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偶遇
金水镇一共四条大街，周惜乐没有找人问路，自己绕着绕着也找到了岳福楼。
这岳福楼看着也就是一家普通的酒楼，不过在这镇上还算有名，因着这酒楼聘得一位好厨师，听闻是上京来的，曾在一位老尚书府里做过，烧得一手好菜。
周惜乐走进去，跑堂的就招呼他：“客官，您几位？可有预定？”
“应该是预定了。”周惜乐不太确定，“一位姓谢的，有吗？”
跑堂眉开眼笑：“您说的是谢家堡的谢老大？”
“对。”
“好嘞，楼上请。”跑堂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上楼，周惜乐被带到一间靠窗的隔间。中间一张大圆桌，两边用了屏风隔着，跟隔壁相互看不见但能听到交谈声。
“这里就是预定的位子。您先坐会儿，谢老大估计还不曾到呢。”跑堂取下搭在肩上的抹布掸了掸桌子，转身下了楼。
不一会儿，端着一壶茶和一盘果子来了。
“您先吃点茶。”
周惜乐道了谢，把东西放在一边。刚才买的东西他全都让书坊的伙计给他包了起来，以免让别人看到。不过，他看了眼那个大包裹，因为最下面放着那一套书，露出四方的角，估计也会被看出来。
随手捡了几颗干果吃，忽然听到背后一人喊他。
“周惜乐？”
他转过头去，居然是周兰。
“你怎么在这儿？”周兰很诧异。
周惜乐还没回答，她身边一个同行的女子问道：“兰儿，这是谁？”
这女子十七八岁年纪，一身水绿色衣裙，上面绣着大朵的荷花，头上戴了不少珠翠，嘴唇涂得嫣红，身后还站跟着个看起来不超过十岁的小丫头，低眉顺眼站在身后。
她用巾帕点了点唇，轻飘飘看了周惜乐一眼。
“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前不久嫁给谢家堡病秧子的那个。”周兰毫不避讳道。
何翠环掩唇一笑，高高在上地打量周惜乐一番：“那个跟你同父异母的哥儿？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了。”
周惜乐有点好笑，仍靠坐在椅子上问道：“你又是谁？”
“哼，”周兰有些得意，“这是我表姐，你是不认得的。哦，不对，人家现在已经是薛老爷家的姨娘了。”
周惜乐沉思片刻，想起几个月前的一件事来。
原来这位“姨娘”是严氏娘家的亲戚，周兰喊她做表姐，几个月前给镇上的薛员外做了妾。
这薛员外却是金水镇都认识的人物，年过古稀，家里却已经娶了七八房小妾，还有个整日游手好闲，流连勾栏的大儿子，唤作薛磐。
要说这薛员外，既没中举，也无功德，一个土财主发了家，花钱托买了个员外。
这位九姨娘悄咪咪地从后门抬进了薛家，也没得摆个席，不过薛员外倒是给了她娘家一份丰厚的聘礼。严氏知道了这事，想着居然能搭上员外这样的大人物，就打算备一份礼给九姨娘送去。谁想跟周大志商量后，他却坚决不同意，一来他看不上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九姨娘，犯不着去巴结；二来，原本也是没怎么往来过的亲戚。
严氏最后还是背地回了趟娘家，托人把礼送了去。
何翠环这件事，他原本也不知道这么多的，只因无意听见周大志和严氏吵嘴，加上那一阵村里人茶余饭后八卦时总爱说这事，他也就大概明白了。
“听兰儿说，你前不久嫁人了？”何翠环问道。
“是啊。”周惜乐啜了口茶。
何翠环随手扯了枚金戒指下来，扔给身后的丫鬟，那丫鬟就把戒指递给周惜乐。
“虽然你跟我扯不上血缘，但到底兰儿跟你同一个爹，兰儿既是我表妹，你也勉强算得上半个亲戚。嫁人可是人生大事，今日既然遇见你了，这金戒指就权当补上一份贺礼吧。”
周兰眼见着那枚黄橙橙的戒指送到周惜乐面前，扯了扯何翠环的衣袖：“表姐，你给他这么厚的礼干什么，这多破费。”
“小玩意儿罢了，我妆奁里多着呢。”何翠环毫不在意地说。
周惜乐没有伸手去接，指节轻轻敲着桌面，笑道：“啊，我跟你可不是亲戚。话说回来，几个月前，你不是跟薛员外喜结连理了吗？啧啧，真遗憾，我都在家听严氏说了，不然说不定也能沾沾你的光，来喝杯喜酒，瞻仰瞻仰新郎官的……不对，薛员外今年贵庚来着？得有八十了吧！那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他自言自语般说着，眼见何翠环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周兰叉着腰道：“周惜乐，你什么意思？薛员外可不是你能得罪的，你算什么东西？”
又转头跟何翠环告状道：“姐姐，你瞧吧，我跟你说了他嘴巴不干净，在家的时候就老是气我娘。如今嫁人了就更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当着你的面编排薛老爷！”
