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除夕
这是顾容雅第一次离开家人的庇护，过如此特殊的除夕。虽说当下一切从简，可除夕之夜热闹几分倒也不算铺张。
迎神祭祖自然不可能，但是饮屠苏酒，吃年夜饭总还是要让将士们尽兴一番。
已然是通宵达旦，各营却无不张灯结彩，高悬的大红灯笼，衬得平日庄重肃穆地军中平添了几分喜庆与热闹。酒桌上，各位士兵饮酒行令，尽显醉态。
“不用了，不用了。我再喝真的要醉了！”顾容雅平素在家只在逢年节之际少许饮过几盏果子酒，还被阿娘提防着让她不许贪杯。
这刚才一入席就被劝饮了三杯烈酒，顾容雅只觉得热气上涌，头重脚轻，再下去恐怕真要醉倒在桌上出糗了。
可是她现下风头正盛，那些将士哪里是可饶人的
“来来来，我再敬顾副将一杯。”
“顾副将赏个面子，再喝一杯。”
顾容雅一个不留神，眼看着酒樽又被满上了。她碍于面子，只能擎起酒樽，透明的酒液犹如琼浆，散发出一阵诱人的酒香。可是顾容雅现在只一闻这个味道就觉得头晕目眩。
她原本只想装装样子，浅抿一口也就罢了，可是周围无数双眼睛直直盯着她，生怕她故意洒了。顾容雅一闭眼，想直接灌入口中。
酒樽已经触及柔软的樱唇，在一片劝酒喝彩声中马上就要倾入口中。一只手臂却却陡然截住了顾容雅的手腕，还直接抽走了她握在手中的酒樽。
一声惊呼中，顾容雅惊诧睁眼，蝶翼似的纤纤睫毛微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白皙修长且指节分明的手。
她抬头目光上移正好看到少年面如冠玉般的脸颊，盛怀安一双狐狸般狭长的桃花眼朝她狡黠地眨了眨，他的左手正擎着顾容雅的酒樽。
他琥珀色的眸子微微转动，落在左手上把玩着的精巧酒樽上，忽又凑近了侧头轻嗅，带了一分戏谑似的道：“好香的酒，竟是比我帐里的还要好！”
不止是酒香，似乎还染上了她唇上的香味。
盛怀安不知为什么突然笑了起来，直接将杯中残酒尽数倾入喉中，还意犹未尽的回味着道：“好酒！可惜再没有了。”
席上也有精明的，赶紧提了酒壶，凑到盛怀安身前，就要给他再满上一杯，道：“有有有，将军想喝多少就有多少。”
可是盛怀安却直接推拒了，转头想顾容雅问道：“我可给你准备了年礼，可你却在贪杯，喝了好酒也不知拿给我分享。你说，当怎么罚你”
说完，他还极其恶劣的轻戳了一下顾容雅的鼻尖。
顾容雅瞠目结舌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是她喝醉了还是盛怀安喝醉了。
可是盛怀安却不等顾容雅回答，直接牵起她的手腕，想席上众人告辞：“恕不久陪，本将军告辞了。另外奉劝诸君，饮酒量力而行，今日虽是除夕，但是我不希望今日值守有人缺勤。”
盛怀安在军中早已树立了威信，人人都知道这位少年将军可不是好欺骗蒙混的，众人自然连连应声。
盛怀安不等顾容雅反应过来，直接拉起她的手，往帐外跑去。
外面应景的下起了小雪，借着月色，看地上铺一层霜花，还闪着晶莹的微光。想来雪下了已有一段时间了。
寒风习习扫过顾容雅因过度饮酒而发烫的脸颊，雪花俏皮也俏皮地粘连在顾容雅的发间、睫上、额心，在悄然融合成水。
凉意入脑，顾容雅才缓过神来，一把甩开盛怀安的手，朝他吼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可是在盛怀安眼里却是另一番模样，大狼狗捡到一只贪玩的小猫咪，大雪天跑出去还被欺负了，他跑过去再把小野猫捡回来，可是小野猫却不领情，还动怒吼他。
盛怀安想着想着，忽然笑了起来，可是他的阿囡实在是太可爱，总是让他生不起来气。
顾容雅被他这一笑恼到，更是动了气道：“你就是不安好心，大雪天让我出来，是想冻死我不是”
哦，小野猫又被他不小心踩到尾巴了，炸毛了。
盛怀安赶紧解下身上披着的斗篷，披到顾容雅肩上，再细心地拍去发上残雪，生怕她真的受了凉。
雪狐制的斗篷柔软有保暖，更是极衬她的肤色，粉雕玉砌、伶俐可爱。
“是真有礼物送你。”
听到“礼物”二字，顾容雅眸色陡然一亮道：“不是已经发过押岁钱了吗，你还要单独再给我一份，好喔。”
盛怀安看着她晶晶亮的眼眸，无奈地轻叹了口气，道：“顾家阿囡，什么时候你只认钱了”
顾容雅低头轻叹道：“不是钱啊那算了，盛琅，我还是先回营。”
他看着顾容雅失落地神色不由得轻摇了摇头，长大的阿囡，他越来越不懂她在想什么了。
“小懒虫！除夕都不守岁”盛怀安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神色却不见半分恼意，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宠溺般地微笑。
