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

一场春雨过后，黄鸭蛋的路又泥泞不堪了起来，人们进出村子又开始踩着砖头了。路边的花花草草却趁着春雨茁壮起来，洋溢着生机，被雨水洗的白白净净，迎着风摇摇拽拽。二奶奶坐在院子里等着她的伙伴儿来找她打麻将。

        二胖奶奶领着二胖进来，笑嘻嘻的说，“今天不打麻将了，有好事儿。”二奶奶说，“啥好事儿啊？你捡着钱了？”二胖奶奶笑着说，“老好家要带咱们去大商场玩！”“啊？”二奶奶站起来，很明显，她也认为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好事儿。

        二胖奶奶说，“他家不是有一辆小面包车吗，就用那车拉着咱们村儿的去逛大商场。”二奶奶没等二胖奶奶说完就去屋里换衣服了，嘴里说，“等着我，马上就来。”

        张爱芬凑去问，“我看老好家院子里有辆车，他们家那么有钱，自己有汽车呀？”二胖奶奶说，“他们家是养大车的，那小车是到处跑着做生意方便。”“养大车是什么意思？”张爱芬不明白。

        “就是啊，运煤车，那种大车，特别大的。”二胖奶奶张着手去比划那么大的车，却没把话说明白。二奶奶在屋里解释说，“他们家买的大货车，租给那些煤矿上运煤。煤矿里有车，但是出煤多的时候不够用，就租外头的车。”

        二奶奶又说，“咱们黄鸭蛋都姓王，大多数都攀的上亲戚，老好家是外姓的一家，他们就经常给村里人拍拍马屁。”说着还挤眼笑笑，朝张爱芬说，“一块去吧。”

        张爱芬爱凑热闹，喜上眉梢，说，“我还没坐过面包车呢。”又朝二胖奶奶说，“我去了坐得下吗？”二胖奶奶说，“去呀，挤一挤。”张爱芬跟王翎羽说，“你去不去？”王翎羽说，“我不去。”张爱芬说，“你看看，我让你出去玩，你不去，不让，你就偏去。这个孩子，真让人生气。”又说，“你自己不许出去瞎跑，在家好好呆着。”就兴冲冲和二奶奶，二胖奶奶一起走了。

        下午，过了午饭时间，王爱国推着自行车回家了。王翎羽一看，这可不得了，爸爸浑身泥土，自行车也歪了，整个人都站不稳，她连忙冲上去扶住爸爸。

        原来王爱国去张科长家吃饭，这是喝醉了。“摔了一跤，没事儿。”王爱国摆摆手。王翎羽吓得心惊，在外头那大车呼啸而过的公路上，喝醉了摔一跤可不是说着玩的。

        王翎羽把王爱国扶进屋子躺下，给他脱了鞋子和外衣，又盖上被子，埋怨说，“爸爸你在家都不喝酒的。”王爱国朦朦胧胧的说，“那不一样啊，领导叫你去吃饭，能不喝吗？”说着要呕的样子。王翎羽心疼的问，“难受？要吐吗？”王爱国说，“不吐，你给我那杯水。”王翎羽赶紧去倒水。扶着王爱国喝了几口水，王爱国问，“你妈呢？”王翎羽说，“去大商场了。”王爱国哼了一声。她感到了父亲的不满，赶紧说，“二奶奶非叫她去。”

        看着爸爸终于慢慢的睡着了。王翎羽才出来，独自在院子里站着。清风白云，飞鸟鸣蝉，心里别有一番滋味。忽然她听见隔壁院子里传来歌声，清脆婉转，袅袅绕梁。小宁在唱歌。

        王翎羽循着歌声，推开隔壁的大门，屋前正坐着兄妹二人。一张小桌，两把小凳，几个酒瓶子，两个杯子。小宁把着酒杯唱歌，似醉非醉，看见王翎羽招手，“进来啊。”

        王翎羽进来，王健康说，“我去再拿个凳子。”王翎羽跟小宁说，“你又在家喝了？”小宁说，“我哥不让我出去喝，怎么办呢？他说他陪我。”又说，“我可不是为了那人想不开啊，我是觉得酒挺好喝。”说着又唱起来。

        看来他们喝了不少了，桌下不少空瓶子。小宁满面桃红，醉眼迷离，倒一杯，喝一杯，王健康就也倒一杯，陪一杯。小宁糊涂了，王健康依旧还清醒。小宁半醉时分，歌声格外婉转，让人听得心荡神摇。王翎羽说，“你唱歌真好听。”

        小宁笑道，“我算什么，我哥唱歌才好听。”就推王健康说，“你也唱。”王健康不肯。小宁撒娇，“唱嘛。”王健康还是不肯。小宁气哼哼的，又推又搡，揉到王健康身上去。王健康将她扶好了，说，“越大越不懂事，看人家笑话你。”王翎羽只看他们，自己心里也想要个哥哥了。

        小宁笑嘻嘻的端着酒杯，喝一口，唱一句：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消，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独自醉倒。

        王小宁声声带情，字字有意，叫人心旷神怡，不得不随声应和，到了后来，王翎羽就听到了那低声浅唱的男声，直到小宁半醉寻酒，就只剩下醇厚的男音，更多几分深沉，情意犹浓，似是为谁而歌。

        春风院落，知己红颜，浅酌低唱，辗转悱恻。

        王翎羽是不敢跟着唱，她唱歌是跑调的，也不敢喝酒，她喝半杯就是要醉的。也没有人来劝她，她就成了看客，然而又不是看客。

        王健康忽然眼神犀利起来，王翎羽顺着他的眼神看去，西边的天空上升起浓烟，越来越粗越来越黑，小宁还在打着拍子，王健康说，“出事儿了。”就站起来。王翎羽也跟着站起来去看。好大的黑烟，窜上了天空。那是什么？

        王健康跟小宁说话，小宁醉了，并不理会他。王健康就跟王翎羽说，“帮我照顾一下小宁，出事儿了，我出去看看。”王翎羽急忙说，“你喝了那么多酒，不要去了吧。”

        王健康眼神中露出一丝温柔情意，似乎是为她的关切而感动，王翎羽看出来了，赶紧挽回说，“我是说，冒烟而已，没什么事的。不用去看。”王健康说，“那是着火了。不知道是哪里。你放心，我去看看，跟我们没关系就回来。”说完推门就走。

        杀人放火，历来的江湖套路，王健康是要去看看的。

        小宁指着王健康的背影说，“看见没，亲哥也没用，说陪我喝酒，这就走了！”又指着王翎羽，“还有你，你不是跟小鞋匠好呢吗？干嘛勾引我哥，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俩眉来眼去的，不是一天了。”

        王翎羽又气又恼，再看看她，醉的歪歪斜斜，说的都是醉话，就不和她计较了，扶着小宁进到屋里。小宁倒也老实，到头就睡了，嘴里叽叽咕咕，细听都是那个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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