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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容器?


“为什么只有我能彻底杀死他?”林九言问。

        “因为你是天选之子,纯阳之人。”钱星楼答。

        剑垂在地上,林九言始终没有挥剑的意思。

        “我没有眼睛,可我总在梦里看见一个人的背影。”林九言小时候问师父。

        “也许是你上辈子的爱人,你怕认不出来,就把眼睛交给了她。”师父这样答。

        “可他是个男人。”

        “……这个,这个……当我没说。”

        师父真的很喜欢开他的玩笑。林九言近乎贪婪地描摹泽漆的眉眼,比他想象过最完美的样子还要好看。

        他的背后是一片连着一片的尖叫,鬼王的存在,也许会让老王,让他的师父,让宁霖……被枉死力侵蚀,他们会互相残杀,会拧下彼此的脑袋撕咬……林九言浑身发着抖,颤颤巍巍地挥起剑。

        撕心裂肺的惨叫几乎要把他的耳膜振破,浑身缠着锁链的泽漆嘴角带笑,对他说:“彻底……杀死我吧……哥哥。”

        断生剑高高举起,落下,剑尖抵着泽漆的咽喉,不住颤抖,流转的金光闪烁,从泽漆白皙的脖颈没入,化作一道道血红的痕散开。

        他是绽放在深渊里的玫瑰。

        枯萎了,凋谢了,湮没在时光的尘埃里。

        “结束了”钱星楼不太敢相信,黑白无常,寻松山,童家,世世代代,奋斗了百年,结束了?真的结束了么。

        林九言听到一声轻笑,哪怕他耳力超常,也只捕捉到了一点点尾音。

        “门开了!”钱星楼喊道,拉着林九言一道出去。

        寻松山上。

        林九言坐在宫殿最高的宝座上,黑白无常一左一右,简松站在稍下一阶,长发罕见地扎了起来,醉醺醺的眼难得有些正经。他身旁是满头白发的钱星楼,眼里满是郑重,脸颊却是酒红。再一旁是童帆,

        大殿中央一排排一列列站满了人,服装各异。整洁的西装,医生的白大褂,礼服长裙,短衣短袖……所有看向林九言的目光,都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谁都没有开口,炽热的呼吸如同热浪一般要将林九言融化。

        谢必安缓缓开口道:“时隔百年,我们终于重新找到极阳之体,于深渊中将鬼王泽漆彻底杀死。”

        刹那间爆发出的欢呼声让谢必安不得不停下。他们都曾经被枉死力操控,亲手杀死自己至亲至爱之人。在那个时刻,他们意识很清楚,却完全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成为猎鬼人的,一般有两种,第一种是老王和宁霖的奶奶那种,这辈子有不愿放下的人,第二种,是感染了枉死力,但是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谢必安在他们体内设下屏障,减缓枉死力的侵蚀速度。绝大多数是第二种。

        片刻后,众人平静下来。谢必安接着说:“林九言是当今唯一能完全掌握枉死力的人,从今天开始,他将帮助大家彻底剥离枉死力。”

        众人皆是一愣。

        “我……在做梦吗?”其中一个女孩怯生生地扯着旁人的衣袖。

        “没有做梦。我会尽全力帮助你们。”林九言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谢必安露出了笑容,而范无救的表情十分复杂。简松若有所思地看了范无救一眼,瞳孔微缩。钱星楼手里捧着一把红色钥匙,红着脸叹气。童帆双目失神,望着远方发呆。

        大殿里站着的人喜极而泣。他们终于等到了能从噩梦中拯救他们的神明。

        “就像百年前张景一样,你也可以。”谢必安往房间里放了一堆药材,各种砂锅,瓦罐,“如果张景直接杀了泽漆,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林九言在前台给那些染上枉死力的人把脉,利用药的寒热温平之性,升降浮沉之理,君臣佐使搭配,再结合自己对枉死之力的控制,缓缓将其从病人体内逼出。

        那枉死力以人的恐惧怨恨为食,从病人体内逼出的黑气,裹挟着极其浓烈的情绪,一旦流散于天地,就会激起更多的怨念,形成一片枉死地。

        林九言只得把那怨念都吸收了。

        不知为何,杀死挚爱之人的痛苦,他似乎已经经历过了,心脏绞痛,窒息,不过如此。

        “泽漆,味辛苦,性微寒,主治水气肿满,痰饮喘咳疟疾。鬼王为什么会叫泽漆?”

        “张景医生取的吧。”范无救背着一箩筐草药进来,顺口答道。

        林九言趴在前台上,有气无力地问:“张景医生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泽漆?”

