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进山
老人们常说,那狡诈的鬼王玄鹤,在人间做了亏心事,怕留下把柄,因此,只要你画了她的画像,她便会因画出现,目的是毁掉画像,顺便帮你实现心愿,作为交换,你不得再画她的画像。
这是美化版的故事。
事实上,叶甚青听到的版本是,鬼王玄鹤,心狠手辣,凶残暴虐,只要你画她的画像,她便会出现,毁画,杀人。
也就是那后半句——劫魂灭生。
她倒觉得这才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鬼王作风。
当然后半段她并没有和店里的人细讲,只因他们都是不该牵扯进其中的,无辜的人。
她只交待各位先安置好乔欢,她需要去一个地方,必定尽快赶回来,或许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叶甚青始终觉得,“劫魂灭生”这四个字颇有些其他意味。
劫魂,那或许还能够重新抢回来魂魄?
还有更多令人疑惑的问题。
一副简单的画像真的就可招来鬼王?而且,这画像上的女子还和那天山谷里的小鬼如此相像?
最令人不解的是,许百忧亲自画的那张小像竟不翼而飞。
山谷,小鬼,许愿,画像,鬼王……这些种种都不像是巧合。
她必得亲身前往一探究竟。
第二天,叶甚青简单告别了大家,只身一人前往就近的仙临山。
她此行不是为了寻找鬼王,而是去寻找对此事以及鬼域都更加了解的神仙。
鬼王行踪莫测,岂是她能随意找到的,况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件事又大有文章。
她非常需要帮助。
而陆亭洲曾提到过,那仙临山是福江镇民口中,最可能遇到神仙的地方。
既要求仙,那仙临山便是她要去的地方。
仙临山离福江镇不远,往南一直走,就能看到藏在云雾里连绵起伏的山脉。
镇上的人常去山里采药、游玩或者是——求仙。
说到求仙,这仙临山作为“求仙圣地”的缘由十分奇特。首先山上并未修建任何庙宇,不是传统的烧香拜佛之地。其次仙临山是统称,包含山峰众多,大峰小峰加起来共三十余座,并且其中有些山峰都还没有修筑道路,人若想攀爬,那是十分困难。
即使是这样,人们还是坚持着,隔三差五便来仙临山里求仙问道。一些极度心诚的人,甚至会挑选时日进山居住,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餐风饮露,只求真能见神仙一面。
其实也不知流言从何而起,总之,有人说真的在这山里见过神仙。
听闻这些之后,叶甚青即刻动身。
她坚信,这世上的事绝不是空穴来风。
她于寅时出发,那时天还是黑紫色的,抵在头顶。她雇了辆马车,等一摇一摇到了山脚,不知不觉中天已蒙蒙亮。
巍峨耸立的绿色山峰近在眼前,一眼望去,尽是参天的大树,青翠的绿衣,群山环绕,险峻的各异石峰拔地而起。
叶甚青不再犹豫,沿着一条崎岖小道,入了山。
山里的气温相比起外面,低了许多。她走得着急,身上还是那件薄衫,即使艳阳高照,但在这茂密丛林中,还是觉得有些阴冷。
这里树木众多,枝繁叶茂,挨挨挤挤的树叶几乎将天光挡了个严实。土地颜色较深,许是前几日刚下过雨,还有些湿润,落着些斑驳的光影,一脚踩下去,便随着那飘散的落叶一起更加支离破碎。
叶甚青谨记着,无论走哪条路,都一定得走到顶峰。
站上山巅,一览无余。
她是这么打算的,到了山顶,她便能利用飞叶摆开特殊阵法——千叶阵。
千叶阵中,这山里的一草一木就全在她掌握之中。山里有什么神呀鬼呀的,她皆可知晓。
不过,这上山的路,可着实不好走。
因为千叶阵极耗精力,为了蓄力,她这一路算是蓄精养锐,上山的路都是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结果,估摸着还没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叶甚青心里一声声叹着悲哀,好歹也是个千年树精,怎么连上个山都这么困难?!
平时,可、可真是,呼、呼……没有锻炼过。
想着想着,忽然就觉着周围的树仿佛都有了魂,一个个儿龇牙咧嘴地耻笑她似的。
“呼……找时间真该好好锻炼一下……”她自言自语。
当人还真不容易,动一动就觉得腰酸腿疼,浑身无力,哪哪儿都不舒服。
就在叶甚青累得两眼冒金星之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在寂静的树林尤其突兀。
叶甚青立刻顿住了脚,嘴角绷紧,眼神飞快扫了眼右方,想也没想便朝右后方甩出一个飞叶刀。
中招儿的灌木丛“哗啦啦”一阵摆动,紧接着,一只野兔从树丛背后蹦了出来。
“……”
是、是兔子?
叶甚青刚刚猛然悬起的心欲放下。
但还没放到底……
紧接着,从那灌木丛背后缓缓走出一蓝衣男子。
依然是玉冠束发,气质出尘。
“……”
“没想到啊,姑娘还有这身手。”
竟、竟然是陆亭洲!
