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黑暗中的人不知道已这种盘腿而坐的姿势维持了多久，现在依旧一动未动缩在沙发的一角，空洞无神的双眸却是紧锁住大门的方向，像是在看或是等什么人般。
突然“哐当”的声音自门外想起，似钥匙撞击门板的声音，黑暗中的身形好似随之晃动了下。
安凡雨拖着一身的水泽和寒气跨进室内，和预想中一样客厅里空无一人，不在过多停留摸黑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突然脚下一顿，前倾的身形僵硬着向后挪了一下，弯腰拾起脚下的东西，指尖触及微微摩挲几秒整个人一愣，这是，一包感冒冲剂。
霎时，凡雨脑海里那人凶恶的面孔一闪而过，随即连忙摇摇头否定这个想法，一步踏进卧室合上了门。
今天，气温又速降了好几度，一阵刺骨冷风刮过，道路两旁的梧桐枯枝被吹得“咯吱”摇晃，占地道路两旁的摊贩萎缩着脑袋打瞌睡，徒留一个个喇叭循环、卖力的替商贩叫卖着。
这时一阵下课铃声响起，原本打瞌睡的摊贩们立马精气十足起来，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一群学生成群结队、勾肩搭背从学校内蜂拥而出。
言衡如一滩烂泥般靠在顾子城身上，抬颌指着前方静默赶路的女生，懒散问道：“喂，你最近什么情况，怎么老是明里暗里的帮她？”
顾子城当即收回落在女生身上的视线，慌乱闪躲之际又转向他处，结巴说道：“谁……谁帮她了，那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顾子城，你还当我是兄弟你就别唬我，当初可是你带头往死里怎她的，现在又是你带头要帮她，你这风里来雨里去的，未免转变太快了吧，说你乐于助人、良心发现我不信。难不成你有把柄落在她手里被威胁了，告诉哥们儿，我替你去收拾她。”
“言衡，我警告你，我的事你少管我自己会解决。”
“哥们儿，你这模样不对啊！你不会真喜欢上她了吧？”
“言……衡”
“好好好，你别拽我，你快看前面。”
看着前方似乎只忙着专注思考无暇顾及周围事物变化的女生，少年有些恶作剧的迈出轻快的步伐挡住了她的去路。
女生后退了一步，抬眸看向来人时，原本暗淡无光的双眸瞬间被点亮，整个人都有些兴奋起来，一脸难以掩饰的欢喜问道：“宇……宇航，你怎么在这？”
“等你。”方宇航眉眼噙着暖意看着她简明答道。
他不知何时已褪去了几分少年青涩，反而多了成年人的沉稳、孤傲。才短短几天未见，他却是越发瘦了，瘦得五官轮廓更是清晰明了得有些脱形，面色苍白到略显病态。
凡雨不经又想起那夜，心口霎时像刺入了一根针隐隐作痛，内疚自责又担忧的问道：“你的伤怎么样？”
“一个星期了，早就结巴了。”
凡雨又是一阵心疼和内疚，低下头轻轻说道：“以后不用来学校找我了，直接……”
宇航当即一听面色一暗，生硬道：“怎么，怕我给你丢人啊？”
凡雨看他气恼误解的模样，立马急了，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的辩解道：“不是不是这样，你别生气，我是觉得学校门口风太大，怕你等久了会着凉，下次直接去我家附近能避避风也好。”
一瞬间，方宇航原本紧皱的眉眼瞬间如墨汁滴在宣纸上般，带着暖意迅速韵开，看着手足无措的女生，轻声略带责备的说道：“笨蛋……走吧！”
凡雨原本还在绞尽脑汁、谨小慎微的努力组织接下来辩解的语言，突然听到他脱口而出“笨蛋”二字，面上霎时滋生起一股热浪，整个人羞赧得连忙低下头乖乖跟在了他后头。
走在前头的人，这时慢下步伐与她平行，身形微倾，清润的嗓音在她耳畔再次响起，带着湿热的异性气息，温和问道：“明天有时间吗？”
“有。”
“和我去个地方。”
“好。”
言衡一脸发现新大陆的模样，摇摇头感叹道：“原来她除了僵尸脸外，也是会笑会脸红的嘛！你还别说，她笑起来还是有些好看的，你说……”言衡胡乱猜测一通，见无人回应，用自己胳膊肘往旁边戳了戳，没想戳了个空，扭头一看，身侧的人不知何时已走出了五六米远，言衡气急大步追去大吼道：“顾子城，你走怎么不打声招呼？”
今天气温已降到零下二度，又逢周末早晨，巷子里显得格外冷清。
