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三百三十八章 准备行动

1995年9月7日23：10-23：30

        走在渣打中心附近的街道上，老鹰的眼睛一刻都没有停歇，街上的行人面无表情，就像戴着冷冰冰的面具，匆匆忙忙从自己身边经过，没有人对自己多看一眼。这就是国际大都市的特色，所有的人都很忙碌，忙碌到对与自己无关的人和事投去简简单单的一瞥都是对时间的无度挥霍。千万不要被这样的表象迷惑，这只是太平时节的场景，如果这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真的爆出一声枪响，在惊叫和慌乱中，会不会有人奋起出手捉拿凶手，谁都没法做准确的判断。千万别以为自己能在开一枪之后从容离开，课堂上教官说过，把自己的退路寄托于他人无法预测的反应，那就是自杀。

        渣打中心背面的路边，有一辆冲锋车，两名军装警员正站在车前，看起来像是例行盘查。老鹰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现在是十四时四十分。十四时四十分，有冲锋车在渣打中心附近设卡，这里是冲锋车的固定盘查点位，还是说警察的冲锋车巡逻途经此地临时设卡，这些都不清楚。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坤哥也没有安排人对周边的警察活动情况进行观察，毕竟，按照坤哥的方案，雇主有能力在行动前将附近的警察全都调离，既然这样，何必费心去踏勘警察的活动轨迹呢？可是，万一雇主没有那么神通广大怎么办？万一当天这里有警察怎么办？这个坤哥，就这么托大，就这么确定所有细节都会按照计划推进，不会生些许变故？一次暗杀行动，连B方案都没有，完全是一条道走到黑的路子。

        绕着大厦转了一圈，却没有停下，沿着街道继续前行。根据方才阿强介绍的方案，行动结束后，自己要沿着这条街道走到下一个路口，阿强的车就在那里接应自己。从计划中的行动地点到阿强提到的路口，只有五百多米，从容走过去都不会超过五分钟，只要在行动现场没有生出变故，这条路上应该不会有意外。看来，问题的关键就在渣打中心周边，那里的行动只要一切顺利，就没有问题。

        回头走到计划中的行动地点，站在路边，仰头看着渣打中心对面的大楼，说实话，狙击点选的不错，自己的位置正对着不计其数的窗户，窗户后面任何一个房间，都能成为狙击手的藏身之处。在这嘈杂的街道中，经过消音器处理的狙击步枪声响，比汽车的发动机声响大不了多少。按照计划，射击的时候目标正在停车等红灯，狙击步枪的子弹若是顺利穿过汽车玻璃击中目标，车子不会因为司机殒命而失控，只有恰好在车子附近的人，会看到司机的脑袋忽然爆开，脑浆和鲜血在颅压下喷洒在轿车玻璃上，其他人是不会发现异样的。

        遗憾的是，行动时，车子附近会有很多人。上班高峰，繁华街区，红绿灯下，到时候等红灯的人会挤成一团，那一幕远程爆头，将有数目可观的一批观众。而万一真的需要自己补枪，自己就得当着这些数目可观的观众拔枪，对着车里的人开火，这个场景，想想都觉得糟透了。绝不能按照他们的计划行事，这帮蠢货，会把自己拖死的。

        *****

        行动的那天到的比自己预想得要快很多，当天晚上回到宾馆，胖胖的坤哥就敲开了自己的房间，笑嘻嘻的把一个黑色的小皮箱放在桌上，宣布行动时间定为第二天一早。看坤哥的表情，听坤哥的语气，就好像即将到来的不是一场大庭广众之下的暗杀，而是大家组团去看一场电影，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大战之前的紧张。

        “小兄弟，这是武器，你查查。”坤哥打开皮箱，推到老鹰面前，里面是一只崭新的贝雷塔92F，黑色的钢铁在灯光下散发着丝丝寒意。

        “明天早晨六点我们从酒店出发，你坐阿强的车，狙击手坐我的车。晚上早点儿休息，争取明天马到成功。”

        听坤哥的语气，行动前的任务介绍似乎也就到此为止了，不会吧，这么几句话就把行动交代完了？我们是要去杀人，不是去春游啊。“坤哥，我们难道不用在行动之前开个会吗？我和咱们的狙击手还没见过面呢。”

        “不用了，”坤哥笑呵呵的挥挥手，“你们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这种小场面，就当茶余饭后练练手，捎带着就办了，还开什么会啊。至于狙击手，不瞒小兄弟，我们请的狙击手是个怪人，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参加行动之前就明确要求了，坚决不在第三人面前露面，咱们整个小组，只有我见过他。”

        这是什么规矩，负责打出致命一枪的狙击手，躲起来不和同伴见面，他就这么放心把自己的安全交给一帮素未谋面的人，这杀手的心也太大了吧。

        “那具体到我的任务，坤哥还有没有什么要叮嘱的？”好吧，狙击手不愿意见人，那就随他去吧。对于自己的任务，总该好好交待一下吧？

        “嗨，你这不是折杀我了吗？”坤哥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你是猎日基地的专家，该怎么行动，还用我这个半外行指手画脚？我这人奉行一个原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我们请了小兄弟你来，你就只管放手去干，不用有丝毫顾虑。”

