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这日，正是到了各伴读家中送春衣进宫的日子，因而比往日早散学了一个时辰。
来给贾宝玉送春衣的是贾琏，见到贾宝玉后，先是上下打量了两眼，才将手里一个大大的包裹递给贾宝玉，笑道，“宝玉瞧着倒是长高了，难怪太太特意嘱咐，说这衣裳还按着你过年那会的身量裁的恐短了些，又催了绣娘们连夜改了。”
贾宝玉接过包裹，险些没被那重量压弯了腰，“太太记挂了，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府上一切可还好。”
“家中老太太和太太都记挂着呢，小半年才得一次送东西，你上回家中到现下也有接近三个月的功夫了，自然是什么都拿一些。府上也就那样，没什么变化的，倒是姑母前些时候说，到底这是娘家，她和林姑娘是来做客的，不好一直住着，用着娘家的东西。说京中林家原也是有宅子的，要搬出去。”
贾宝玉听到这话，连忙问，“那搬出去了？”
“哪的话，老太太自然是不肯的。再者姑母和林姑娘在府上一应吃喝，用的都是自个的银两，也没从府上花销，哪里就用着娘家东西了。”
贾琏顿了顿，冷笑了一声，“也不知是从哪起子奴才口中说起的闲言碎语，不然好端端的住了这么长时间，怎么才提起。倒惹得老太太很是不高兴，冲你嫂子们好一通发火，你二嫂嫂是个什么脾气，哪能受这委屈，倒是带着你大嫂这些日子将府上好一顿整治，发卖了不少奴仆。”
贾宝玉听完，沉默了片刻，“这也算是好事，咱们府上的规矩实在松散。”
“可不是，若不是因这，还真不知道底下的这些奴仆过得可比咱们做主子的轻松自在，比咱们做主子的还富裕。”
贾宝玉不解，“这是何意，府上待人宽和，主子们赏东西也大方，下头的人富裕些是有的，但也不至于就比做主子的富裕。”
“说起这桩，我想起来了，珠大哥还特意嘱咐了我，让我把这事也告诉你一声。”
贾宝玉便问道，“是什么事？”
“说来，这几年我在外头走动，倒也知道外头的百姓，有一些日子确实难过，遇上什么天灾人祸无法便只能借些银钱，有这个需求自然相应的就有了些见不得人的事，这回查出来的那几家恶奴……”
“二哥哥。”贾宝玉打断了贾琏的话，往周围扫了一圈，带着贾琏走远了些，离众人都有些距离后，才道，“宫中说话，还是小心些好。”
贾琏见状，也知自己方才的话要是传出去，被人听了，恐生笑话，毕竟说到底是他们府上的下人管教不当。
于是再开口，便也说得小声了些，只是脸上的怒意不减，“那几家恶奴在外头，借着府上名头做了不知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光这些日子查出来的就已经因放高利，逼死了好几户人家！”
“这可是犯法的事！”贾宝玉眉头紧锁，“府上可不能因此扯上关系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与珠大哥都知道厉害呢，这事到底牵扯到府里了，也不敢张扬出去，就连府上老太太，太太们和老爷都不敢禀，只让你两个嫂子寻了别的由头罪名给人安上，将那些恶奴现有的利钱借据都消了，再去打听被逼死的那几户人家可还有人在，少不得出些钱将官司了结。”
“那几家恶奴怎么处置？”贾宝玉又问。
贾琏冷哼了一声，“自然是抄了家产，发卖出去了。”
贾宝玉听了，点了点头，这就算是了结一桩事了。
随即他又想起件事，于是又问，“东府如今怎样了？”
他婚宴后就回宫，只知道回宫前，家里的主子怕是都明白了秦可卿的身份不一般，但后续却是不知道的。
“能怎么样，左右自婚宴过后，家里的两位老爷一同发了话，让咱们西府的奶奶姑娘们没事都少去那边走动。这事是他们东府不厚道了，平日里咱们有什么消息都第一时间打发人去说了，眼下都知道是个什么局面。”
贾琏比划了一个向上的手势，“那心思，咱们不知道还敢随意，如今知道了，总是要为了家族收敛一二的，再有你如今是五皇子的伴读，咱们家便自然是……”
贾琏说着，颇有些一言难尽，“这事听闻是你先从宫里知道的消息，那你可知道东府那位，是个什么身份？”
