她被隔绝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间，陪伴她的，只有小蛟龙的灵魂和偶尔在线的系统。
时不时有消息传来，据说魔君为了救新婚夫人，消耗着自身修为。又过了不知多久，偏殿的门才再次被撞开。
很久不见天日的舒宁咪起眼睛，看向来人。竟然是右使步关。
他一刀斩断那副黄金镣铐，擦去嘴角的血：“仙门杀进来了，鬼蛟大人，魔君要见你。”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舒宁还是用尾巴在他掌心划下几个字：“怎么回事？”
步关一边杀出一条血路，一边解释：“自从大人来找过我和左使后，我们就开始留意那卧底的一举一动，期间听说大人被她冤枉关了禁闭，却也只能按兵不动，直到找到了和她接头的那个朝天宫人桑鸣。我们便带着证据来找君上，谁知一队朝天宫门人竟悄无声息出现在魔宫，和外面攻打黄泉海的部队里应外合。”
这群突然出现的仙门弟子修为皆在元婴期以上，将魔宫众人杀了个措手不及。
黄泉海看不到天空，头顶只笼罩着一层灰黄色的云海。此刻，这片终日不见日光的海底到处都是光，那是仙门里应外合撕裂了结界，让黄泉海门户洞开。
魔宫到处都是血水和尸体，烧焦的宫墙只剩断壁残垣。步关一路来到大殿的位置，那里用结界防护着，搭起了一座临时营帐。
叱咗穿着一身银白色的铠甲，火漓枪搁在腿边。见到步关，问道：“阿蛟来了吗？”
步关打开乾坤囊，舒宁从里面钻了出来。
时隔多日，再次见到叱咗，他早已没了往日的神态，眉目间只有疲倦。步关早就出去了，一人一蛟在营帐中对望，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叱咗打破沉默：“阿蛟，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
原来他还会道歉。
舒宁撇撇嘴，小蛟龙的灵魂却醒了过来，却什么话都没说，只盯着他出神。
魔君苍白的嘴脸沾上了血色，黑色的瞳孔中没有了光彩，一如入魔时的那一刻：“对不起阿蛟，我只是，太想念出云了。”
小蛟龙流下了眼泪。
岁月的长度是如此的不平衡，即使在黄泉海底度过了漫长日子，仍然抵不过那短短的人间时光。
“我想靠近点。”小蛟龙发出微弱的请求，“去他身边，好吗？”
舒宁动了恻隐之心，拖着蛇尾爬上桌子，把头靠在他的手边。
叱咗感受到她的触碰，两位昔日老友就像从前一样，相互依靠。
大地忽的颤了颤，一股强大的灵力冲撞着整个结界，步关满头是血的闯了进来：“魔君！结界撑不住了！仙门的人冲进来了！”
叱咗：“左使呢？”
步关颓然垂下手臂：“祖姹遇见南无谷大乘期的尊者，不幸战败……身亡了……”
舒宁猛的一怔，那个一身红衣，会使毒蝎刺的女子就这样没了？
火漓枪爆发出粲然赤火，熊熊火焰在叱咗的眼底燃烧，他站了起来，面上没有显露任何悲伤的表情，只是沉默的迎接自己的命运。
临走前，他碰了一下黑金鬼蛟的额头，用往日外出征战时的轻松语气说：“阿蛟，这里太危险，换一个地方等我吧。”
说罢，他抬起掌心，里面正躺着一枚黑色的内丹，甫一拿出，便骤然化为四散的魔气，争先恐后的进入黑金鬼蛟体内。
腹部逐渐有了充盈感，她失去的内丹重新回来了。
然而小蛟龙却没有丝毫喜悦，两人之间的感应终于回来了，舒宁看着小蛟龙疯狂的问：“叱咗！我是你的坐骑，这一仗我们必须一起去！”
魔君摇了摇头，并指于耳边，勾出一抹灵丝：“这是我和黄泉海的命运，不是你的，阿蛟，你本该进化成应龙，翱翔在天地间。原谅我，忘了我。”
一个传送阵在眼前打开。
小蛟龙：“不！”
她的灵魂剧烈波动，舒宁仿佛身处一个颠簸混乱的空间，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被撞散了，又重新组装回去，眼看白光就要把自己吞没，她奋力拉扯着朝上一跃，竟然挣脱了黑金鬼蛟的躯体。
“魔君叱咗！”舒宁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见，大喊一声，魔君离去的脚步一顿，回过身来。
舒宁半透明的魂魄漂浮在半空：“可惜到最后，你还是一点都不懂她。”
叱咗脸色微白，眼神冷漠而戒备：“你是谁？”
“我只是一个旁观者罢了，并不重要。”舒宁摇头，“看来你一直都不知道，阿蛟真正的愿望是什么。她从来都不想变成什么应龙，而是想要化形为人，陪在你的身边。”
叱咗一震，握着火漓枪的手微微颤抖着。
