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而今腹稿已成,只在春日一雷
一回府上,楚归荑就被带去与楚延卿会面。
书房内
孟伯、仲伯、易深先生与楚绪皆在,气氛似乎沉重到无法描摹的地步。
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楚归荑便这样措不及防地惊醒了。
楚绪抽出一本《商君书》交到她手上,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但因为太过明白《商君书》所指示的终极,她略有些迟疑。
司寇府衙内
郑司寇刚从宫里领旨回来,独坐于庭中,享受着他循道而行的时光。
和他的五蠹剑一起,遣送着漫漫岁月。
“师兄,别来无恙……”
女子的声音虽轻,但落入他耳际却是掷地有声。
师兄?
这世上还有谁会这般称呼他呢?
唯有那一人罢了!
只是从前唤道如何浓情蜜意,今朝听来却是心中微凉如霜。
“羽玉……你……”话一开口,又如从前一般不知如何说了。
他这辈子对着羽主便是这样,唯有一次例外——他断情绝爱追寻道的时候,说出的话才是断然坚决,昭显着他的这个决定再无转圜的余地。
二人如今不过三十几岁,可似乎双双放下了前尘往事一般。
只是再见之时难免难堪……
“一别十数年,师兄过得可还好?”
闻此,郑司寇忙不迭地含笑应答道:“好,都好。”
一脸愣头青的模样,让人很难想到这是主管司寇府衙的大人,是当年边塞的白衣公卿。
只是他手中一直把玩着的玉玦被突然篡得更紧了。
羽主立在原地,神色淡然,再无意于当年的口舌之争。
对待他的反应只是一笑置之,恬然道:
“夜寒了,少喝些……”
这话听来算是温情脉脉,可在两个曾经的有情人心中却是万分疏离。
郑司寇仍旧不听劝告,以为羽主还存着此前的心思,便又入口一杯冷酒。
“羽玉有事才来的吧?”
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一双眼睛顿时如鹰一般的锐利坚决。
昭而显之,明明白白告诉羽主他们二人之间绝无可能,似乎又是有着老死不相往来之意。
形貌似乎也在告诉羽主此事再无转圜商榷的余地。
羽主听着这般冰凉的话,怔在当场,她原就不过是顺嘴说了一句罢了。
不曾想十数年弹指一挥间,眼前人还是没变。
她感觉自己的身心都像浸在冰水里一般,再也无法维持表面上的持重沉稳于客套。
反唇讥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师兄说得对~”
春夜清凉,郑司寇独坐,听着这话,心中不由自主生出一抹忐忑和惊惧。
他过往流冰般的岁月里,他也曾无数次想起眼前人的面容,日夜思索起她的一言一笑。
如今这般了,更不知论及旁事该如何着手。
冷血般的话,两人其实互相说的一句也不少。
“何事?”
他咽下一口苦气而问道,唇角牵起的笑意万分僵硬。
“楚还淳,小阁主,师兄怎么看?”
羽主不答反问,问得却也是遮遮掩掩。
终究是二人之间隔阂过深过久,此事换到寻常故人身上,许是不会这般剑拔弩张。
郑司寇同样也是不肯依言作答,而道:
“我早已不是金羽阁之人了……羽主问我~?”
好一个早已不是同路人,羽主闻言,面上已然是不悦了。
缄默不语,静静站在一旁,身子微微在春寒中有些晃动。
“来者是客,坐吧~”
寥寥数语,无情撩拨。
羽主看着眼前人,许久才挪动步子。
而心中酸楚难言,想到曾今种种、当下这般,几乎要落下泪来。
“还淳……若我记得没错,金羽阁与魏国师联手差点将她在帝都外就给办了。”
“那是翎玉擅作主张,我……”
羽主面对着他,经受着这般言语形貌,再隐忍心性也是不行了的。
“以前与你说过多少次,统领事务,御下之时该当凭借而非作为,无需事必躬亲,你哪儿有那么多心力顾上那么多事儿,翎玉鬼主意多,被钻了空当你反过来又对着我生气……”
“师兄~!”
经年之后在被数落教训,而又如曾经般以娇嗔打断。
回过神来,两两相识却是无言。
羽主一身月白掐金衣衫,仿佛笼罩在烟中雾中的月,面容绝俗。
意识到郑司寇的话语中潜藏的温意,苍白憔悴的肌肤间登时跃上一层血色。
“师兄教训人的本事依旧没变~!”