宇航不紧不慢的徒步穿过两个巷子后，视野里终于出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不知等了多久，背对他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根木棒涂涂画画着什么。
宇航眉眼一弯，视线就这么紧紧锁定在她身上，想到他们即将分离，他冷清的双眸里带着七分担忧三分阴郁，直到俩人约定的时间将至，这才不舍的朝她缓缓走近，低声道：“怎么来这么早？”
蹲在地上的女生手臂停顿了几秒，头埋的更低了些，闷声道：“我也是刚刚才到的。”
宇航一愣，深知她的用意，暗自一喜记在心底，蹲下身来问道：“在干什么？”
“找蚂蚁啊！但……好像这个季节蚂蚁都冬眠了。”
“怎么想到要找蚂蚁？”
“小时候没人陪我一起玩，我无聊的时候就看蚂蚁觅食，时间久了就养成了习惯。”
“我看你已经变成一只蚂蚁了。”
“我看算了吧，当蚂蚁太累了，唉……不是，你说我是蚂蚁那你是什么？”
宇航偷笑道：“我嘛？我比较懒我就做面包被你抬着走吧！这样还不用走路，多好啊！”
“好啊，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如果我是蚂蚁，我……”凡雨气呼呼的抬头瞪着对面的人道。
“你额头……你妈又打你了？”方宇航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她额头上青紫的肿块时瞬间转变为了愤怒。
“不……不是她，是……是我昨晚不小心在厨房滑倒了。”
宇航气呼呼的拽着她手臂道：“去药店。”
看着疼得呲牙咧嘴不停向后闪躲的女生，宇航脸色更是黑，语气又冷了三分道：“在躲，我可真生气了。”
安凡雨立马被他唬住，真就动也未敢动。直到眼看着逐渐朝自己靠近的俊颜，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起来，呼吸一滞，脸颊当即升起一股热浪。
她可怜兮兮、乖巧又局促的窘迫模样尽收宇航眼底，冷硬的内心这刻像被一只爪子并不锋利的小野猫轻轻挠过般，酥酥麻麻的。原本想在惩罚性捉弄她的心思再也没有，迅速在她额头贴了两块创口贴草草了事，头偏向一边，很不自然的轻咳几声问道：“咳咳……还有哪里伤了？”
凡雨也不自然的把头转向一边，结巴道：“手……手臂上，还有。”
果真挽起袖子时，手臂上多出一块结痂的疤痕，方宇航捏着棉签的手一颤，面色不由的又黑了黑说道：“忍一忍，我用酒精帮你在消消毒。”
察觉到气氛的沉重，凡雨暗暗责怪起自己被抹了浆糊的脑袋，故作无所谓的一笑说道：“宇航……其实这点小伤没事的，更何况破相的是我，我都不担心你就别皱着两条眉毛了，在皱都快成小老头了。”
“那是你傻。”
“面包？”
“饿了？”
“滴滴滴滴，蚂蚁紧急呼叫面包，面包在哪？面包在哪？听到快回答。”
“不想回答。”方宇航依旧板着脸，抬眸看向搞怪的女生，没有机灵搞怪的细胞，却努力用她自认为的搞笑方式逗自己开心，掌心举到头顶，竖起食指和中指作为动物的触角，模样即是呆傻又滑稽。
“可你还是回答了。”凡雨皱眉一脸傻笑道。
“幼稚鬼，走吧！”
“嘿嘿……告诉你个秘密，蚂蚁集体搬运食物的时候不是有固定路线吗？你只要用手轻轻在它们路中央划几下，保准待会它们就找不到原路返回了，有些可能会在原地乱转半天。”
“你把它们的路线都改变了，它们还能回去吗？”
“我没有改变它们的路线，我只是阻断了它们留在土壤上的气味。”
“气味？”
“嗯，你不知道蚂蚁是靠气味识别路线的吗？只要你阻断气味，就算路是完好的，它们也很难再次识别原来的路线。”
“你不是蚂蚁吗？怎么尽干这些缺德事。”
“都说了我不是蚂蚁，你这个臭面包怎么就听不懂呢！”
“你刚才不是都承认了吗？”
“怎么可能，你刚才肯定出现幻听了，一定是幻听。”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两个不善于言语的人，此刻尽然聊的如此欢乐。
c市的郊区墓园，竖立着一排排庄严肃穆的墓碑，方宇航看向墓碑上那张才短短两年时间就只剩下这张黑白相片的妇女，半响才勉强扯出一抹扭曲的笑容道：“妈，我来看你了，你在下面过得好吗？”
半响，宇航忍着内心那股苦涩劲过去后，才继续道：“妈妈，我要离开这里很长一段时间了，可我很担心一个人，所以请你一定要保佑她平平安安的。”抬眸瞥向朝这边走来的女生，淡笑道：“妈，看见了吗？就是那个穿白色羽绒服走过来的女生，小时候来家里玩你见过的，别认错人了。也，也请你保佑姐姐，平安快乐！”