舒宁毫不犹豫的揭开真相：“这条小蛟龙懂什么呢，她不过是一直都爱着你罢了。”
这一瞬间，过往的一切在眼前展开，那些没有宣之于口的话语，那些隐藏于其中被刻意忽略的举动，此刻全都铺天盖地奔袭而来，压的他无法喘息。
“我……”他看着传送阵中的小蛟龙，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舒宁敏锐地抓住这个机会，在魔君情绪剧烈波动的瞬间，从他身体内拉出了顾濯的魂魄。
顾濯闭目沉睡，看样子从头到尾都没有醒过。
火漓枪炽热的光芒照亮这一寸天地，仙门大军已经杀来。叱咗的指尖带着眷念，摸了摸昏迷的小蛟龙，对舒宁说：“这个空间不属于你，为了答谢你告诉我的事，我会送你回去。”
舒宁惊讶：“你怎么不知道我不是这里的人？”
叱咗温和的笑了笑：“你的魂魄很纯净，如今黄泉海和仙年年开战，这么纯净而不加掩饰的灵魂，已经很少了。”
说罢，一股强大的灵力将舒宁包围，在离开的一瞬，舒宁喊道：“你没有什么话和阿蛟说吗？”
魔君的声音从遥远的彼岸传来：“除了再也无法挽回的，愿她余生得偿所愿。”
——
舒宁身子一轻，挣扎着从“溯回往生”中醒来。
头疼欲裂，四周还是冰冷的河水，似乎仍处于无息渊底。
头顶骤然出现两盏赤红色的烛火，那是黑金鬼蛟的双眼，正低着头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舒宁不再感到害怕，反而游到半空，伸出手，按在它冷硬的鳞片上。
“是你。”蛟龙的声音直接从心底响起，“那个在梦里，和我同处在一个身体内的灵魂。”
舒宁摩挲着它的脑袋：“阿蛟，这么多年，你被叱咗送到抚台秘境中，过得还好吗？”
听着这个熟悉的称呼，黑金鬼蛟眨了眨双目，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他真的死了吗？”
“叱咗被四大仙门围攻，死在黄泉海底。”舒宁知道这个消息非常残忍，但不能不说，“黄泉海彻底封闭了，所有魔修都无法从里面逃出。”
话音未落，黑金鬼蛟蓦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龙啸，巨大的力量在无息渊里翻滚咆哮，将一切夷为平地。
很久之后，它才平静下来：“我早就知道……当我这个秘境中醒过来，我就发现，我们之间的联系彻底断了。”
“唯一遗憾的是，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告诉过他我的心意。”
“他知道！”舒宁拍了拍它的额头，“他什么都知道。”
一滴眼泪从蛟龙的眼中滑落，在漆黑的水底变成一颗无色的珠子，砸在舒宁的手心。
“恭喜宿主获得蛟泪。”系统不知什么时候上线了，“蛟泪可解百毒，宿主快收下！”
“知道了知道了。”舒宁对它的神出鬼没很是无语，“顾濯呢？”
系统：“宿主还是挺关心主角的嘛。”
“那当然。”舒宁朝岸边游去，“他可是我费劲从魔君身上拽出来的，说好的双倍奖励，一个都不能少！”
-
无息渊底。
黑金鬼蛟猝然睁开双目，对黑暗中道：“为什么还不走？”
顾濯抬手，手心的伤口赫然出现在眼前，血珠从上面滚落，与无息渊中的河水混为一体。
“是你召唤出我的。”蛟龙搧动鼻翼，“你的血，和叱咗的血太像了。”
它闭上双目，声音疲惫：“可惜，哪怕在这水底过了三百年，我还是不会认错。你的身上没有魔气，叱咗彻底消失了，你不是他。”
顾濯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水光在他的脸上来回晃荡，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阴晴不定。
“是与不是，有什么区别？”他的话语中带着低沉的蛊惑，“当年的那个女人，朝天宫满芷，你难道就不想杀了她吗？”
“满芷？”黑金鬼蛟重复着这个名字，“是的，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她。可如今我被困在这秘境中无法离开，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顾濯的黑眸中闪过一道光，低语道：“把你的力量给我，我替你杀了她。”
头顶传来一阵笑声，黑金鬼蛟扫了扫尾巴：“原来你唤醒我，是为了这个。凡人，你的身上已经有了魇魔的力量，但是还不够，对吗？你虽然没有魔气和灵根，但拥有魔君的血，这真是太有趣了。”
在这笑声中，顾濯紧抿着嘴角，眼中隐有怒意。