郑司寇听来,素有的谦谦君子之风瞬间便失去大半,乱了分寸。
“你若听教,我本事还会长……”
“师兄若常在我身侧指点,我自然听教~!”
绕了又绕,终究落点在数十年前二人的分道扬镳。
郑司寇听来,登时如坠冰窖,眸中光华全无。
自知理亏,未敢出一言来反驳。
见他不言了,羽主端酒一饮而尽。
因喝得太急,又因酒水过冷,她喉中不免有些难受。
轻轻一咳,引开了话题——
“说回小阁主,羽玉此番来只是恳请师兄招抚她一二。”
郑司寇点点头,眸中诚挚光华耀人无比,“那是自然,羽玉不言我也会照做。”
疑心郑司寇故意不顾她自己方才被冰凉的酒水呛到,羽主似乎又有些不悦。
微微扬了扬眉,心思如轮转,噙笑而道:
“自然~?何为自然?”
“当年师傅无踪时金羽阁托司寇大人在帝都打探而大人都不肯,今朝托司寇大人照拂师傅之女怎算得上是自然?”
郑司寇侧过身子,似乎有意回避某事。
羽主斜睨一眼,最是了解郑司寇的她,因而压下怒气道:
“师兄可是觉得您走的道过于寂寥无人,想把小阁主培养成下一个你?”
不等郑司寇说些什么,羽主便又道:
“此事绝无可能,师兄若敢,我金羽阁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一语落地,周遭静悄悄的,似乎落针可闻。
空洞洞的夜色中只有二人所在的方位略有光亮。
说羽主了解郑司寇,那这郑司寇何尝不了解羽主呢?
“金羽阁也想着利用她、控制她吧~?”郑司寇反问道,答案早已不辨自明。
楚归荑从葉启晗手中接不过金羽阁;沈晚舟从萧羡昀手里拿捏不住九幽阁。
两人面如寒霜,心中思绪纷乱理不清个大概如何。
“夜深了,羽主回去吧……”
郑司寇骤然开口打破沉寂,声音在这般凄惶的夜里仿佛冬日的冷冰相击一般。
“师兄保重……”
羽主离开了,亦如她绮年玉貌般转身离开的模样一般。
走得决绝无悔,从未回转过头。
一股凉意夹杂着回忆带来的熟悉感涌上心头,郑司寇发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颓然倒在地上,漠然道:
“师傅……已经走了,你要怎么找,我要怎么替你找……”
说完后,更觉此番对话使他心凉。
他仿佛坠入无边的冰渊,寒气丝丝入骨,看不见一丝生机,不敢再存一丝奢望。
他一人走这条路倒也还能忍受其中苦寒,可她一出现,他最爱的人一出现。
一切都变了!
他打从心底里涌上一股股不被理解的苦闷失意。
经久未得的苦楚,一点儿不少地积攒着塞给了他。
旁人冷言冷语对他而言本就无妨,可她却话如针芒,直击他内心。
今夜注定又将酒扶千盏方可入眠。
书卷一合,楚归荑望向窗外,天已然大白。
至此,她再无困意。
美眸一扫秋波,坐直着身子与楚绪对看。
“非要行商君之道不可吗?”
不说风月之言的楚归荑看起来万分的端正严明,丝毫又没了女儿家的模样。
反观楚绪,却是唇角浮起一缕浮光掠影的笑纹,眸色清亮,白了她一眼又移开了。
“而今腹稿已成,只在春日一雷。”
楚归荑有些不甘,犹疑着说道:“可我觉得事有不妥,战时法治行于当下,可乎?”
“诸事皆求万全则无法推进,日后也逐次弥补。”楚绪一字字向她做解,言语老成,想来是易深先生都做不到的。
这样的人做她的谋士,她自己都觉得万分可惜,都为他生了明珠暗投之感。
不多会儿,与楚绪为事计量,她自觉才疏学浅、德不配位,脱口而出称道让他去做官。
看着楚归荑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他放下书卷,反而问道:
“你楚还淳也曾自诩不用则为庶人,用之必为将相,现如今是怎么了~?”
一瞬间,这不痛不痒的一句话使楚归荑好似明白了天赋在一些事儿上是何等重要。
她嫉妒楚绪,嫉妒他——年少成名和大器晚成竟然可以在同一个人身上应验!
突如其来的挫败使她拳头都开始咯吱作响,楚绪见状故作无意道:
“余笙估计还未合眼,我有事先走了……”
语落,人已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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