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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条件


夜里被吵醒,一片一片的瓦滑下来摔在地上,紧接着一阵兵荒马乱,没多时就听见有人说抓到了。

        宿莽赶过来,我坐在地上和他相看一眼,他没理我,问那边的人:“夜深,一柱香时间我要知道他是哪头的。”

        那边的人回答他:“不用审,来的是亭魄。”

        亭魄走在前面,看样子是知道卜诡山的手段,后头的人不押他,彼此都知道跑不了。

        宿莽抱着手臂看他,亭魄的拳握的紧。

        “回来了?”宿莽问他,语气轻慢。

        亭魄不说话:“此生不会再上卜诡山。”

        宿莽哼笑一声,盯着亭魄,对那些人说:“打一顿,丢出气。”

        人都走了,宿莽问我:“看见没有,别说一个朱怀谷,晏潇的心腹也都是一个下场。”

        宿莽怕我听不懂,跟我解释:“晏只没得选,不是她投靠浔王府,而是浔王府选了她。”

        我打了个哈欠。

        宿莽说:“殿下才不信什么恩情忠义,他要用的人都是算计来的牢靠,这世上不变的只有利益和活路。”

        宿莽丢下一句“她以为自己多聪明”便走了,也不知道是说晏只还是说我。

        边城战后的百姓需要救助,朝廷又到了拿不出银子的时候,吕太尉不肯给晏潇出力,晏潇等着机会打发变不出银子的废物。

        晏洺兴许还有法子,但他不肯使出来给晏潇解决眼前之困,等着自己上位时当坐帝一桩功绩。

        御史台的参了又参,听说朱怀谷已经变卖了家当,粮车出京没多远就遭了劫。

        荀谲让我猜是谁劫的。

        我顺着近几日新建立成的晏浔算计天下的逻辑,脱口而出:“晏浔。”

        被第一次来司天监的晏浔听了个巧,荀谲视线穿过我向后看,我没回头,听呼吸声都知道晏浔。

        我脑海里晏浔的脸和大狱的画面重合出现,从前我一遇到些烦躁至极的事都是先想起来大狱的画面,这次晏浔的脸与之相并,不分前后。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那种潮腐气在回忆里被妖魔恐惧话,我偶尔会干呕,这次也一样,我没忍住呕了一下。

        连自己也分不清呕的是记忆还是晏浔。

        荀谲一直盯着晏浔,眼神变化莫测,没多时我就明白了他眼神变化的意义。

        来了个侍女模样的人把我从地上扶起来,好心的跟我说地上凉,她握着我的手腕起身,说:“快进屋去吧。”

        能进到司天监还敢这样说的人,肯定是得到允许的,我看了看周围的卜诡山人,他们都没说什么。

        我就天旋地转的进去,坐在软榻上时忍不住发脾气,让所有人都滚出去。

        他们一动不动,我抬手锤肚子,他们就慌张的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定是晏浔让人往避子汤里掺水。

        孩子哪是随便就能生的,浔王府嫡宗姬生的孩子还无法安置,我一个来路不明的夕女,生了孩子更是没的安置。

        屋子里很温暖,没多时我就觉得耳朵发烧,思维也发散起来,胡乱的想着,避子汤的成分,一碗汤药到底会不会有避子的效果。

        因为这个孩子,晏浔耷拉着一张脸来见我,他站的很远,我坐在纱幔后面,他不想见我我也不想见他。

        他甚至没有问题问我,他人那么精,我是什么样的性子他都了如指掌,我做什么他心里早应该有数。

        没有质问,没有埋怨,他不会指责我的背弃,我也不讽刺他的阴谋狡诈。

        我和晏浔都是一意孤行的犟种,他在万事妥帖的人生里离经叛道一次,我在心知肚明的清醒下一猛子扎进去。

        都怀揣着侥幸心里,都被对方惊的五体投地。

        晏浔说:“两条路。”

        这才是晏浔,装模作样的给我选择,其实已经定好了我的必选,不管他给我几条路,我都只能走上他定好的那条。

        如果日后我有所抱怨,他一定会说,都是你自己选的。总之他滴水不漏,没有任何破绽可言。

        晏浔短暂停顿的那几秒,也许在期待我的回应。

        我没回应他也不会有多在意,晏浔说:“你若是要个公道,便依律例来,你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有人记着,不过一死。”

        我不信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也不得益旧情过日子。但还是被他的冷漠伤了下,不深不浅的,脑袋嗡嗡的响。

        “或者。”晏浔喉结滚动,“成婚。”

        我问:“如何成婚,那些老登不是不让吗?”

        晏浔说:“只要你愿意,就能成。”

        “那你说说如何成?”

