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不得不说,慕长铭的气质与何恕完全不同,一身价格不菲的行头明明衬得人端庄又正派,可他只要薄唇一抿,扬起些微弧度,眸中偏偏又能生出琢磨不透的邪气……
闻争猛地将心提到嗓子眼,逼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防备他。
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她目光一飘,直接切入话题:“怎么,慕总今天是来看发布会场地的?”
慕长铭倒也没遮掩:“这么说来,闻总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闻争抬手将额前碎发挽到耳后,淡然道:“不巧,刚被我定下。”
男人不疾不徐地反将一军:“……还没签合同吧?”
言下之意很明显——没见到白纸黑字,一切便皆有可能。
这就有点儿无赖了。
但商场博弈最怕的,就是竞争对手耍无赖。
闻争侧身给方衡递了个眼色,方秘书立刻会意,低头翻找通讯录,打算赶紧和场地负责任人约个时间支付定金。慕长铭将一切都看在眼中,目光在两人面上扫过,唇角又向上扬了扬:“不必麻烦了,既然闻总先瞧上了这地方,我又怎好意思‘横刀夺爱’呢?”
他说得恳切。
似是想要融化眼前的冰雪。
闻争犹疑数秒,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轻声道了“多谢”后,颇为客套地添补一句:“改天请慕总吃饭。”
说罢,便迈开步子。
高跟鞋刚落地,身后再度响起男人的声音:“……别改天了。”
闻争回头,眉头微蹙。
慕家二少爷话锋一转:“我也不想白跑这一趟,不如,就今天吧?”
餐厅是闻争选的。
就在隆滨艺术中心附近一家有些年头的米其林餐厅。
落座之后她便觉得不太自在。
也许是因为支开了方衡等人、眼下只有她和慕长铭的缘故,恍惚间,总能想起曾经与何恕一起外出用餐的情景——这家店他们来过,当然,是以总裁和秘书的身份。
闻争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何恕不喜欢黑松露的味道,于是,她佯装不在意地轻扫着菜单珠光纸上的花体字,故意向慕长铭推荐了配有黑松露的法式鹅肝和西冷牛排。
她反复暗示自己,这是试探。
只是试探。
不知是不是错觉,闻争瞥见男人似乎是笑了一下,欣然接受了自己别有用心的推荐,分毫没有迟疑。
无效试探。
这一回倒是轮到闻争犹豫了,她盯着手里的菜单陷入沉思,直到身穿燕尾服的侍者询问她需要什么酒水。
闻争抬眼:“要喝一杯吗?”
慕长铭婉拒:“不了,我下午还要回公司开会,你也少喝点……”
顿了顿,不知带着何种情绪,他又劝一句:“伤胃。”
虽是客套话,生生叫人听出几分语重心长,闻争微怔,随即向侍者要了一杯冰饮,而对面的男人轻咳数声,故作随意地感慨着日子过得真快,不知不觉都已到了月中。
闻争猛然想起,这几日是自己的生理期。
她有很严重的生理期疼痛。
作为clc坚不可摧的顶梁柱、作为数千员工眼中没有弱点的女强人,骄傲如闻争,自然不允许自己将脆弱无力的一面曝露于外人眼前,每每经期腹痛难忍,她都会逞强硬扛,开会时侃侃而谈、神态自若,人一散,就疼得伏在桌案上倒吸冷气。
这件极其隐秘的事,公司上下只有何恕知晓。
临近月中,他都会细心地准备好红糖水和止痛药,帮闻争推掉一部分不重要的行程,偷偷给她买造型可爱的蛋糕和甜品送进办公室,甚至还会留便利签在她家的冰箱门上,以此来提醒她少喝冰饮……
旁人看来,闻总的生活体面又精致,可她自己清楚,独居的日子被她过得一团糟,还好,她的身边有何恕,自从那个男人开始以秘书以外的另一种身份介入她的生活之后,所有的一切,才一点点走上正轨。
何恕的存在,令她觉得自己好像还是个正常的、有温度的年轻女孩。
值得被照顾。
值得被疼爱。
也许就是太贪恋这种感觉,她才会在何恕消失后依旧深陷在那段不为人知的隐秘关系中,迟迟走不出来;看见慕长铭那张与何恕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尘封的记忆再一次翻涌而出,在她的颅内叫嚣着、咆哮着,险些就要酿化成泪,从眸中溢出。
理智告诉她这样不对。
闻争深吸了一口气,波澜不惊地招呼侍者将冰饮换成了热茶,再看慕长铭的目光不由深邃三分。
那句话,不像是无心而言。
若是有心,无疑是在向她传递着什么……
闻争移开目光,有意无意地问起慕长铭在国外的经历,毫不意外,那家伙是做足了准备才敢回来隆滨,答得滴水不漏,甚至还大方向她展示了几张自己在夏威夷度假的照片。
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提及那天随雨伞一并送到clc的小熊玩偶。
闻争松了口气——倘若慕长铭问起来,她说“谢谢”不合适,说“扔了”更不合适。
最后的话题还是回到了慕长铭身上。
尽管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闻争仍旁敲侧击多问了一句:“对了,慕总有年纪相仿的兄弟吗?”
