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寿宴风波
次日清早,宋浮白便看到水寨的侍从们忙忙碌碌地准备宴席。
待到快要开宴时,宋翎羽遣人带他们去正厅。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安排的座次颇为靠前,依着季长勤的身份,也是说的过去的。
季长勤心下更是肯定自己身份已经不是秘密,他微微敛目,不动声色地入席。
宋浮白跟着坐下,他还记得小时候祖母过寿,亦是这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只是那时多是高门女眷携礼前来,酒宴精致,舞乐高雅。
江湖人的宴饮却是另一番景象,在座多是不拘礼仪的粗狂武人,大厅里人声鼎沸,觥筹交错,还未开席,喧闹畅快的气氛已经铺了开来,人们敞开胸怀,尽情饮酒,快意谈笑。
宋浮白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武林人士齐聚,他微微侧首向左侧看去,那里坐着一位着劲装的飒爽女子,面容干练,成熟大气,只知道不年轻了,却看不出具体年龄。
季长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低声道:“这是十方镖局总镖头任欢。她身后是华山派首徒陆元贞,我们右手是琅嬛阁大师姐木扶摇。”他又把目光移向对面席上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人:“那是十二盐路的舵主韩盛雪,他的私盐生意一向走平湖水寨的路子。”
宋浮白依言看去,只见韩舵主坐在前面,廖八就在他身后落席。这廖八虽属十二盐路,与宋翎羽却一向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看来十二盐路与平湖水寨的关系,恐怕比外人所见还来的亲密。
就在这时,大厅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宋浮白抬头望去,见宋寨主从厅前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宋翎羽与一位黄衣的妙龄少女。宋寨主面目威严,一身赭色的衣袍佐以铜饰,步履带风,强横霸道的枭雄气势尽显。
他于主位坐定,在众目所归中端起酒盅,语气铿锵道:“今日齐聚,宋某就是想与大家联络感情。我们平湖水寨一向广交天下英豪,能有今日规模,也多亏了各位江湖朋友的帮衬。借此薄酒,宋某敬诸位一杯!”
宋翎羽与那少女也端起酒杯,宋翎羽附声道:“多谢在坐江湖朋友捧场,我们兄妹也陪我爹,敬各位英雄一杯。”言毕,兄妹二人仰头饮下杯中之酒,台下一片叫好之声。
十方镖局的任总镖头道:“宋寨主后继有人,真真是令人羡慕!不像我那群不成器的徒弟,没一个能担得起大事,看来我们十方镖局未来的日子还得仰仗宋贤侄多照顾了!”
宋寨主摇摇头:“您谦虚了!谁不知陈贤侄官至射声校尉,统领大宁五营之一,受圣上重用,我家这臭小子哪比得上?”
任欢摇摇头,心中虽得意,嘴上话却说得漂亮:“声儿既然入了朝廷,就只为圣上办差,哪还顾得上我这小家小业!”
一旁的韩舵主闻言,不着痕迹的把话题拉回来宋翎羽身上:“陈贤侄自是不凡,我翎羽侄儿亦是有乃父之风,如此年纪就把平湖水寨打理的井井有条,我看啊,南方诸派将来还得唯平湖水寨马首是瞻。”
正在大家互相恭维,气氛融洽之时。冷不丁有一道声音从下方传来:“这武林中向来是北无影、南长息,昔年我长息山庄老庄主做寿,便是无影楼楼主都亲自前去道贺。如今宋寨主寿宴来的又是什么猫猫狗狗?我看平湖水寨声势虽大,却没半分底蕴,只是徒有其名罢了。”
宋浮白依声看去,只见一个摇着折扇的白衣青年站在下首,一身打扮倒是风雅,可惜脸上的倨傲之色却落了下乘。
他听这人提起无影楼,便向季长勤看去,却见季长勤整了袖袍站起身来,向宋瞎子抱拳道:“无影楼季长勤,恭祝宋寨主松鹤延年,福寿安康。”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
宋浮白先是有些惊讶,转念一想,又觉他这一步走的恰到好处。此举虽让季长勤暴露了身份,却选了一个绝妙的时机,相当于无影楼卖了平湖水寨一个天大的面子。于情于理,平湖水寨不好再在他身上做文章。
宋浮白听见后面有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没想到连无影楼也派人来贺,宋寨主真是好大的面子……”
“可不是么!这还是无影楼三绝以外的人第一次在江湖露面,传闻季楼主投了赵王,身份早已今非昔比,怎么会来给平湖水寨捧场……”
听到此处,宋浮白恍然大悟,原来无影楼投靠了赵王,怪不得季长勤会去拿太子的贪赃证据。不过他暗暗思忖:为什么从来没听师父提起过这一节呢?
