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这下,主仆两人才知道为何那奴隶贩子听说她们要买下少年时如此开心,还特意将少年的手捆起来。
想来是被卖出去后,逃跑不止一次了。
玉明熙急忙叫停了马车,扒着车窗看向少年逃跑的方向,“如松,成柏!快去把他追回来!”
跟在车边的两个护卫也发现了从车上逃下来的身影,听到郡主吩咐,二人即刻调转缰绳,奔着少年消失的方向追去。
此处正在山林间,为了尽快赶回广阳府,车夫抄了近道,马车压出来的小路上长满了青草,路旁边是幽深的树林,一眼看不到尽头。
南方湿热多雨,正值夏季,树木长得高大茂盛,瘦小的少年逃进去后瞬间没了影。
两个护卫跟进去好一会儿,只听得四散的飞鸟扑扇翅膀的声音,紧接着是骏马的嘶鸣声,玉明熙等在马车边,心急如焚。
那孩子为什么要逃?
如松和成柏对这里的地形不熟,又水土不服,就这么钻进林子里不会遇到危险吧?
久久听不到回响,小路上也不见有其他的行人,玉明熙提起裙子跟着马蹄印的方向走了过去,小燕一同跟了上来。
树林间高低相错的树木遮蔽了视线,渐渐西移的阳光错落着照进林中,让林间的光影显得迷离梦幻。
走到深处时,脚下的马蹄印断在了此处,玉明熙抬头看太阳的方位,确定方向后继续向前走。半人高的灌木丛将她半个身子都遮起来,再回头时,方才还跟在身边小燕也不见了踪影。
怎么人都不见了,是迷路了吗?还是说这林子里有吃人的野兽?
玉明熙越想越害怕,慌忙想往回跑,却瞧见不远处的树丛晃动了两下。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还没靠近树丛就看到前头草地上沾着些许血迹。
蹑手蹑脚地靠近,拨开树丛,躲藏在里面的少年惊恐地看着她,身子不住的往后缩。他只动了两下,突然表情狰狞着低下头去,紧咬牙齿堵住嘴中的痛呼,捂着左手手臂往身后藏。
“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玉明熙蹲下身来,掏出手帕去擦拭他额头上的冷汗。
少年逃跑时身形敏捷迅速,她真没把握能再找到他,如今找到人,又见他脸上表情痛苦,察觉他应当是受了伤跑不动,才不得不藏在这里。
面前的少年像只受了惊的野兽幼崽,被她的手帕碰了两下就浑身发抖,玉明熙尽量放轻动作,生怕少年再一次从她面前逃开。
因为身体不适,少年没有办法拒绝她的触碰,玉明熙打量着他的身形,觉得自己应当有力气把他背回去,小声说:“这附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身上有伤,自己一个人能跑到哪里去,还是跟我走吧。”
少年恶狠狠的看着她,不应她的话也因为身体的疼痛无法有大动作。
玉明熙小心翼翼伸出手,却见少年猛起扑过来,他忍着疼痛想要撞开玉明熙,却身体虚弱,整个人扑到了她身前。玉明熙被这虚弱的力道撞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顺手收拢了手臂,将不听话的少年箍在怀里。
“放开我……”他咬着牙发出低喘。
总算听见他开口说话,玉明熙微笑道,“你什么时候能乖乖的不要逃跑,我就什么时候放开你。”
她抱着毫无还手之力的少年起身,掂量着他的体重,就像个十岁小孩一样。太瘦了,以后得多喂他点好吃的。
现在的玉明熙刚满十五岁,抱着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却游刃有余。只是怀里的少年十分不老实,又是推她又是甩着双腿挣扎,让这条路走得很不轻松。
“小姐!你在哪儿啊!”
远远就听见小燕的声音喊她,玉明熙高声回答,“我在这里!”紧接着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眼见主仆二人就要会合,少年更加急切的想要挣脱,可身上一阵接一阵的疼痛让他使不上力气。
呆在少女怀里,看她身上白净亮丽,说话时漂亮的脖子轻轻颤动,脖间佩戴的珠链被阳光照到闪闪发光,少年注视着如此美好的一幕,眼中陡然生出一股暴虐的破坏欲:想要看那白嫩的脖颈沾满鲜血的模样,想要看她跌倒在污泥里,将她脖间的珍珠连在她的骨头一起碾碎。
身体内部的疼痛让少年渐渐意识模糊,他狠狠的盯着近在眼前的脖颈,像是受了刺激似的一口咬下去。
“啊!”脖颈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玉明熙小声痛呼,低头一看,发现少年正死命的咬着她的脖子,这劲头怕不是想咬死她。
她放松了身体,感受到怀中少年止不住的颤抖,知道他正处在极度的恐惧中,并不呵斥他松口,而是轻轻抚他的头发到后背,温柔的安抚着这个受尽苦楚的孩子。
玉明熙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由衷的心疼,她没有办法对他受过的痛苦感同身受,只能温柔的接纳他。
好痛。
一行温热的液体从脖间流进衣领中,玉明熙知道自己的脖子被咬破了,她柔声说着“别怕”,随后感觉到少年咬她的力气渐渐变小,最后松口了。
他终于想通了?