男人笑了笑:“有啊。”
彼时用餐过半,带着果木香气的牛排已经端上了桌,听到慕长铭的回答,闻争一愣,手中餐刀在瓷盘上狠命刮擦而过,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呼吸一滞,静静望向他。
慕长铭眉眼一垂,微翘的唇角带了些凉薄:“难道闻总不知道,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叫慕远钊吗?”
高高悬起的心又重重摔下,闻争觉得这样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玩,来不及嘲讽两句,她急不可耐地问:“……除慕远钊之外呢?还有吗?”
慕长铭沉沉凝视着她,一字一顿地回答:“没有了。”
意识到自己失态,闻争抿了下唇,低头继续切牛排,恢复了往昔那副“生人勿近、冻死概不负责”的模样。
然而,对面的男人倒像是个不怕冷的。
他放下刀叉,手掌撑住脸,静静看了闻争一会儿,这才轻笑出声:“虽然心里很高兴,不过,闻总是不是有点过于关注我了呢?”
其实,慕远钊这个名字一被搬出来,闻争就清楚地意识到,若是再不依不饶问下去,便是自己逾越了。
就算眼前这位“私生子先生”还有旁的兄弟姐妹,只要慕老爷子不承认,一概不能作数,想来,慕长铭也非常清楚自己在慕家的处境,所以绝对不会提及对他不利的过往和人际关系。
她又何必窥探人家的秘密?
没有十足把握,确实不该将他与何恕当做同一个人。
想到这里,闻争以茶代酒冲慕长铭举杯:“……慕总值得被关注。”
这一顿饭,闻争吃得不算安稳。
哪怕是在这种人均三千的高级餐厅里,俊男美女的组合也格外惹眼,侍者将餐后甜点送上桌时,终于有不速之客前来“搅局”。
只见身材高挑的年轻男人径直走到慕长铭座位边,抬手搂住他的肩膀,语气熟稔:“我说这几天怎么找不到你的人呢,敢情是躲在这里和美女约会啊?我给你参谋参谋……唔,闻、闻争?怎么是你!你们怎么……哈,你们两个怎么会一起出来吃饭?”
抬眼间,闻争也认出了对方。
周羡。
说起这位周公子,在隆滨市横竖能算个叫得上名的角色,家里做的是丝织品生意,周家虽不算大门大户,对这根三代单传的独苗可是捧在掌心里护着、宠着……以至于周公子二十来岁还没打算接手家业,反而在风月场上留下了不俗的战绩。
闻争这性子,从小到大都没多少交心的朋友,大学室友时南欣算一个,好巧不巧,那位时小姐和周公子是青梅竹马——还是关系不太好的那种。
这些年,闻争可没少从时南欣嘴里听说周羡在外沾花惹草的劣迹,对他的印象也一直很微妙。
再有偏见,基本的社交礼仪不能丢。
闻争冲周羡点点头,言简意赅给出答案:“偶遇。”
周公子似乎也并没有往其他方面揣测,他和闻争寒暄了几句,忽而开始怂恿慕长铭晚上去城北新开的一家酒吧玩,还神神秘秘用胳膊肘戳他一下:“……我还叫了好几个小明星,条儿顺,盘儿靓,包君满意!”
慕长铭脸色变了变,飞快瞥了一眼闻争。
后者眼神和语气一并凉了下去,如深冬落雪:“既然二位还有别的安排,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慢慢聊。”
语罢,径直走向柜台刷卡结账。
想到慕长铭居然与周羡这样纨绔子弟的交好,闻争无故开始心烦,低头给方衡发了条消息,让他用最快的速度派车过来,余光轻扫到方才坐的位置,两个英俊贵气的男人仍在谈笑风生。
一丘之貉。
她轻不可闻叹了口气,又自嘲般地勾起唇角,方衡的那份调查报告倒是还有些价值……
慕家这位二少爷的生活作风,确实有点问题。
直到那抹落雪般的白色消失在门口,慕长铭才收回目光。
周羡仍在喋喋不休,只是早已换了话题:“怎么样,我这个‘救场’还算漂亮吧?”
慕长铭轻嗤一声,语气听不出波澜:“会让她误会。”
似乎很清楚这个“她”的重要性,周公子一撩额前刘海:“啧,要是连她都误会了你,那不是更好?绝对不会再有人怀疑……等一下,你可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拜托,那可是闻争!你可不要被美色迷惑了心神,她……她超恐怖的!”
“不好。”慕长铭打断他,“一点都不好。”
看着对面空掉的座位,凉意慢慢渗透肌肤。
仿佛化雪时几欲侵透骨头的寒。
他眉眼一垂,伸手拿起闻争喝过的杯子细细端详:切割出多边棱角的玻璃在暖色餐厅挂灯的照射下,折射出一种奇妙的光泽;带着热带水果香气的茶饮早已没有了温度,却又盛满了另一种沉甸甸的香味。
慕长铭缓缓转动玻璃杯,终是寻到了某人留在杯壁上的口红印。
无声,浅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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