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再次见面
阳光彻底散去，马路两边的路灯露出了柔和的光，楚子航最终还是在傍晚独自出门找到了那个藏在高楼大厦之后的老旧小区，这里难得还保留着大片的梧桐，可树叶却已经掉光了，枯黑的树枝将路灯的光切得粉碎。
31号楼是一栋红砖外墙的老楼，就连阳台都是水泥制成的，木窗上刷着的绿色油漆已经脱落了一大半，很难有人说得清它的年代。楼道里黑漆漆的一片，没有现代的声控灯只有几盏昏黄的白炽灯照亮着脚下的地面。墙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广告，其中“疏通下水道”和“开锁”的小广告尤其多，洁白的墙上到处都是，就连那扇绿色的木门也不例外，就像是封印着恶魔的符咒。
“15单元201室”的蓝漆门牌钉在绿色的木门上，门上和门牌上全部都是灰尘，显然这里已经很久都没有人人居住过了，但门把手上却洁净如新，各种各样的小广告在门上叠了厚厚的一层，却又被人粗暴的撕开，说明最近有人来过这里，或者说开过这扇门。
隔壁传来了炒菜的香味，孩子哭的很大声，看起来刚刚经历过一场来自母亲的爱。
“夏弥…是你吗？”楚子航面对着这扇腐锈的木门低声说，他伸手想要敲门，但他又不敢敲门，这一次他觉得自己在害怕，仿佛自己即将进入一个新的世界。
哪怕是面对着奥丁都不曾畏惧的杀坯，这次居然会因为一扇门产生了畏惧的心理，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他面前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柔和的灯光照进走廊，穿着小熊维尼围裙的女孩倚在门前，就像时看着归家的丈夫一样，眼神里透着惊喜和期待，她连忙把他拉了进去。
伴随着砰的一声门响，走廊再次空无一人。
楚子航被夏弥拉进了房里，他站在客厅中，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突然愣住了。
正对门的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落地窗的玻璃洁净如新，可以轻易的看到窗外那漆黑一片的夜色，巨大的梧桐仿佛妖魔一般在无边的夜色之中张牙舞爪，而黑色的窗框就是封印者这些妖魔的法器。
尽管屋外妖魔咆哮，但屋内依旧宛如净土。
真的很难想象这种老楼的房子居然会有这种带落地窗的房子，估计是夏弥自己改的，这里大概是配电房一类的地方，电路改造之后设备移走，空出了这么一间向西的房子。夏弥居住在这里，连一个洗手间都没有，空空的，只要一张巨大的床摆在落地窗的前方。
被罩是楚子航最喜欢的蓝色，里面是楚子航的白色床单和特制的羽绒被，那是他原本住在家里时用的羽绒被，枕头也是他最喜欢的枕头，就连家里的轻松熊和小猪佩奇的玩偶也拿了过来，和黄色的小熊坐在枕头的衣角，表情极为搞笑。
“嘻嘻，师兄有没有感觉这里特别熟悉呀？”穿着围裙的夏弥从后面抱住了楚子航的腰，用力的嗅着他身上的气味，楚子航下意思的颤抖了一下，“这些都是妈妈让我拿过来的，怕你在这里出差睡得不习惯…”
“难得…她也会记得这件事情…”楚子航冷冷的说。
“那当然喽…”夏弥在楚子航的背后蹭了蹭，“妈妈其实一直都在关心你的，只不过你一直都没有给她太多的机会…”
“哎呀！不跟你说了，锅里的菜都要糊了！”夏弥松开了抱着楚子航的手，飞快的朝着身后的厨房跑了过去。
说是厨房，也只不过是一个可以做菜的地方罢了。
夏弥挥舞着铲子正在和锅里的菜大战，而楚子航则静静地沿着墙壁漫步。他走到角落里的双开门冰箱，打开冰箱，发现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蔬菜和肉，一排最新的酸奶摆在最上方，口味也是他最喜欢喝的草莓。
楚子航默默的关上了冰箱，在夏弥一句句马上就可以吃饭不要吃零食的警告下坐在了床上，他背对着夏弥，看着面前那巨大的落地窗。窗帘很美，是白色的蕾丝纱帘和深青色的绒帘，尽管楚子航对于那些奢侈品的了解不多，但还是认出了这款窗帘的价格最低在五位数。住在这里的人居然会这么在意窗帘？当然会在意，毕竟这里连一台电视都没有，估计她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常常坐在床上看着夕阳落下吧？所以窗帘很重要，因为夜深的时候要把窗户遮的严严实实的，否则会很害怕…可，龙王会害怕黑暗吗？楚子航坐在床上默默的想。
这些年她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吗？以夏弥的身份，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也没有满柜子的衣服可以让她随意的挑选，没有人给她做饭，没有人陪她说话，寂静的夜里只能坐在床上，听着那所谓人类的异族语言，学习着人类的习惯…也许她也很可怜？
