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等我,很快了……”
给楚归荑喂下一颗药在嘴中,楚归荑未曾多想片刻或是分毫,由它在口中化开。
凝睇了会儿沈晚舟的眼眸,将头埋入他怀中,像是不能多看一眼,唯恐就让自己的心神被吸进去,让自己永远迷失。
沈晚舟的眼眸太干净了,像是一汪无波的碧泉,也太漂亮了,像夜幕,极黑极亮的夜色中撒下了一把碎星的模样。
只一眼,楚归荑就此放松。
在沈晚舟一声声呵护与哄中,她甜美地闭上了眼。
一睡又睡到了下午,宫人都来了五次,请楚归荑起身为宫廷夜宴做准备。
楚归荑睁开睡眼,不知何时,房间内无声无息地多出来了立地鸾镜与一处精致的梳妆台。
掀开被子,披上件庭芜色外衣便跌跌撞撞来到梳妆台前就一屁股坐下。
出神反思想道,自己近来确实是睡得死,听不见动静,今早柳贵妃都已在自己身后了都不知,现在眼前的梳妆台何时被安置进来的,亦是不知。
“还淳~”
又一次,没听见沈晚舟脚步的靠近与门的响动。
见楚归荑明明睡醒了还一脸闷闷不乐,沈晚舟调笑一句——
“小懒虫,还不想起啊~?”
楚归荑沉默无声,一反常态。
自相识以来,楚归荑一直伶牙俐齿,言语中寸步不让,鲜少有此情形。
沈晚舟怔仲须臾,眉宇中凝起疑云,问道:
“可是近日觉得内力不畅?”
楚归荑仿佛一下子被点醒,自己一直自信内功深厚举世无双,自病愈后从未检查或是动用内力。
正欲一试时,沈晚舟忽然拉着楚归荑的手,揽她入怀。
楚归荑呼吸一窒,只觉脸上滚烫,想必在沈晚舟眼中,早就是红晕漫布,“干什么啊~”
脑中一片空白的楚归荑只能这般说,而心中仍旧担心着自己苦苦练就的内力再也回不来了。
她眼眸噙着热泪,许久方稳住自己的声音,低低地问道:
“我不会是废了吧~?”
沈晚舟神色冷寂,目光凝于楚归荑的眼角,温言道:
“近日好好休养,尚可存下十分之一……”
楚归荑僵着脑袋不可自主般微微点头,竭力忍耐,不知沈晚舟能否知晓她此刻内心所感。
过往十五年之中未敢有一丝懈怠的时光,只一夜间,付之东流。
而刻在楚归荑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她将这种无奈与心酸说出口,她不许任何人看见她承认自己无能的眼泪。
“事已至此……”
“给我上妆,去吃饭吧。”
楚归荑不咸不淡地说道,生生咽下了横生出来地苦楚,勉强地笑了笑。
剑穿腹部本该一丝,用废除内力换回一线生机也算是不亏吧。
再者说内力消逝不可回转,她何必多多感念……她自己安慰自己说道,亦是用理智压抑住了该流做宣泄的眼泪。
她着衣、敷粉、梳妆……
但在这一过程中,她却一直都不敢睁眼直视铜镜里的自己。
“还淳,起身来看看……”
楚归荑依言而行,听话地行至立地鸾镜前,观起镜中人,自己好像都不认得了。
镜中人斜梳螺髻垂步摇,白素为裙,青帛为襦,腰采窄束,玉带缠帛……衣带散发着幽幽的玉兰香气。
天缥色的衣裙掩饰住了她的几分戾气,漂漂浅青色似晴空之相,乃是东风始解之起色,又衬得她带着几分寒冽,几分矜贵不可亵渎。
她瞧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想到一句——一首之饰,盈千金之价;婢妾之服,兼四海之珍。
“今日我见柳贵妃穿着这般,很是艳羡,可穿在我身上,我就不喜欢了……”
沈晚舟故意将楚归荑装扮成这般模样,此前言语虽是平静温默,但眉目间却淡淡浮现出焦急如焚之色。
听她言语,当下唇角不禁转出一缕浮烟一般的微笑。
“怕是还淳觉得还不怎么习惯……”
楚归荑眉目含忧带愁,全是放松下来的真情实感,枯涩的喉中发不出声音。
沈晚舟就是想将楚归荑当作金丝雀一般养着,仅此而已。
但又见此状,便立即奉上一杯茶水供楚归荑润喉。
“连恨天,一种情药,晦月山流出来的,药效极好,可使女子噤声而……”
楚归荑顿时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心头落下无声的叹息,谁下的药追究起来又能如何了呢?