蛟龙发出一声龙吟：“不过也没什么不好，我所眷念的都已离开，陪伴我的只有黑暗和孤独。小子，这力量是你的了，愿你不要再重蹈我们的覆辙。”
一股魔气源源不断朝顾濯涌来，他一边咬牙痛承受，感到全身筋骨都被挤压、碾碎，一边想：什么重蹈覆辙，他永远不会，只会走自己的路。
从无息渊回到岸上，舒宁这才发现，漫天的大雾彻底消散。蓝色的天空光滑的如同一面镜子，星星点点的云朵散落其间。
黄泉海里的一切如同一场梦，再次回到现世，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恭喜宿主补完‘魔君与蛟龙’剧情，奖励在一日后将抵达背包，请注意查收。”系统上线，兴奋地道，“抚台仙试已结束，宿主可以离开秘境了。”
“哦。”舒宁应了一声，盯着水面出神。
系统：“宿主在等谁呢？不会是在等主角吧？”
舒宁：“没办法，谁让我收了这个东西，答应过要把人家带出秘境呢？”
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玉盒，白玉赤阳丹静静绽放光华，温润的灵光映照在脸颊上，更显得皮肤莹白如玉。
耳边传来一阵涉水声，舒宁抬头，看见顾濯一步步艰难的跋涉上岸，全身都湿透了，脸上失去了血色，嘴唇白的吓人。
他一上岸，就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仰面倒在地上，胸口不停起伏。
“还能走吗？”她用脚尖碰了碰他的腿，“秘境要关闭了，我们得离开了。”
顾濯掀起眼皮，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忽的伸出手臂，手掌朝上对着她。
舒宁朝后一退，神色戒备：“干嘛？”
话音未落，顾濯向前一倾，轻松抓住了她没来得及收回的手，两只手接触的瞬间，舒宁只觉得他的掌心像团着一把火，温度高的吓人。
“我留着没用。”他说，“送你了。”
舒宁满脑袋都是问号，离开抚台秘境的传送阵已经开启，作为最后一个离开秘境的云霄宗弟子，云霄宗此次参加抚台仙试的积分终于清算完成。
斗大的字迹在半空中浮现出来，舒宁一行行看去——
此次仙试，云霄宗共解决金丹期水隗和其他魔物，积分为三百分，排在南无谷和万剑门之后。
本以为到此结束，没想到下面还有一行字。
因有人自愿赠送积分，云霄宗获得元婴期魔物黑金鬼蛟，积分+600。总分900分，名列第一。
舒宁一怔，看向顾濯，没想到刚才那个动作，居然是赠送积分的意思。
顾濯注意到她的目光，撑着手臂从地上坐起：“感谢的话就不必了，不过是各取所需。”
话音未落，他的身子猛的一重，抬起头，舒宁的脸近在眼前。
她的眼中像是燃烧着两簇小火苗，恶狠狠地道：“你把阿蛟怎么样了？”
顾濯的视线在她的脸上轻轻扫过，此刻的女修因为激动而脸颊绯红，他漫不经心的开口，语调刻薄：“当然是杀了。”
“你！”舒宁感受到一阵眩晕，“阿蛟什么都没做，你为什么要杀了它！”
“阿蛟阿蛟，叫的好亲热啊。”他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又被嘴角的笑容敛去，“仙门和黄泉海，不是世代的仇敌么？杀了魔物，不是理所应当的？如此为一个魔物抱不平，就不怕仙门剃了你的灵根？”
舒宁扯住他胸口的手收紧，一字一句道：“阿蛟它不是魔物。”
“那是什么？”顾濯冷笑，“堂堂仙门弟子，还不如我一个凡人看的透彻。”
舒宁看着他的脸，熟悉的五官上却蒙着一层阴郁幽冷的面具，她的五指渐渐松开：“都到这个时候了，还用凡人自称？凡人是不会进入这个秘境，也没有能力杀掉黑金鬼蛟的。”
她在他手腕上一扣，旋即松开，起身：“你有灵脉了，我感受到了阿蛟的灵力。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的，但那股灵力平静，安宁。阿蛟把它最纯和的力量给了你，希望你不要辜负它，辜负它的人太多了。”
顾濯微怔，随着舒宁的话语，他似乎能感受到一股温和的灵力在灵脉中静静流淌，和之前吸收的所有魔物的力量都不一样。
黑暗的无息渊底，巨大的蛟龙盘着身躯，平静的与他对视，金色的双目中流露的情感一闪而逝。
报仇或许只是一个幌子，黑金鬼蛟只是在等待一个消失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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