楚子航想了很久，却没有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把目光放在了自己对面的五斗柜子上，或是处于好奇，或是处于心里的探索欲，楚子航最终还是打开了五斗柜。出人意料的是，五斗柜里只有满满的衣服，收拾的整整齐齐。有叠起来的天蓝色校服，胸口是仕兰中学的标志，有一叠叠白色的衬衣，衬衣的袖口带着不同的金色刺绣花纹。柜子角落里的纸盒中全部都是头花和发髻，木质的、金属的、金镶玉的，还要闪光缎的蝴蝶结，长袜短袜棉袜丝袜都卷成团一个挨一个放在某个抽屉的一边，像是一窝毛茸茸的松鼠，而另一边则是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内衣，全部都是夏弥的尺寸。师兄从未想过女孩的内衣有这么多花样，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触碰，却被一只洁白的手打落。
“哪有一进女孩子家就偷看别人衣柜的？”夏弥脱下了围裙，双手叉腰，“师兄，你现在就是一个变态！”
“对不起…”楚子航连忙关上五斗柜，但没有做出任何解释，然而夏弥也没有继续追究，她拉着他走到了餐桌前。
看着面前这顿极为‘丰盛’的大餐，楚子航微微蹙眉，怀疑夏弥是不是得到了自己老妈的真传。
青椒炒鸡蛋里鸡蛋是黑乎乎的一团也就算了，楚子航想不明白为什么番茄牛腩的番茄是一整个的番茄…他默默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而坐在他旁边的夏弥也羞红了脸，手里拿着筷子想要试探一下自己的杰作却又不敢，她是个从不示弱的女孩…
那种即便是自己一个人孤独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也从未偏离自己的方向，即便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也会大声的说着，“我回来啦！”的那种人。
最终还是师兄狠下心来开始吃饭，夏弥脸上这才偷偷的笑了起来。
吃完饭后，楚子航感觉自己有些累了，也许是今天想的事情太多，也许是几天看到的东西和他想要看到的有些不同，他现在很像躺在床上睡一觉。他和夏弥一起缩进了被窝里，两个人的手死死的攥在了一起，直到手心出汗。
“我以为你会问我问题”夏弥躺在楚子航的胸口，温热的手指在他的心脏位置画圈，“比如我的身份之类的…”
“但你却没有问，为什么？”夏弥看向了楚子航，眼神里闪烁着星光。
“因为我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包括血脉之证，永生之结甚至是你的身份…”楚子航将手放在夏弥的腰上，嗅着发梢上的玫瑰香气，“…耶梦加得。”
夏弥没说接话，只是朝着楚子航的方向又靠了靠，脑袋趴在他的胸口，她仰着头看着楚子航，眼中是繁如彼岸的金色。
此刻的她，还是夏弥。而不是龙王耶梦加得。
但很快，她脸上的温柔便如海水落潮一般彻底散去，战鼓一般的心跳开始奏响，细小的鳞片如同刀锋一般覆盖在她那白皙的皮肤之上…楚子航怀里的女孩变了，她不在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师妹，她的脸上是楚子航从未见过的冷漠神情，金色的竖瞳升起…那个高高在上，端坐在王座之上的大地与山之王已经重新归来，她现在是耶梦加得！龙王耶梦加得！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为什么还会选择来找我？”耶梦加得坐了起来，无形的压力如同风暴一般聚集在楚子航的身边，“是因为相信我不会杀你？还是觉得你自己有活下去的本事？”
“楚子航，难道你真的以为龙王会喜欢上一个混血种？”耶梦加得看着楚子航的脸说。
楚子航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松开了搂在夏弥腰肢上的那只手，同样坐了起来，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沉默了片刻，“我也不知道龙王会不会喜欢上一个混血种…卡塞尔学院对于龙族的所有研究项目中并不包括‘情感’这一板块，因为没人会相信龙族和人类混血种可以走到一起，千年的历史也证明龙族是抛弃了所有情感的生物，他们为了力量和地位可以不顾一切，哪怕是牺牲掉自己也在所不惜…”
“不过我觉得我已经接近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楚子航盯着耶梦加得那张脸，冷冷地说。
“你们根本就不了解龙族，龙和人其实都是一样的，最开始都只是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孩子…”耶梦加得抱住了楚子航，冷冰冰的话如同刀子一般刺入楚子航的心脏，“就像是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一样，我是龙王耶梦加得！不是夏弥！难道你现在还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