贾宝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有些猜测，但也说不好。”
“琏二哥你们如何知道这消息？”
贾宝玉看着贾琏，十分不解。
宫里不张扬就是不打算被人知道秦可卿具体的身份，只让人觉得她与宫里有些关系罢了。
“是时家的人传的消息。”贾琏也有些惊讶，“我还想着宝玉你知道这消息呢。”
时家？
难道是五皇子的意思。
贾宝玉也有些惊讶，但也懒得自己这会儿瞎琢磨，于是先问了，“时家说是什么身份？”
贾琏握住了贾宝玉的手，在他手上写了“先太子”三个字。
“原是他家的女儿。”
贾宝玉：“……”
好家伙，那位要是没坏事，这个侄儿媳妇可就是公主啊。
哪怕是坏了事，人家父亲也是个亲王，所以怎么着也能称得上郡主。
贾宝玉握着贾琏的手，“琏二哥，你扶一扶我，我有些腿软。”
“咱们知道这事的时候，都腿软。”贾琏叹了口气，“往日怎能想到，珍大哥和蓉哥儿这般好胆量。”
两人静默了许久，直到宫门处有太监出来，说是要伴读的家人都出宫去了。
贾琏突然想起什么，又连忙道，“对了，还有一事，薛家的姨妈要带着儿子女儿上京了。”
嗯？
那位薛家表姐要来了。
贾宝玉先是有些期待，转念一想，自己在宫里，来了也不是说马上就见到的，又觉得也就那样。
“太太许久未见过姨母，想来是高兴的。只我在宫中，倒是不得见了。”
贾琏边走边笑道，“才来的信，到了京中，也得有一两月的功夫，也不急。”
贾宝玉闻言点了点头。
将贾琏送上马车后，贾宝玉在宫门处等了片刻，见到时柏的身影后，对着他招了招手。
时柏站住脚，顿了一会，才走到他身旁来，“倒是稀奇，你怎么等我了？”
贾宝玉抱着装满衣裳的包裹，听到这话有些许的不自在，总归是好奇心占了上风，“我有话要问你。”
“什么事也值得你特意来问？”
“我家兄长说，你家中给我家传了些消息……”贾宝玉蹙着眉，“可是殿下的意思？”
时柏似乎并不清楚，闻言挺茫然的，“什么消息？”
“我家东府那边的事。”
时柏听了，一琢磨，说道，“殿下素来更喜欢你，若是有什么直与你说就是了，哪能拐个弯还要我家去说道。”
“想来是我家中长辈想着，咱们是一处读书的，有什么事也该互相照应着。”时柏拍了拍贾宝玉的肩膀，“你也别想太多了，这事就这么着，多想无异，日后事多着呢，你这会就开始什么都记挂在心，日后恐是想不过来。”
说完，便抛下贾宝玉，回屋去了。
贾宝玉站在院子里好一会儿，想着时柏的话中之意。
一时看着就像是愣住了。
宁寿宫的掌事太监于公公领着小太监们来收拾屋子，见到他站在院子中间，便上前来打招呼，“贾公子。”
“于公公。”贾宝玉回神，见到他身后的小太监们都拿着东西，笑问，“公公这是来替殿下收拾屋子的？”
于公公躬了躬身，“可不是，前几日司苑局的布置，太后娘娘打发人瞧了，这旁的倒也罢，只是一些日常用的总是瞧着不趁心。日后五皇子是要在皇子所住到出宫建府，得多长的时间呢，太后娘娘挂心着，这不就让奴才带人来将屋子好好收拾收拾。”
贾宝玉听了点头称是，“殿下是下个月就要搬进来吧，我听殿下说司礼监选了几个好日子，太后娘娘不舍他，就选了最远的日子。”
“是呢，也是因着日子还算宽松，又有两位你和时公子两位伴读已经在里头住着了，倒是省了奴才不少事。也不用特意派人来瞧着，可以慢慢的收拾了。”
于公公又看向贾宝玉怀里的包裹，“今儿是家中来送东西吧，瞧这一大包的，贾公子府上可记挂着呢。”
贾宝玉笑着应道，“是，我也要回屋收拾去了，就不打扰公公忙活了。”
“不打扰，不打扰。”于公公朝身后挥了挥手，让小太监们先去忙活，自己则上前，要帮贾宝玉将包裹拎进屋里。
贾宝玉自然是推拒，却见于公公坚持，又看他使了一个眼色，明白过来这是有话要说，便只笑着谢过了。
到了屋里，将包裹放下后，贾宝玉又请了于公公的坐，“劳公公的帮忙，快喝杯茶歇歇吧。”
于公公接过茶喝了一口，喟叹，“这是上好的毛尖，只毛尖味苦，贾公子怎爱喝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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