玉明熙开心的看向他,却发现少年双手搭在她肩上,双腿无力的垂下,已然晕了过去。
面前的树丛被一层一层剥开,小燕紧张地走到她面前,“小姐!我还以为我会也找不到你了,这里的灌木太深了,我都分不清方向,刚刚我碰到了如松,他就在那边……”
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的话,小燕突然反应过来玉明熙怀里抱着个人,正是害她们这么狼狈的小兔崽子。
“小姐您怎么能抱他呢!”小燕惊叫一声,上手去拉他下来却被玉明熙转身躲过。
小燕不悦道:“小姐,你看他身上哪有一块干净的地方,您抱着他也不怕弄脏了衣裳,还是让我来背他吧。这臭小子净想着逃跑,还是用麻绳捆了最放心。”
玉明熙腾出一只手来拍拍小燕的头,“别说这种话,咱们快回去吧,一会儿天黑了就不好走了。”
两人一同往回走,刚走没几步小燕就瞧见了玉明熙脖子上的伤口,惊讶:“这孩子竟然还咬您?”
说着,忙掏了手帕过去按在伤口上,心疼不已,“郡主是千金之躯,连皮都没擦破过,却被这没良心的咬成这样,若是留下疤痕可怎么办?”
“一点小伤不碍事。”玉明熙小声嘱咐小燕,“以后别对他那么凶,这孩子吃多了苦头不敢亲近人,得慢慢教化才行。”
“奴婢知道了。”
玉明熙认定的事,别人很难劝得回来,之前她迷恋上赵洵,连太子的劝都听不进去,如今不知为何非要来找一个孩子,不但百般照顾还拿他当宝贝似的疼着。小燕看不透自家郡主的想法,但只要是郡主的吩咐,她再不情愿也会遵从。
走到半路时,正巧碰见了如松和成柏,二人牵着马一身泥土,脸上还有擦伤,齐声对玉明熙控诉,“这孩子用藤蔓绊我们的马腿,我们两个差点没被摔死。”
看着两人的惨状,玉明熙颇为无奈,“看来这孩子不太好管,以后我得多下点功夫才行。”
趁着少年晕厥的空档,一行人回到了小路上,天黑前回到了玉府中。
——
第一缕晨光照进院子中时,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浇散了夏季的闷热。雨滴从屋檐上落下,滴进窗台下的花丛中,浸润了一方土地,空气中飘着潮湿的泥土香气。
躺在床上的少年在睡梦中皱起眉头,紧接着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敏锐的察觉到危险,瞬间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
端着一锅粥走进来的玉明熙看到从床上坐起来的少年,嘴角扬起微笑,“你醒了?刚好我给你端了早饭过来。”
少年警惕的看着她,又看向她手里端着的粥,隐隐闻到了肉的香气。
许久没有进食,肚子空空,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少年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玉明熙没有笑他,而是坐在桌边,用瓷碗从砂锅里盛了一碗粥出来放在旁边,又盛了一碗自己吃,喝粥的间隙抬起头来看向少年,说:“床边有鞋子和衣服,快起床来吃饭,不然一会粥就凉了。”
闻言,少年收回了视线,看向床头,果然有一身干净的衣服,床下还有一双新鞋。
低头时,他注意到自己身下的床又大又软和,他身上也白白的,感觉身体轻盈,还散发着一股清淡的药香。
昨夜趁着他昏迷,玉明熙让人给他洗了澡,量了尺寸,今天一早就去买了新衣服回来。她还请了大夫来为他看伤,开了一些药,好在只是些皮外伤,好生调养就能康复。
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少年表现的十分惊奇,他已经记不得上一次洗澡穿新衣服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缓缓站起身来,背对着玉明熙穿上衣服鞋子,然后走过来。
窗户开着一个缝,门也没有从里面落下门闩,少年的视线从门窗上掠过,最后落回到香喷喷的肉粥上。
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外人好,他经历了前几个买家,也受够了奴隶贩子的肆意打骂折磨,深知唯有自由才能脱离苦海。
看玉明熙吃的香,少年咽了咽口水,确定粥里没有不干净的东西后,端起碗来狼吞虎咽。
洗干净的少年肤白如玉,眼下的泪痣清晰可见,头发也变得柔软顺滑,乖乖地束在脑后,一身竹青色衣服衬的他笑脸愈发秀气。
眼看着快要见了锅底,玉明熙对外头吩咐:“小燕,去端些茶点过来。”
“是。”站在檐下的小燕撑起伞走向厨房,不一会儿就端了茶点进屋。
精致的点心摆在桌上,少年没有吃饱,看着香甜的茶点却不知从何下口。
一只白嫩的手捏了一块软糕送进口中,少年盯着她,亲眼看着玉明熙把几样茶点都尝了个遍,确定安全后,才学着她的样子把剩下的吃点吃了个干净,喝下一杯热茶,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
“吃饱了?”玉明熙看向他,眼中满是温柔,面对自己未来的护身符,她是怎么看怎么欢喜。
少年却很不受用,扭过头去故意冷落她,视线已经开始打量窗外。
玉明熙提醒他,“外头正下雨,府上各处都有人,你跑出去不但逃不出这院子还要淋一身雨,得不偿失。”
少年愣了一会儿,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回过神来才发现这个小姐把他的心思都看透了。暴露在别人视线中让他很没有安全感,没好气道:“少管我。”
玉明熙见他依旧满心戒备,只得嘱咐他好生休养,起身出门,去婶娘那里吃茶。
见识过少年逃跑的劲头,这次她向玉显借了几个得力的手下放在院子里。
主母院里,卢氏低头绣花,穿针引线时注意到玉明熙领口中露出的纱布,担心地问:“你脖子上是怎么了?”