        范无救长叹了一声:“也许,他觉得自己能治好泽漆。”

        “有这个可能的,对吗。”林九言喃喃自语,他实在是太累了,声音微弱到谁都没听清。

        “但是结果你也看到了。”谢必安冷冷的声音撞开了中药的香气,“百年来有多少人因这可能性而死。”

        “那个……轮到我了吗?”一个姑娘走到柜台前坐着,看着趴在桌上的林九言,怯生生地问。

        林九言揉揉发闷的心口,连忙坐直了,把手搭在这个姑娘的寸口脉上,脉沉涩,无力,阴邪侵蚀心脉。他正要写药方,那姑娘突然猛地掐住他的喉咙。

        幸好范无救一个箭步冲到柜台边,用锁魂链将人捆住,林九言才保住一条命。

        “丹七散……咳……”

        谢必安马上端了汤药送过去,一剂下去,姑娘瞬间吐出一口黑血,林九言将注意力集中在左手,缓缓地将姑娘体内的枉死之力拉出来。

        那姑娘发红肿胀的眼睛逐渐恢复清明,怔在原地,她颤着手,颤着声音:“我……我终于可以和他在一起了……”

        “祝你们长长久久。”林九言左手冒着黑气,脸上绽放出笑容,“下一个。”

        连续三天三夜,林九言几乎没合过眼。第四天凌晨六点,他实在是太累了,晕了过去。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长着一大片泽漆草,阳光洒在上面,随风摇曳。他看到了一个背影,长长的黑发束成高高的马尾。

        一股强烈的冲动让他不顾一切地朝背影走过去。

        “泽漆。”林九言轻声叫他。

        泽漆转过身,小猫似的眼睛弯着,笑意宛如春风拂面,可是看清楚是林九言后,笑容凝固了,冷冷地说道:“你不是张景,不是哥哥。”

        林九言没有力气把出插在心脏的刀子,甚至连呼吸都想放弃了。

        “我的好徒儿,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不能把自己累垮了。”林九言的内关穴,涌泉穴,合谷穴上都扎着针,是钱老来了。

        “师父,你见到星楼了吗?”

        “他怕是痰扰心神,天天红着脸捧着钥匙自言自语。”

        林九言笑了笑,挣扎着起身,他躺在寻松山的小诊所里,范无救在外面的大殿里拿锁魂链捆人,累得大汗淋漓。

        “谢必安,你能不能不要光在一旁站着!这些猎鬼人可都是你找的!”

        “要不是你非要留人一条活路,我早就解决掉了。”他本来会亲自抹杀掉被枉死力完全浸染的人。

        “下一个可以来了。”林九言颤颤巍巍地走到柜台,脸色惨白如纸。

        春雨洗空山,杜鹃声满天。寻松山上陆陆续续地走下许多人,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由哭转笑,由笑转哭。

        整整七天七夜,林九言才看完这些病人。手不是他的手,头不是他的头,甚至连心脏是否在跳动都无法感知了。

        迷迷糊糊之中,他听到简松从进来了。

        “如果不是你太心急,泽漆可以吸收更多的枉死力,最后再一举……除掉他,会轻松很多。”这是范无救的声音。

        “再拖久一点,林九言还下得了手么。”

        “这样下去,林九言也撑不了多久。枉死地那么多,感染枉死力的活人那么多,还有那么多枉死鬼。”

        简松冷笑一声:“你心里有解决办法,不是么。”

        范无救:“容器……”

        “八爷,好狠的心呐。”

        林九言睡着了,他梦见了江,江上飘满了花灯,照得黑夜如白昼。他顶着一身风雪回家,有人给他温了一杯甜酒。他一饮而尽,侧过头去,看见了泽漆映着烛火的眼睛。

        他虔诚地亲吻他的眉眼。

        林九言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只有钱星楼在床边守着。

        “九言,你醒了啊,爷爷说得来一剂四君子汤。”

        “对不起。”林九言没头没脑地说一句。

        “啊?”钱星楼都整迷糊了。

        林九言笑了笑没再说话,闷头喝完四君子汤。

        “其实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们,莫名其妙地就让你背负了这些。”

        钱星楼话音刚落,简松进来了,虽然语调是懒洋洋的,但是语速很快:“宁霖最近联系过你么?”

        “宁霖是谁?”

        “乱叫什么,你大嫂。”

        “等等,我想起来了,你不是死了吗?”

        “你是说藏霖山那次么,师哥只是毁了一具肉身而已……等等,大嫂!?”

        范无救脸色沉重地走进来:“你们要先听坏消息么。”

        钱星楼:“还是先听好消息吧。”

        范无救:“只有坏消息和更坏的消息。”

        林九言:“您可赶紧说吧。”

        范无救:“坏消息是鬼王泽漆没有彻底死,更坏的消息是原来鬼王有俩,另一个鬼王强大到能直接从深渊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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