        这，老鹰彻底懵了，这哪里是放手去干的事儿，这是不折不扣的暗杀行动，是敌后特种作战，根据课堂上教官讲的知识，这样的行动，事先要有极其周密的侦查，要分析种种可能发生的状况，制定各种各样的方案，如果有条件，还要根据行动现场搭建模拟环境反复演练。可是现在对照着看看马上要进行的行动，这些准备工作都没有不说，明天就要动手了，连行动细节都没有讨论过，难道说理论和实际真的有这么大的差异，难道说真实的敌后行动，就是像坤哥他们这样粗放随性的吗？

        看着坤哥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老鹰感觉有些哭笑不得，虽说早已下定决心靠自己行动，但靠自己靠得这么彻底，自己还是有些没有料到。明明是一个协助别人的行动，怎么有一种被扔到敌后单枪匹马厮杀的感觉呢？

        算了，别想那么多了，大不了豁出去杀一场，那样的场面，自己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

        清晨或许是夏日香港最宜人的时分，香港人习惯在早晨舒舒服服的坐在茶楼里吃早茶，清晨的街头，显得有些空旷，没有多少行人，也不见奔涌的车流。从宾馆到渣打中心一个街区开外的路边，阿强只用了不到三十分钟。

        “我在这儿等你，行动完了就回来，别拖泥带水的。”阿强冷冷甩下一句，便放倒了驾驶座，躺在上面闭上了眼睛，看起来是要补个回笼觉了。老鹰推开副驾驶车门下了车，这就是传说中的敌后暗杀行动，有了前面的铺垫，自己的同伴做出怎样奇葩的举动，他都不会觉得奇怪了。希望行动完了回到这里的时候，这位极端不靠谱的阿强哥还能守在这儿。

        沿着街边的便道慢慢往前走，背后的双肩书包有种沉甸甸的感觉，那里面装着自己从书店买来的小学教材，教材下面是自己特意缝好的夹层，夹层里放着的是那支贝雷塔手枪，幸亏香港小学生背着大书包的并不少见，否则要是换个小书包，还真放不下那加了消音器的手枪。

        夹层上下两端是两块木板，手枪就夹在木板中，用强力胶带牢牢固定。书包底端木板正对手枪扳机的位置，被自己掏了一个洞，自己的手指可以隔着书包薄薄的软布伸到洞里扣动扳机。也就是说，自己根本不用拔枪，只要把书包举起来就能开火。

        清晨的微风徐徐而来，老鹰却没有心情体会清风拂面的凉爽，他已经尽量让自己的脚步踏得平稳，但随着前行的步伐，书包还是在肩上微微颤动。书包没颤动一下，自己的心就跟着揪一下，书包里的手枪已经上了膛，开着保险，希望不要因为这轻微的晃动走火。这个伪装做的还是太简陋了，如果留给自己的时间能多一点，哪怕只多半天，自己就能弄一个更安全的装置出来。看看现在，自己只不过是背着一支枪，那提心吊胆的感觉，却像是背着个随时会响的定时炸弹一样。

        五百米的路程，就算走得再小心，也用不了多久，还不到六点半，渣打中心的大厦就已经出现在自己右前方，行动地点已经到了。离行动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呆呆站在路边等一个多小时，那就太显眼了，要找个地方藏起来。昨天下午的侦查虽然只是走马观花，但附近的情况他已了然于胸，身边这座写字楼背后有一条窄窄的后巷，这样的后巷在香港很常见，除了写字楼的员工，很少有人光顾，现在这个时段，写字楼还没有开工，躲在那里等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果然，后巷像预想中一样冷清，写字楼防火通道的门洞位置还有几级台阶，这一个多小时，自己可以坐下来休息。

        刚走到台阶下，就听到巷口传来一阵脚步声，这么早就有人来了，一个九岁的孩子，背着书包出现在这种地方，一定会引人注目的，特种作战第一要务，要让自己成为普通到不能再普通，普通到见过自己的人对自己不会留下任何印象，因为这一刻的引人注目，很有可能成为敌人查明你身份的线索。趁着巷口的人还没有露头，快步走上台阶，伸手推推消防通道的门，运气不错，房门开着，闪身从门缝挤了进去，轻轻将门虚掩，透过门缝向外看着。

        “都准备好了吗？”伴随着一个刻意压低了的男子声音，脚步声渐渐停下，从门缝向外看去，看不到人影，来人刚进小巷就停下了，从自己的位置看不到。

        “准备好了，那个小丫头八点五十准时路过路口，放心，我们不会失手的。”

        还真是巧了，看来今天上午要在渣打中心路口干坏事的，不止自己这一拨，这个世界真是奇妙，连杀人越货都能撞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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