宋瞎子心中也有些意外,但他是千年的老狐狸,面上是分毫不显,连语气都如同对待子侄般亲厚:“季贤侄一路辛苦,回头替我问季楼主好。”
那白衣公子听了他们对话窘在当场,恼羞成怒道:“你说自己是无影楼的人就是了?反正也没人认识,你便说自己是天王老子也没人能反驳!”
底下又是一阵议论纷纷,宋寨主和宋翎羽还未开口,站在他们身旁的少女便忍不住跳了出来:“上官淇,闭上你的臭嘴,老庄主的名声都是被你败坏的!长息山庄派你来,不是叫你在这满嘴喷粪的,你要是想讨打,姑奶奶成全你!”说完,便抽出腰上佩刀便向上官淇砍去。
宋翎羽看到宋晴晴跳了出去,不由微微皱眉。这上官淇人品且不论,一手扇子却是使得有几分火候,宋晴晴在他手上决计讨不到好去。
果不其然,两人战了二十余招,宋晴晴就被扇柄打落了兵刃,眼见着折扇就要划过她的脸颊,宋翎羽正欲出手相救,便听到“嗖”的一声细响。
再往台下看去,上官淇手中的折扇竟与宋晴晴的腰刀落在了一处,一旁的地上还躺着颗蜜饯果子。
“哼!我说了实话便恼羞成怒了?平湖水寨也不过如此,净使些暗中偷袭、以多欺少的下九流招数。”上官淇捂着手腕立在那,不服气道:“就你们这样也配称江湖翘楚?!”
“非也,非也。”一直低调坐在那的宋浮白突然出声,因着是生面孔,众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多是带着探究。
他从容不惧地顶着众人目光缓缓起身,对上官淇拱手道:“在下宋千酒,一介江湖散人。只因兄台夺了这姑娘兵器,还要辣手毁她容貌,宋某实在看不过去,这才贸然出手。”
“长息山庄与平湖水寨孰强孰弱,以在下的资历也做不得评判,可兄台的人品比起宋少寨主嘛……”宋浮白一双明眸看看上官淇,又转向宋翎羽,“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由此及彼……”他笑了笑,状似不好意思往下说地住了口。
“就是!”“没错!”“可不是吗!”“这位少侠说的有理!”大厅后面传来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声潮传入上官淇耳中,听得他满面赤红,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他咬着牙关,愤愤夺门而出。
上官淇走后,大厅众人的焦点就回到了宋浮白与楼清影身上,无影楼少主的身份已经亮明,其他人还在猜测这名叫宋千酒的少年是什么来路。
“就他那一手暗器功夫,我看就是一些名门大派的弟子也未必能与之相比……”
“上官淇在江湖中也不是无名之辈,这位少侠以一枚小小果子便缴了其兵刃,这般年纪,此等天赋,说是江湖散人有人能信?”
这时,木扶摇柔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楚落入每个人耳中:“这有什么出奇的,昔日的白云公子,南竹居士,江湖武林每隔几十年便会出一个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说不准宋少侠也是哪家隐士门派的高徒呢?”
琅嬛阁地处西南,各种弟子修习的皆是济世救人的法门,一向广结善缘、与世无争,颇受武林各派的尊敬。是以木扶摇一开口,其他的议论声便渐渐弱了下去。
宋浮白听到南竹居士的名字,不禁微微侧目。木扶摇见他看向自己,一双美目中带着笑意向他点头。宋浮白虽不知她为何初次见面就为自己说话,可还是接受了这份善意,他向木扶摇点点头,与季长勤一同坐回席上。
宋瞎子笑笑揭过刚才地闹剧,对宋浮白道:“还要感谢宋少侠出手救了我女儿晴晴。晴晴,还不快来谢过宋少侠?”