        晏浔说:“我让人去青州找个体面的人家,把你认到他家去。”

        晏浔他们慢腾腾周旋了这么久的事,竟然这么容易便能解决。

        我还没问,晏浔就解释了我心中的疑惑:“我不骗你,前些日子闹得那么大,是给那些老东西些事做,免得闲下来妨碍我。”

        连跟我成婚都是算计。

        我说:“我有条件。”

        晏浔用沉默警告我现在不是我能提条件的时候,他觉得我亏欠他。

        僵持许久,不知道他都衡量了些什么,总之这个孩子好像对他来说很重要,重要到可以忽视生母当着满朝文武站在他的异处。

        晏浔说:“什么条件。”

        我说:“我要你远离是非,别杀人,别踩着尸骨登上王位。”

        晏浔听出来这是婉拒,他在那里坐着,偶尔四处看看,最后站起来默默的离开。

        我松了口气。

        次日厢月进宫登了司天监的门,她没说但我知道晏浔告诉了她我有孩子的事,她总是忍不住看几眼我平坦的小腹。

        厢月与我聊了一会儿,并不提那些事,极力装成自己不是说客。

        我以为我起码有两个朋友真心实意,结果晏只就把我给诓了,现在还剩下一个厢月,不管他哥是谁,总之我格外珍惜她。

        我问:“孩子呢?”

        她听到我提孩子突然就怔住。

        我解释:“我说你的孩子呢,琢儿。”

        她意识到自己表情已经说明了许多,有点尴尬的眼神躲闪,她说:“浔王府修好了,琢儿已经回了浔王府。”

        这么长时间不见我有些想念那个孩子清澈的眼睛,还有她握着我手指的细腻触感。

        我说:“那你呢?”

        厢月说:“眼下还在府里带发修行。”

        这话说的不死,那就说明她还没有断了离开京城的念头。

        终于厢月在我平静甚至有些活泼的表现中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她问我:“你,为何不肯呢?”

        我思量了差不多的理由回答她:“我是夕女时他们不肯,我是青州权贵之女时便畅通无阻了,我不服气。”

        厢月一边思考着一边缓缓点了点头,这个答案还算复合她对我的了解。

        我不想说什么和晏浔道不同不相为谋,明面上的事再强调就显得我怨怼。

        我就是要让晏浔知道,我用了个轻飘飘的理由拒绝了他,他晏浔再有能耐,在我心里也什么都不是。

        厢月出了宫,她前脚出气,我后脚推开门,门外守着的人问我去哪儿,态度之蛮横,眼神之轻蔑。

        我说:“我要去花园散步。”

        那人说殿下不许。

        我问他:“司天监没有管事吗?也是晏浔说了算?”

        那人不回答,算是默认了我的说法。

        我说:“我现在就要出去,我胸闷气短,真是没活头了。”

        我眼皮耷拉下来,缓而慢的转身往回走,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进门前回头看一眼旁边那人把玩利器的手。

        他说:“若是你想见什么人,我可以去递帖子。”

        这里已经没什么人是我愿意见的,思前想后许多时,我说:“吕酥幼吧。”

        他们说记下了,不过晏浔应该是没有同意,吕酥幼没能过来,倒是晏只来了。

        她像晏浔一样坐在那个位置,依旧和我隔着帷幔,以前我对这里失望时就会想起厢月,想起在沙场上厮杀的晏只。

        而现在,晏只就坐在那里,她已然变成了一个抽象符号,所有失望不及她让我失望。

        她不说话,就在外面坐着,还没能想好与我说上什么。

        半个时辰过去了,她终于问我:“你找吕酥幼做什么?”

        我说:“求她帮忙。”

        “你求她?”晏只很失望,似乎没想到我现在宁愿找上吕酥幼都不肯找她。

        我说:“嗯。”

        晏只苦笑一声,扬着手一下一下的锤着自己的膝盖,兴许领兵打仗,腿上曾受过伤。

        晏只问我为什么。

        问的没头没尾的,但是我能听懂。因为我在晏浔阵营的时候,她在晏潇的阵营。而我此时走了,她到真的去了晏浔阵营,不管是不是自愿。

        我说:“你做不到。”

        晏只说:“你也该说说。”

        “我要避子汤啊,你能给我吗?你敢给我吗?”

        我说完晏只果然不说话了。

        她又做了一会儿,最后丢下一句“你等着”便走了。

        晏只走了以后我的活动范围大了一些,我偶尔沿着墙根散散步,最喜欢的是偷听墙外宫人路过时说的闲话。

        今天听到的是,吕太尉在宫里住下了,臣子都住到宫里来了,如此反常,看来是真的要大洗牌了。

        她们还说贤王今日想进宫,在宫门口被拦住了,持务殿传出来的消息,那里的太监并没有传晏潇的谕给守门侍卫不让晏洺进宫。

        不过此时晏潇也没有管。我猜理由就那么几个,要么就是乐的看着晏浔和晏洺斗,要么就是晏浔做什么他已经干涉不了。

        在这场斗争中,晏浔和晏洺轮换着占领上风,只有晏潇一如往常,永远身不由己。

        “脑袋都快穿出墙了。”荀谲在后头说。

        我回过头,“你是要常住京中了吗?”

        “京城多晦气。”荀谲说:“等尘埃落定我就回卜诡山,谁让我来我都不来。”

        我说:“我一直有个问题。”

        “你要问就问,不问就别废话。”

        我说:“荀嬷嬷也是卜诡山人吗?”

        荀谲摇头:“不是。我确实同她老人家沾亲带故,我又不是卜诡山曼珠沙华开花结出来的,总得有宗有源吧。”

        我点点头:“说的也是。我还以为你们卜诡山的人都是花儿草儿幻化出来的。”

        “这世上没有成精的妖怪。”荀谲说:“只有人精成妖怪。”

        我深表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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