安凡雨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会不会打扰到他时，那人朝她招了招手。
凡雨疾步走去问道：“怎么了？”
宇航把手里的香递了过来说道：“我想让你给我妈也上柱香。”
凡雨有些讶异，抬手接过香拜了拜才把香插到墓碑前的易拉罐里道：“祭品已经让守门的爷爷拿去烧了。”
“嗯，走吧！”宇航牵着她的手，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在快到家附近时，南方的冬天终于奢侈得下起了今年罕见的第一场小雪，凡雨激动地伸手接住坠落的雪花，开心的对他说道：“宇航，下雪了。”
“嗯。”
“真好，我们一会儿一定能堆雪人，不过不能玩太久，你感冒还没完全好，腹部也有伤。不过你可以看我堆雪人，你喜欢什么形状的我帮你堆。”凡雨满脸欢喜，嘴上滔滔不绝道。
宇航步伐一顿，眸光忽明忽暗紧随她身后，嘴角微张唤道：“安安。”
“嗯，怎么了？”
“我……我，马上就要走了。”
“去哪？”安凡雨笑容僵住，仿佛听错了般问道。
“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看看，顺便找……姐姐。”
这，这么快就要走了。
凡雨内心莫名升起一股失落感，急促向前背对着他走了几步才说道：“一路平安。”
“我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要照顾好自己，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想开一些。”
“嗯，放心吧我不会在那样了。”凡雨扭头勉强朝他一笑又连忙埋下头掩盖自己低落的情绪，双手却是死死揉搓成一团。
想劝他留下，可好像自己还不够资格去这么做，可什么都不说，又好希望他能留下。
就在她思绪混乱不知要以何种情绪面对他时，突然眼前一模糊，等反应过来时他已轻轻拥住自己。
安凡雨被他这举动一惊，身体下意识的就要向后退去。
方宇航见状连忙收紧了手臂的力道低声说道：“别害怕，我想最后抱抱你。”说着双眸一闭，脑袋低垂了下来，下巴已是搁在她的头顶上轻轻摩擦，面容带着疲惫和认命的悲凉，明知这次的离别归期为零，可还是不甘心地问道：“你会忘了我吗？”
此刻凡雨脑袋好似又被人强塞了浆糊，朦朦胧胧中借着仅剩的一丝清明想也不想快速答道：“不会，除非……”
“那答应我，好好的活着。也记住，今后就算全世界都指责和抛弃了你，你还有我，我允许你懦弱和胆怯的躲起来，躲起来等我，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替你报仇为你疗伤。”
此刻他说的每个字都是这样决绝、坚定，凡雨努力组织好的想要劝他留下的话硬生生被卡在了喉咙里再难说出口。
她有些无力的闭上了双眸，决定放弃挣扎，低声答道：“好。”
宇航音色突然一变，阴沉、生硬道：“可如果你都食言了，那我可是不止会恨你更会报复你的。”
“我就在这里等你和铃姐姐回来。”
“好。”宇航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满足的松了一口气，面部带着多种情绪苦涩一笑，嘴角轻轻贴近她的耳畔道：“安凡雨——果聂尬。”
那是那晚最后他对她说的最后三个字，后来不管她是从字典或是典故都无从查到它的词意，好像那晚他只是随意发了三个音一般。
夕明瞅着从巷子里走出的少年，连忙掐断了手里的烟走向他说道：“和你想告别的人告别了？”
少年淡漠回应道：“告别了。”
夕明见他就要走，连忙拽住他低声道：“阿冰，黑哥说那个恶臭熏天的深渊，他从未见过有人能活着全身而退出来过。你要不要趁现在还有一丝的机会放手搏一搏？”
“没有机会了。”阿冰澄净清亮的双眸冷冷瞥了眼对面街道上停放的四五辆黑色路虎车，再看向夕明淡淡道：“他们来了，你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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