“晴晴谢过宋大哥!”宋晴晴先前差点毁容,此时也没了那股心气,她感激地向宋浮白行了一礼,便转身回到内堂去了。
宋翎羽向宋浮白举起手中酒盅,感激道:“千酒,真不知该怎么谢你!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兄弟!”说完便一口饮下杯中酒水。
“以后我便添了一个妹妹,又多了一个哥哥,美哉!”宋浮白笑着,也端起酒杯,与他一同饮尽了酒水。
经此一事,宋翎羽对季长勤的态度也和善了不少。他亦向季长勤举杯道:“多谢季兄适才出手相助,感谢的话说得再多也干巴巴的,日后若是有什么用得上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他想了想,又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明日我便亲自送千酒和季兄上京,顺道也替我爹前去问候季楼主。”
季长勤冲宋翎羽端起酒杯:“无影楼扫榻相迎。”
——
平湖水寨来往于洛都的船只颇多,宋翎羽考虑到路上或遇上太子追兵,更是带寨中精锐组了一条船队,既能发运些货物,又保障了船上之人的安全。
宋翎羽道季长勤要静养,便独邀宋浮白到船头观景,两人走到船头,却见宋晴晴一个人在那闷闷不乐。
出发前一天,常萍拿着宋晴晴秀的那张野鸭戏水帕子去寻了宋瞎子,第二日,宋晴晴便随宋翎羽登上了北上的船队。
她明明得偿所愿,整个人恹恹的,有些不对劲。宋翎羽走到她跟前,问道:“怎么了?爹爹不是让你上船了,怎么还不高兴?”
“哥,宋大哥。”宋晴晴应了他一声,她看着远方,低声道:“从小我就暗暗和你比,你习武我也要习武,你上船我也要上船,觉得自己样样都不比你差,爹爹却偏心眼只器重你。”
“你自是不比哥哥差!”宋翎羽安慰的话张口就来。
“你就会说好听的哄我开心,我连上官淇都打不过,要不是宋大哥相救,差点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爹爹脸面。”宋晴晴闷闷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只是一个大言不惭,只知道给爹爹和你添麻烦的丑角。”
“这么说我可不同意!这些年全因有你和常姨打理水寨事务,我和爹才能放心在外闯荡打拼,你的努力全寨上下都看在眼里。”
宋晴晴听他说的情真意切,迟疑问道:“真的吗?”
宋翎羽点点头,然后屈指弹了她的脑门:“我看你这是钻牛角尖了!过去那捅破天的心气呢?快点给我找回来!”
“哥!”还是宋翎羽对自己妹子有办法,就这么一下,便把宋晴晴打回原型,她捂着脑门气急道:“宋大哥还看着呢!你给我留点面子!”
宋翎羽哈哈大笑:“不妨事,我与千酒拜为兄弟,以后他便是你的二哥,在哥哥面前,你还顾什么面子?”
宋晴晴对宋浮白颇有好感,听他成了自己的哥哥,心中高兴不已,连忙行了一礼,欢天喜地叫了一声:“二哥!”
“哎!”宋浮白笑着应了:“小时候我便想,若是我娘给我生个妹妹,我一定会把她如珠如宝护在手中,没想到如今愿望成真了。晴晴有什么事尽管对二哥开口,”他挤眉瞥了眼宋翎羽,“我才不像大哥这大老粗,对待妹妹也这般粗鲁!”
“听见没?以后我有二哥保护,看你以后还欺负我!”宋晴晴对这宋翎羽做了个鬼脸,惹得三人都笑了起来。
笑闹完,宋翎羽又问宋浮白:“你是怎么与无影楼少主走到一处的?”
宋浮白道:“那日他受了重伤躲进舱室中,被我制住。我还未来得及盘问,就发现外头的船工皆被杀害,无奈之下只得带着他跳水逃生,后来便遇到了大哥的船。”
宋翎羽道:“你倒是好心,啥都不知道呢,就把泼天的麻烦揽上了身!”
宋浮白没提自己是因为太子才出手管闲事,只对他道:“当时那处境,也来不及细想。况且季兄这人,看着冷清,待人却算得上真诚。”
宋翎羽语重心长道:“无影楼近些年搅动风雨,其中可少不了他的身影,此人绝不是什么易与之辈。今日你救了他,他暂且对你没什么坏心思,他日若是利益相冲,却是不好说。总之,你与他交往时须得留个心眼,别把什么都坦露了!”
宋浮白听见这话心下微暖,点头道:“大哥放心,我与季兄一路行来,即便不算朋友,也是患难的交情,我相信他不会对我不利。”
宋翎羽没好气道:“你这样,说好听了是不谙世事,说难听了就是缺心眼儿。不听大哥的话,你以后可别后悔!”
宋浮白听宋翎羽说自己不谙世事,笑了笑也不解释。
父亲的仇,宋家的冤背在他身上,他又怎敢不谙世事?
只是在季长勤托付账册之时,触到一寸真心,不忍相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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