整片林子重新恢复寂静,野兔在地上嗅嗅,既而一蹦一跳跑远。
叶甚青满脸难以置信:“陆亭洲!你怎么在这里?!”
但很快她又换了种说法:“你怎么跟着我?!”
陆亭洲脸上是极其坦然的神情,他不知从哪儿摸出来把扇子,轻摇折扇说道:“时间这么紧,你又人生地不熟的,我怕你绕了弯路。”
叶甚青撇撇嘴,心想,说的倒是好听,就是怕我做不到呗。
“你放心,我说到肯定做到。”她也不再多说,转身继续走,她无所谓,既然要跟就跟着吧。
只是……他跟着,却不能让他知晓自己的身份。
叶甚青想,到时候使千叶阵的时候,得想个办法把他搞晕。
上山的路是越走越窄,天色也越来越暗。
地上的树影变得斜长,阵阵风吹起,摇晃的树木枝杈宛若鬼魅。
这会儿,叶甚青开始觉得有个人陪着也挺好。虽说她胆大,不怕那些个魑魅魍魉,但是看多了,还是会觉得心里烦躁。
害怕是一回事儿,这讨厌就是另一回事儿。
说到底,她还是一直长在仙界的,天生的讨厌那些面容可怖,心思歹毒的鬼怪玩意儿。
她想着,便朝身后始终安静的陆亭洲望了一眼。
他手脚倒也利索,全程不喊一声累,时不时还会替她挡一下山上掉落的小石子,或者虫鸟的粪尿。
叶甚青心里满意。
陆亭洲这人好就好在,话不多,默默跟在她身后,在她头眼昏花看不清前方,辨不清方向时,还能上前扶一把,下巴抬一抬,指指方向。
不管陆亭洲有没有来,夜间都没办法再继续往上走。
山路陡峭,白天都走着费劲,夜里更是危险。一到晚上,光线极暗,这山林比那天的山谷还要暗,树叶遮挡得严实,连稀疏的星光都透不出半分。
无法认清方向,无法看清脚下,这万一哪条路走的不对,误了时间,才是坏了大事。
“咱们就在这儿休息吧。”叶甚青停了下来。
趁着夜色还未完全暗下去,她指了指右前方不远处一棵大树。
“就那棵树吧,树干粗壮,靠着树睡会舒服些,有树叶遮挡,万一不幸下雨了,还能躲躲。”
陆亭洲同意。
两个人走过去,叶甚青累得脚酸腿麻,一屁股朝地上坐下,地上还是潮湿的,冰冰凉凉,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晃神,身上已被披了一件外衣,带这些许余温。
“夜里更凉,你盖着吧。”陆亭洲坐在了她身边,隔着些距离,她却闻到了他身上一股清淡的药香。
他脸上是那常见的温润笑意。
叶甚青不假思索地问道:“你在用药吗?”
陆亭洲也不掩饰,点头应道:“是,前不久受了点儿小伤,用药会好得快些。”
“那你……爬山会累吗?”
“不碍事。”
他语气也淡淡的,听声音已有些疲倦。她便不再多问,只将身上盖着的外衣稍稍拢了些,积攒些热气。
夜彻底暗下来了,她转过头看他。
其实在这黑暗中,早已看不清什么,但正因这样,她才敢光明正大地看。
陆亭洲……她在脑中描绘着他的模样,从额头描过双眼,划过鼻梁,轻碰嘴唇。
她不禁回想,初次相见,他从水中救她,在饭店又热情相助,看似和善却又有很多猜不透的举动,比如身临险境却镇定自若,作为凡人毫不畏惧鬼怪,还有那身手不凡似乎听命于他的长烬,眼下他又说不放心她悄无声息跟来仙临山,身上带伤却处处妥帖……
这人的每一步都走得不同寻常,走在她的预料之外。
温润如玉是他,神采飞扬是他,神秘莫测也是他。
叶甚青定定地看着他,只有在这般空暇时间,借着这深重黑暗所带来的安全感,她才能在头脑中好好理一理这些事,好好想一想……他。
“啰——”
一声惊惧的鸟啼声划破黑夜。
叶甚青猛然睁开了眼,朦朦胧胧的睡意即刻消散,身子也欲往前倾。
肩膀却在这时被一只手压住了,头顶传来陆亭洲压低的声音。
“等等。”
叶甚青疑惑地朝他的方向看去。
黑夜里,她却准确无比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们保持着这个姿势,两个人都没说话。
许久,陆亭洲忽然开口:“叶姑娘,你信不信我?”
叶甚青一时摸不着头脑,但此时此景,她没得选择,只能点头。
又怕他在一片漆黑中看不见,她也压低声音“嗯”了一声。
“你带火折子了吗?”陆亭洲问。
“带了。”
这火折子是她出发前,陆亭洲交给她的。一吹便能点火,方便至极。进山的人,都怕遇到野兽,身上必得带点火之物。
不过据说仙临山从没有野兽出没,所以当时他嘱咐她带着时也说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很快,陆亭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点火,杀多罗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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