恐怕现在两人早已是心知肚明,只在这一瞬间,诸声皆消,几乎落针可闻。
“若我不干净了,你还要我吗……”
楚归荑眼底无畏无惧,了无期待或是怨怼。
沈晚舟目光湛然含波,清浅地凝在楚归荑身上,神色诚挚专注,仿佛天地间,他只看得见楚归荑一人而已,而答道:
“还淳是我珍爱之人,一心所托,百死无悔。”
他的这番话娓娓道来,异样的温柔轻软,仿佛破冰而出的澄澈春水,潺潺流入到了楚归荑心底。
真诚,有时候像是个利器一般,不断撼动着一颗芳心。
楚归荑盈盈眉目一流盼,鼻头一酸,环住沈晚舟的腰身,扑到他怀里。
“……”
不发一言,她自己从未渴望过能被人全心全意地爱着。
她点漆明眸内水光潋滟,又伏在怀中撒娇,别有一番娇俏天真,许久,声音中夹着一丝天真,嗫嚅道:
“万一我要是被上了,怎么办,万一那个男的长得不好看怎么办……”
楚归荑果真是个外貌协会的,闻言,沈晚舟浅笑着凝睇起怀中的楚归荑,一种朦胧的奇异的感觉自心头漫生,波澜顿生,似是欢喜,似是隐痛,仿佛一团乱麻,无法自抑。
又是一众宫娥前来催促,二人这才罢手动身。
临华殿依水而建,大而空阔,铺陈富丽,入夜时分,燃起无数盏玲珑宫灯,流光溢彩,仿佛白昼一般,雕梁画栋与碧水池中的倒影相互辉映,令人心神恍惚,几疑是瑶池琼筵。
楚归荑随着沈晚舟拾阶而上,款款步进正殿,心中无波无澜,分外淡泊,既不觉得喜悦,也没有半点畏惧。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其实冥冥之中,命运的车轮早就已经启动,牵扯着她的人生轨迹,走向既定的宿命。
一切早已经注定,由不得她来选。
只有沈晚舟一人,死命地解开她身上的缠缚,让她听命于自己,不受命于他人。
宫灯点缀下,明亮如昼,每样陈设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华美而精致,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几疑坠入仙境。
在宫灯红烛的映照下,沈晚舟愈发显得温润明朗,丰神如玉。
今日,他倒也难得随着楚归荑穿了身缥碧色的外裳,缥碧乃是大色,因其贵气,多用于宫苑。
李后主《子夜歌》中有“缥色玉柔擎,醅浮盏面清”,讲的是素白玉手端起的颜色,何须再争论是酒色还是酒杯色。
这一句,便留足了空间让后人思索所谓缥碧色究竟何种颜色情貌,今朝沈晚舟着着东风始解之合色便是可见。
他侧脸落入楚归荑眼中,让她沉寂许久的心被一点点温暖,仿佛被温水冲泡的菊花,舒适而畅快地伸展开来。
纵然楚归荑最先心如寒冰,也在他体贴入微的对待下,化为了绕指柔情。
繁华迷醉,一地锦绣如醉。
在一众宫娥带领下,沈晚舟携着楚归荑徐缓步进,便见殿内山珍海味罗列,金杯玉盏交错,还来不及看清殿中众人的面容,便有道道目光投到两人身上,好奇中带着一丝探究,疑惑里隽着一点戒备,种种不一。
二人躬身作揖,对着王座上的王上与左玉一拜。
端坐在一侧宝座上的长公主,头上戴着耀目的珠冠,衣饰华贵大气,容色端庄高华,并不十分美艳,然而一双眼睛,却沉着而深邃,似乎可以包容所有情绪,喜怒哀乐滴水不漏,又仿佛能看透人心,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肃穆,让人望而生畏。
此般情貌,倒是让楚归荑不敢轻看了。
还未看得清殿中状况,长公主便唤了沈晚舟。
她眸光一角也纳进了长公主,复又听长公主对着一个方位又道:
“九黎使臣,楚少傅已至。”
明堂之上的王上将殿中众人一举一动收归眼底,尤其是看着顾寂,虽不知其名,但眼中仿佛是见到了故人一般。
见他应允一声,从从容容地抬起头,浅淡的眸光,如雾霭凝滞,静静对上不远处长公主的目光。
顾寂起身,行至楚归荑面前,只眸色淡淡地注视着她。
“九黎使臣,对楚少傅多有冒犯,请楚少傅海涵……”
楚归荑早就认出了顾寂即是中午推自己下水的那人,不过好歹是对自己没什么害处。
她瞥了一眼沈晚舟,想起他当时也未说什么的,方道:
“无事。”
但那一眼,被纳入顾寂眼中,不由得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传闻楚归荑放况恣意,浑身傲骨,今日看来,倒真的是被沈晚舟管得死死的,足可见传闻不可信。
一时众人归坐饮酒。
楚归荑瞥到了和笙身前那空着的席位,也便徐步走过去落座。
司礼太监抬手轻击,丝竹之声立刻悠然响起,一众容色俏丽、婀娜多姿的舞姬款款步进殿中,行罢礼,便随着乐曲舞动衣袖,一双双白玉般的手臂,不断变幻出各种曼妙的姿态,翩翩如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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