说着，只见耶梦加得那铁青的手掌就要狠狠地刺入楚子航的胸膛，但她却又停了下来。
“当初你把我从死侍的状态里救回来使用了血脉之证和永生之结…”楚子航突然握住了耶梦加得那铁青的手掌，感受着那上面冰冷的触感，轻声说：“现在我们两个同生共死，你现在根本就杀不了我…”
“当初还真是愚蠢啊！就应该让你彻底转化成死侍！”耶梦加得冷冷的说。
“后悔？”
“师兄你还真是直接啊…”耶梦加得轻轻地抚摸着楚子航的额头，“虽然夏弥是我的一个人格，但她绝对不是我的主人格，我是龙王耶梦加得！龙王做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后悔呢？要知道我们可是神，神从来都不会后悔，哪怕做错了事情！”
听到这，楚子航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原来是这样啊…夏弥只是另一个你。”
“是啊，夏弥只是另一个我，刚刚降生的时候我要学习扮演人类，我要观察一个人的笑，揣摩他为什么笑；我也要观察一个人的悲伤，这样我才能伪装那种悲伤；我有时候还故意跟一些男生表现的亲近一些，然后去观察他们对我的欲望，或者你们说那叫‘爱’。当我把这些东西一点一滴地搜集起来，我就能够制造出一个夏弥，一个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但这个身份让我能在人类的世界中生活。”
“当年色诱我也是因为要观察我？”
“你是一个很好的观察对象，因为你的身上透着孤独的特质。”耶梦加得轻笑，“师兄你爱的那个夏弥根本就是一个虚假的对象，她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也根本不可能存在于这个世界，爱你的那个夏弥从今天开始将会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因为今天过后，这个世界上便再也没有耶梦加得，只有龙王…海拉！”
耶梦加得的声音冷冽，仿佛站在万军之前下的军令状，这一战，她早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可她又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看着楚子航的脸说：“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爱上你吧？”
“之前我有过怀疑，但现在看来似乎不可能。”楚子航说。
“是啊！”耶梦加得点了点头，“不太可能，龙王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混血种呢？”她轻声说。
“最后一个问题…”楚子航盯着耶梦加得的眼睛，轻轻的问道：“夏弥…还是你吗？”
“当然是我啊！”耶梦加得歪着头，甜甜的笑了吗，“夏弥是我，我是夏弥，你爱的那个人就在你的身边，你刚刚和夏弥一起吃的晚餐忘了吗？有青椒炒鸡蛋、番茄牛腩…你现在看到的都是一个梦罢了，梦里遇到的听到的见到的都是假的，夏弥一直都在你的身边，躺在你的怀里…”
笑容真美，容光粲然，脸颊还有点婴儿肥，嘴角还有小虎牙。
楚子航呆呆的看着身旁的夏弥或者是耶梦加得，他现在已经有些分不清了，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了起来。可他又突然想到了《画皮》里那个倾国倾城的妖怪，如果当时那个妖怪有这样倾城的笑容的话，纵然知道她是青面恶鬼，估计那个书生再害怕也会沉迷其中吧…
楚子航的眼皮开始不断的合拢，他的意识开始尘封，他缓缓地张开了双臂把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就像是当初他抱着夏弥那样。
耶梦加得没有反抗，没人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反抗。
她把脸贴在了楚子航的头顶，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就像是母亲怀抱着疲惫不堪的孩子，她看着楚子航陷入了沉睡，她附身亲了他一口，她鼓动着双翅破开落地窗飞快离去…
窗外的寒风呼啸宛如鬼哭，本该陷入沉睡的楚子航却在她离开之后缓缓睁开了双眼，体内的权柄让他免疫了耶梦加得的精神控制，那双永不熄灭的黄金瞳中闪过一丝痛苦，他看着耶梦加得离去的方向沉默。
“夏弥，你愿意和我一起…同生共死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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