她抓着何翠环的袖子，表情比何翠环还愤恨，好像她也是薛家的人一样。
“编排薛员外？可别给我乱按罪名呀，我一个普通小老百姓可担不起！”周惜乐笑眯眯道，看向脸色发青的何翠环，“看九姨娘穿金戴银，春风满面的，想必也深得薛员外喜爱吧？想不到呢，薛员外虽年过古稀，依然精神矍铄，宝刀未老……”
“够了！”何翠环也不知被那一句惹了火，甩开周兰抓住的袖子，狠狠剜了周惜乐一眼，带着丫头转身离去。
周兰愣了一瞬，不知道她发哪门子火。但又有点委屈，自己又没做错什么，可她又不敢怪何翠环，理所当然把所有错都推在周惜乐身上，忙跟了上去。
周围清净下来，周惜乐给自己续了杯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响声，像木条拍打桌子的声音。听不清有人说了句什么，然后就是一片掌声，又听了半晌，才分辨出来，原来是有人在说书。
楼下的客人一边喝酒一边听故事，楼上则是隔出来的单间，多是吃饭聚餐的。周惜乐边等边听，悠闲得很。
等了两刻钟多，谢宝树他们没等来，倒是隔壁方才遇见的何翠环先出来了。因着周惜乐的位置就在楼梯口，何翠环她们出来是必定要经过他的，几人又不愉快地打了次照面。
“哼。”何翠环居高临下地瞥了眼，扭着身子下楼。
岳福楼的楼梯不算窄，何翠环一行下楼的当口，谢宝树他们恰好来了。几人在梯子上碰面。原本谁也不认识谁，各自一左一右，一上一下。
跟在最后的谢忠海手里提着两大包零嘴，低着头上楼，忽然一股清香钻入鼻子，抬头一望，看见一张清丽隐带着傲慢的脸，一时竟呆住。
“啧，挡着路了！”周兰看见这痴呆的眼神就皱眉，厌恶的同时有忍不住倨傲地抬起下巴。
“呃……哦。”谢忠海回神，局促地往一侧退步。
周兰满意地离开。
呆呆地看着远去的倩影，直到身后被人敲了个爆栗。
“发什么愣，赶紧上来！”李氏喊道。
“嗯，嗯，来了。”这才恋恋不舍地跟上去。
一家人在包间坐下，跑堂的很快就上来，见了谢宝树，果然很熟的样子。
谢宝树点了几个菜，听起来都是好吃的名菜，跑堂的就下去了，又拿了酒水上来招待。
周惜乐安安静静坐着，谢宝树也不是健谈的。要说实话，这一桌子人要属李氏最爱说话，可在座的几个都是男的，周惜乐更是跟她说不到一块儿去，谢幼泠挨在谢宝树身边，谁也不看，于是大家都跟着安静。
直到吃完饭，一行人赶着车回了村。
回到家，周惜乐提着沉甸甸的包裹回房。
把一套书拎出来放回木箱，剩下的都是要还给谢深甫的东西。想了想，还是决定晚上再还，也免得现在去打扰了他。
晚饭后，周惜乐和谢深甫正要回去。
一般谢深甫这个时候都不会立马回书房，而是会在书房外的小亭子里稍歇。他正打算趁现在把东西还给谢深甫，结果被王翠荷叫住。
王翠荷带他进了自己的房里，取出两包糕点来，都是谢宝树今天在镇上买的。
“拿着，本来叫你爹买好就给你带回去的，八成是他忘记了。”
周惜乐摇头道：“我不用，留着给妹妹吧。”
王翠荷干脆塞进他怀里：“妹妹也有呢。本来就买了两份，都是给你们俩的。”
“这样，那谢谢了。”周惜乐也不再推辞了。
“再等等，还有件事儿。”王翠荷转身取了一把木径尺出来。
“来，先站好。”
周惜乐照着她的要求站直。她执着尺在周惜乐身上丈量几番，将他的身高肩宽臂长都记下。
“前两日田里忙，这两天我空下来了，给你做两身衣裳。家里还有几尺布，就是颜色太深沉，且先做着穿。下次我去镇上挑些好看的，再给你做。”王翠荷边收了尺子边道。
周惜乐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难为情地红了脸。这旧衣裳穿在身上，他自己虽然不觉得有什么，外人看起来估计会觉得寒酸吧。
回去后，谢深甫已经不在亭子里了。
周惜乐自己在房里练了会儿字，练到天色晚些，他就收了东西躺到床上看书。
谢深甫回来时，他已经准备睡了。
听到动静，周惜乐强撑着睡意起来道：“上次借你的东西，我买好放在桌上了。”
谢深甫回头望了眼桌子，暗中看见那儿有一个黑色的布包。
“嗯。”
周惜乐正要倒头睡下，忽见旁边的人坐住，疑惑地地看着被子的一处。
谢深甫抬起手，指尖捏了一撮碎末。
周惜乐也顺势低头一看，立马精神了。
“呃……不好意思。”
“嗯？”谢深甫疑惑。
“我刚才吃了块点心，不小心掉了点渣。”周惜乐不太好意思，迅速把剩下的碎末都捡起来扔出床外。
“好了，别的地方还有吗？”他用手在床单上四处摸索，突然在被子下碰到另一只微凉的手，一个激灵火速缩了回去。
谢深甫倒是没他那么大的反应：“应该没有了。”
“哦。那我睡了。”周惜乐重新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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