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头风发作
鼻息间空气渐薄,像是有一扇阀门被关紧又骤然拉开,身体抢先反应过来大口喘气,入眼又是白日的御花园道口,他再次回到这个邪门的地方。齐璟琰一把推开伏在身侧正担忧看他的皇后,扶住宫墙在路边干呕。
死亡如影随形,阴冷蔓延入肺腑,这种要死又死不掉的痛感他再也不想承受了。
几乎咬着牙叫上张荣升:“喊侍卫,有刺客!”
身边的人一脸错愕,都不明白小皇帝在发什么疯。他的解语花姜钰瑶上来劝慰着:“圣上是做梦癔症了吗?”
眼见齐璟琰面如猪肝,脸色通红,恨恨地冲张荣升怒道:“都聋了吗?有刺客!”
他甩开姜钰瑶的手,心头越发烦躁不堪。去他劳什子春日宴,今儿他非得将皇宫翻出个天,还怕逮不住一个刺客。
御花园拐角处闪过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女,齐璟琰愣了一瞬,提步追上去,边跑边喊:“季湘云,你站住!”
齐璟琰甚少疾言厉色,在潜邸当皇子时,他就喜怒不形于色,对上恭敬有礼,对下宽和有加,从没有如此不顾形象地在宫道上疾行高喊。
听到身后喊声,前面跑路的季贵妃脚步更快了,她身边的宫女翠微留在后面拦住皇帝,一脸的张皇失措:“回圣上,我们娘娘头风发作,实在不能参与春日宴,还要赶回去吃药。”
头风发作,听到这个拙劣的借口,齐璟琰都气笑了。季湘云自小跟她老爹季骁一同下军营,天天练武锻炼,健壮的跟头小牛犊似的。季老将军年过六十尚能扛着大刀在战场上舞得虎虎生风,他甚至怀疑,自己孱弱的身板估摸都活不过季将军。
就她季湘云手底下有人,齐璟琰冷笑,眼看着张荣升跑上来,一扫拂尘将翠微拦开,声音沧桑尖细,“放手,敢和圣上拉拉扯扯,不想活了是不是?”
张荣升在与翠微撕扯时,齐璟琰趁机脱身继续追赶前面的季贵妃。无迹可寻的长箭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这次是从后心贯入,正中心脏。齐璟琰想要喊人的声音卡在喉间,远远看着季贵妃拐了个弯儿,再也瞧不见身影,还没听到季湘云薨了的消息,他不甘地闭上眼睛。
第六回,第一眼依旧是他的姜钰瑶小皇后,齐璟琰深吸了口气,抢在皇后面前说道:“朕没事,咱们一起去宴席吧。”
姜钰瑶低头羞涩一笑,红晕从脸庞蔓延至耳尖,“圣上若有不适,咱们先回宫也无妨。”
他爱极了皇后冰清玉洁又温柔害羞的模样,摸上皇后白嫩嫩的小手,齐璟琰欲哭无泪,死在哪里不是死呢,回宫除了被钉,还要再挨一刀,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他已经放弃让宫中侍卫抓刺客这一条路,他们太慢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先找上季湘云。
回头吩咐张荣升,“叫上几个侍卫,把守御花园各个出口,不许任何人出去。”
转脸又言笑晏晏,对着姜钰瑶笑得温柔:“阿瑶,咱们去赴宴吧。”
姜后见此轻蹙双眉,担忧地看着来去匆匆的侍卫,“圣上,是出了什么事吗?”
齐璟琰张了张嘴,又不晓得从何处开始说。难道要他说,他被杀了五回,现在是还魂归来?还是说他困在御花园门口,被人来来回回钉死又复活?
这理由听着就很扯淡,况且,身为帝王的尊严,不允许他对外露出一丝胆怯,最次,便是他的私心。姜钰瑶柔柔弱弱,讲出这些诡事,恐怕又要深思多梦。
他与姜钰瑶自小一同长大,阿瑶柔弱不能自理,饱读诗书,知书达理,岂是辽西边疆蛮女可以比拟的。他想到此处又暗自庆幸,幸好他死了也能顺带将季湘云带走,将这个祸害留在宫里,一想到皇后被欺负的小模样,他真是死不瞑目。
让他一想到就心梗的季大祖宗昂着头被侍卫压着走来,他叹了口气,深觉多瞧上一眼季贵妃,头发都要多愁白几根。
要说后宫最大的刺头儿是谁,还得看看重华宫的季贵妃。季湘云不出手则已,一进宫先是杖毙两个采女一个选侍,连她宫里端茶送水做苦工的小太监都打残了两个。
偏生他还不敢反抗,有个好爹就是好啊,在宫里打死半拉人,他愣是不能多说半个字。敢向季湘云问罪,不消等到季老将军将刀架到他颈上,但看季湘云沙包大的拳头,都能直接给他送走,季弱鸡小皇帝璟琰敢怒不敢言。
“见过圣上,臣妾想回重华宫,敢问为何这么多侍卫把守?”
季湘云长得不差,粉面桃腮,容色殊丽,特别是那双眼睛,又细又长,微微上挑,此刻微眯,锋芒渐露。
这样的女人,长得一副勾人相,妖精一般。齐璟琰牢记母妃和太傅的教诲,一定要离这样祸国的女人远点,容易误国。还是他的阿瑶顺眼,小家碧玉,温柔可亲,这才是真正的贤良淑德,国母典范。
见齐璟琰盯着她的脸发愣,季湘云高挑长眉,不由出言提醒道:“圣上,臣妾要回宫。”
“因为头风发作?”