玉明熙抬手捂住伤处,眸色微恙,“没事,昨天在路上被树枝划了一下,敷两天药就好了。”
卢氏轻叹一口气,说道:“虽说你现在是郡主,可也要学会照顾自己,你叔父和哥哥在广阳府当差,你远在京城,我们帮不上你什么忙,有的时候还要沾你的光……”
一个女儿家独在异乡,虽有皇恩浩荡庇佑,可真要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远在千里之外的亲戚又能替她做什么。
卢氏没有女儿,看待玉明熙便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心疼道,“现在陛下宠爱你,自是生活无忧,可难保你一生都没有意外,安稳时总要想想以后,居安思危。”
婶娘的担心不止一次对她讲起,可玉明熙从前年纪小,又痴迷于赵洵,根本听不进去这些苦口婆心的规劝。
今日听她说起,玉明熙心中感慨,“婶娘说的对,我得为今后做打算。”
“你想做什么?若是有我跟你叔父能帮得上忙的……”
“婶娘不必担忧,回京之后我会向太子讨个差事做,虽然说不上能有多大权力,但至少可以为陛下分忧,也为自己搏个前程。”
玉明熙想得清楚,她不能单单依靠一个小皇子,该为自己积累资本,才能免除祸端。
看她心里有谱,卢氏也就放心了。
入夜后雨声小下来,庭院中静悄悄的。
少年躲在房中,听到外头巡夜人的脚步声渐远后,他爬上房梁,掀开头顶的瓦片,爬上了屋顶。
虽然那个小姐待他很好,但从小到大经历过的一切让他无法相信别人。少年头也不回的往外逃,却在硕大的宅子里迷失了方向。
绵绵细雨带着凉意落在身上,少年不知该走去哪个方向,晃晃然被不远处的光亮吸引过去。雨夜里,各房里都早熄灯休息,只有那个房间里亮着明亮的烛火。
他踩到房顶上,听到屋里有人说话,听那声音,不是将他带回来的那个小姐?
孩子的好奇心让他停下脚步,蹲下身揭开两片瓦,偷听里面人在说什么。
屋里水汽袅袅,地上还留着沐浴时洒落的水渍。
玉明熙穿着中衣坐在桌边,小燕拿来药瓶放在桌上,拨开她脖子上缠着的绷带,看到那深深的咬痕,又疼又气,一边上药一边埋怨。
“小姐,您想报恩,给他买几块田留些银两就行了,何苦非要把他带在身边。看他把您给咬的,大夫都说这伤指定要留疤了。”
“又不疼,没事。”玉明熙方才沐浴过,身上没有珠饰,柔顺的长发散在身上,显得格外温和。
“怎么没事,脖子的疤痕不好遮,要是被看见,岂不是要被人说闲话,您的婚事可怎么办?”
婚事……她已经不想什么姻缘了。
玉明熙摇摇头,只说:“我现在别无他想,只希望能照顾好他,我看他对人太过防备,万一再从我身边逃跑,我找不到他,才是真的有事。”
屋里两人没有丝毫要加害他的意思,反而还很关心他的安危,少年心底有一丝动容:她人还挺好的,买下了他还给他吃的,没有打他更没有背后瞧不起他,要不然……不跑了?
他犹豫着站起身来,正打算往回走,不料脚下的瓦片淋了雨水后打滑,他刚迈出步子,就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包扎好伤口后,玉明熙起身走去床边休息,忽然听得头顶咔嚓两声,紧接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带着碎落的瓦片掉了下来,结结实实砸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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