他真的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荷包，给你顾容雅道：“诺，现在满意了吗”
顾容雅眸光再次一亮，唇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扬，一把抢过盛怀安手中的荷包收入怀中。
“再想后悔可来不及了。”顾容雅挑衅般朝着盛怀安扬了扬眉，唇畔无法抑制住的笑意却暴露了她难掩愉悦的内心。
看着顾容雅还带着几分稚气的笑颜，盛怀安接机领着她来到一匹白马前，还没等顾容雅惊诧难道要送她一匹马吗？他一揽顾容雅的腰身，翻身上马。
顾容雅心脏剧烈跳动，伸手猛的去捶打盛怀安坚实的胸膛，却不由得被他揽得更紧。
顾容雅骂到：“你是不是疯了，到底要干什么”可是盛怀安噤口不答，好像她的声音已在猎猎的风中消散得无影无踪。
可是他的声音却仿佛能穿透一切屏障，清晰有带着蛊惑。
“你要是害怕就闭上眼，我们很快就能到达目的地。”
顾容雅听了这话自然不肯，但是盛怀安却完全忽略掉顾容雅的骂声，朗声大笑起来，甚至哼起了曲子。
很多年以后，顾容雅再次回忆这段在军中的岁月，白衣少年骑着白马，还中揽着不知因为什么而面色潮红的她，在除夕雪夜中纵马疾驰，仿佛雪花和寒风都追不上他们。
山巅，留亭孤独的矗立在北山，本就人迹罕至，如今已经到了年末，连飞鸟都再没有踪迹。
不过如今亭内显然是被布置过，石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干果糕点，配着茶壶茶盏。
顾容雅刚上来，恨不得给盛怀安一记暴栗道：“盛琅，我看你疯的不轻，你带我来着干什么？”
“唔……”顾容雅还要再说下去，唇间却被塞入了一枚杏仁，那杏仁好像是用花蜜炒过，她轻轻咀嚼，竟然没有丝毫苦味，尽是轻甜脆爽。
盛怀安不知何时又到了她身后，一双大手绕过她面前遮住她的双眼。
顾容雅刚想发怒，盛怀安蛊惑般的声音再次从耳畔传来。
“闭上眼睛，数三个数字在睁开。”
他略微有些炽热的气息呼在顾容雅耳尖，酥酥麻麻地让顾容雅一怔。
虽然顾容雅心里暗骂，盛琅你完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次没有反对，顺从地合上眼。
“三！”
“二！”
“一！”
在她默数完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天空忽然一闪，千百道光束从山底四面八方升起，在如墨般的夜空中绽出一朵朵璀璨的花，再从最高点坠落，纷纷扬扬散落开来。
是烟花！
短暂的黑暗过后，使她的视觉更加敏锐，绚丽的烟火如梦似幻。
盛怀安问她：“这个礼物喜欢吗？”
“也就……一般般。过年谁家不放烟花”顾容雅明知道他是费了心思，却还只是嘴硬。
确实好美，可她笑着笑着，却突然变了滋味。
烟花像什么呢，再高空时璀璨夺目，众人仰视，可是倾覆刹那，无影无踪。不就想她的家人吗，风光时人人攀附，败落时却沦为笑柄。。
漫天绚丽的烟花，仿佛都要掩盖了皓月的光辉，繁华如梦。将这一对白衣的少年少女笼罩在光影之下，宛若一对璧人。
可是白衣少年痴痴地仰望这夜空，少女却低头沉思着什么。
“顾家阿囡，你要不要试试对着着烟花许愿，说不定愿望就会实现”
他想要许下的愿望是，希望她能明白他的心思，再贪心一点，就是年年岁岁让他可以为她放一场烟花。
然而，烟花燃尽，只留下如墨般漆黑的夜空。顾容雅瞥见了盛怀安向着身前的虚空虔诚一拜，却微微蹙起眉头。
盛怀安转头，看顾容雅神色微妙，不知道怎么了，可是他还是问道：“顾家阿囡，你今日许了什么愿望？”
他想她会说“才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你想知道我就不说。”。
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盛怀安想告诉他的阿囡，他的愿望。
可是顾容雅的声音清晰有力。
“不，我不拜神明，因为神明遥不可及；我不拜月亮，因为月亮阴晴圆缺；我更不拜烟花，灿烂一时，转瞬即逝。”
“我再也不会去许愿，我的愿望要自己去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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