齐璟琰抢先开口,他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子,果然从她眼中发现一丝慌乱,上前一把抓住季湘云的手,紧紧扼在掌心。“贵妃,是不是你也……”
这句话还没说完,两人身形一顿,熟悉的箭矢贯穿二人,齐璟琰、季湘云,卒。
第七回,齐璟琰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这么讨厌睁眼看到姜钰瑶。
白月光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一把推开皇后,噔噔几步跑入御花园,路过的宫人还站在一侧行礼,他一头扎进园子,抓住那个美艳绝伦的女人就跑。
长箭不知何时会贯入,不管是撕裂喉管还是刺穿后心,都给自小与诗书为伴的小皇帝带来巨大冲击。
两人牵着手越过还在宫道边站立的皇后,越过缤纷貌美的宫嫔,越过花草树木,朱墙黄瓦,朝着皇宫深处狂奔。
季贵妃身上的芍药金丝云纹团绣长裙,与齐璟琰腰间佩戴的金丝万寿如意荷包纠缠在一起,红与紫相互缠绕,像极了天边朝夕云霞。
在季贵妃身后,一点金光静躺在青石板上,东珠凤凰落入尘埃,也是尊贵无双的存在。
身边的宫女元香俯身捡回呈给姜钰瑶,她淡然接过,低头看了一眼,“是贵妃的钗子麽,许是跑得太急掉了吧。”
元香低头不敢回应,东珠,凤凰,这些物什都是只供中宫,季贵妃大张旗鼓簪发,是僭越。
她小心翼翼去看皇后,这样温柔的女人,连落寞都带着丝丝温柔,她不由大着胆子替皇后不平:“季贵妃敢用凤凰金簪,真是不知进退!”
“放肆,贵妃也是你能议论的!”
姜钰瑶甚少这般急言厉色,秀美的眉毛蹙着,这分生气带上了几丝委屈。
变故发生的太快,老太监张荣升还在一旁看着,元香自知口快,忙跪下请罪。张荣升忙替她求情,一旁劝慰着:“圣上对娘娘之心天地可鉴,今日…今日许是另有缘由,还请娘娘见谅。”
张荣升的态度,也代表齐璟琰的态度。皇后这才让元香起来,主仆二人相携回宫。姜钰瑶走得很快,长甲用力抠在掌心,那只金簪捏在其中,硌的她心口酸胀,掌心的疼替代不了心疼,她垂下眼睛,面上不显。
就连泄愤都要藏在袖中,因为她是皇后,是中宫,是正室,这身份要有体面,不得善妒,这是她嫁给齐璟琰之前就知道的。
她扶着元香踱回未央宫,侧头去问身边的宫女:“你说,圣上拉着季贵妃去做什么?”
她身侧的宫女不敢答话,皇后声音里带着颤,或许并不是在问她,或许,这本就没有答案。
姜钰瑶走在宽阔的宫道上,掌心的金簪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哪怕做得再贤良淑德,齐璟琰的目光也不会只落在未央宫。
宫道的另一头,逃命的两人拐进僻静处,齐璟琰气喘吁吁地说道:“贵妃,你是不是也死了好几回了?”
他是个文人,从没有跑得这般快,后半截若不是季湘云拽着,他真要坚持不住倒在地上了。
现下躲到墙角,他拍着胸膛给自己顺气,顺带用余光看着身侧的女子。
季湘云生得美,他一直都知道。跑了这么久他都累得不行,季贵妃竟然气息平稳,是个练家子。
他摸遍全身找出方帕子,本想先给自己擦脸,瞥了一眼身旁的贵妃,虚假客套道:“湘云,跑了一路,擦擦汗罢。”
丝帕上绣着鸳鸯戏水,齐璟琰拿在手里还散着果梨清香,是未央宫专供的月梨香。
季湘云扫了一眼,没接那方帕子,她没空与小皇帝客套,那只飞来的长箭不知何时会出现,她索性开门见山:“圣上,臣妾被扎死四回,都与您有关,可见这箭是冲着您来的。”
四回?他明明被扎死六回。齐璟琰不忿,顶讨厌季湘云这副事不关己的嘴脸,别看贵妃表面用着敬语,背地里不知怎么骂他呢。
他被激出火性,不自觉出声呛道:“怎么?是朕碍着你活了?”眼见季湘云深以为然点头,他心口一哽,怒骂道:“朕怎么记得有一回朕都不在御花园,你不是也死了?这总跟朕没关系吧。”
齐璟琰时刻记得,他和皇后回宫的路上,被钉在宫道,远远听见太监报丧,说贵妃薨了。他像是忽然想通一般跳起来,反咬一口:“朕知道了,这箭是冲着你来的,是你害死朕的。”
季湘云最看不起他这般推卸责任,真不像个男人。她握紧拳头,拳骨咯咯作响,反正被困在这一天,她不如痛快一点,把他打服,他那副磨磨叽叽娘们兮兮的贱样,她想揍他不是一天两天了。
齐璟琰继续语言输出,只见季湘云背后一个小点呼啸而来,被杀了那么多次,身体本能拖着眼前女人扑倒,倏地一柄长箭扎入身后宫墙,箭尾震动,入木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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