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闹剧

谢宝树尽量客观地把今天谢忠海的所作所为尽数道出，等他说完，谢宝成的脸已经跟锅底一般黑。

        “呃，宝成，你悠着点，别下手太重。”谢宝树说到此，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谢宝成点点头，脖子上已经鼓起了几根青筋。

        “哦，对了。”谢宝成总算还能在怒气之中找回几分理智，“大哥，钱我先还给你。”说着撩开门帘进了里屋，很快出来，把银子交给谢宝树。

        谢宝树默默接过银钱，离开了西屋。

        等谢宝成怒气冲冲进厨房找人时，谢忠海早就逃了。

        “你干啥？马上吃饭了。”李氏边炒菜边道，烟雾中没看清他的脸色。

        谢宝成什么也没说，径直去了北屋两个老人那儿。

        谢忠海果然就躲在那里，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跟老爷子说了一通。谢宝成进来时，他只来得及用余光瞥到门口的阴影，就跟见到猫的耗子一样，惊恐地躲到谢老爷子身后。

        “宝成，你要干什么？”谢老爷子看着他手里的大家伙，“你是要去杀人还是打仗？还不把东西放下！”

        谢宝成死死盯着谢忠海露出的半颗脑袋，极力将语气缓下来：“爹，你别维护他，做了错事就要罚。”

        谢老爷子不耐烦地摔下筷子：“罚什么罚！海子已经认过错了，没看见在地上跪了那么久？倒是看看你的样子，哪里像一个爹，有哪个爹把自己儿子吓成这副样子？”

        谢宝成沉默了半刻，忽然如饿虎扑食般，疾步上去抓住了撒腿就跑的谢忠海。

        “爹！爷爷，救我，救我！”

        谢忠海被拖了出去，挣扎着厉声呼救，丝毫无还手之力。谢老爷子没想到谢宝成居然这么胡来，骂骂咧咧地跟出去。

        西屋里，李氏做好了饭迟迟不见丈夫和儿子回来，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赶紧跑出去看。

        谢家的院子又热闹起来。

        东屋，谢宝树一家正在吃饭，王翠荷听到外面的吵闹声，轻蔑地哼了一声。大家都安安静静吃饭，谁也没有出去看热闹。

        周惜乐低头扒饭，他其实还挺好奇谢忠海到底干了什么，居然让人抓到衙门去了，可谢宝树没说，他也不好问。兀自猜了猜，也无非是些偷鸡摸狗的坏事。

        院子里越闹越激烈，谢宝成本来是想把人带到自己家里管教，毕竟他自己也不想在外面丢人现眼，可谢忠海死死扯着谢老爷子的衣袖不肯放。不久李氏也出来，哭丧着跟着谢老爷子一起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狠心，骂他不是人。

        谢宝成怒道：“你自己问问，你自己问问他干了什么？”说完扭头往谢忠海身上踹了过去。

        “你说啊，说，给老子说！”

        李氏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声嘶力竭地喊：“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谢宝成，你是要打死他啊！你是想要断子绝孙呐！”

        谢宝成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抬头却远远撞见一道笔挺清瘦的身影。

        谢深甫吃完饭，从厨房里出来，敏锐地察觉到背后的一道视线，他转身也看过去。面对着谢宝成满脸的怒容，脸色并无微动。

        短暂的对视过后，他转身离开。

        谢宝成的手渐渐握成拳。低头看了一眼狼狈的谢忠海，他的的眼里染上痛苦的颜色。

        凭什么？为什么两兄弟相差这么大？

        他曾经也期盼着自己的儿子长大成才，成为自己的骄傲；他曾经也满怀希望地培养儿子，为他打点未来，可他的希望还就没有燃成熊熊火焰就熄灭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他已经没有心思追究了，现在只要看到谢忠海，他就怒不可遏，想起谢深甫孤高的背影，心里就不平衡，脸上的表情随着扭曲。

        心里有一股压抑的恨意蹿上，分辨不清是恨谁。谢宝成一脚甩开李氏，坚如磐石的拳头砸到谢忠海身上，疼得他不要命地嗷嗷叫。

        谢宝树原本以为谢宝成会留着点力气，谁知道他忽然就发起怒来，再这样下去，非得闹出人命不可。他顿时管不了那么多，上前去劝停。

        可发了疯的谢宝成就跟一头牛一般，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谢宝树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跳停了一拍。

        那双眼睛里，分明是浓浓的恨意。

        “二哥，你快住手吧，别打了！”谢宝福把谢忠海拉到一边去后，也跑过来劝。

        谢宝树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他一动不动地僵在那儿，怀疑自己刚才看错了，自己的二弟怎么会对他露出那样的表情？

        谢宝成甩开兄弟拉住他的手，低头摸了把脸。

        “二哥，你没事吧？”谢宝福眼见着他二哥顷刻之间冷静下来，明明上一秒还在发疯呢。

        谢宝成没有去看谢宝树，只抬手拍了拍三弟的肩，转身回去了。

        “大哥，二哥怎么了？不会出事吧？”谢宝福担忧地问，他总感觉谢宝成有些奇怪。

        “放心吧，他这么大个人了，不会有事的。他自家的那些事，就让他们关起门自己处理。”谢宝树说。

        谢宝福点点头。

        能关门自己处理最好不过了。本来他媳妇钱氏就不喜欢二哥一家，家里闹得最多的就是他们，偏偏还在院子里当着所有人的面闹。钱氏怀着孕，听见这些吵闹就心烦，平日里总是约束着不让他掺和别家的事，可谁让他们是亲兄弟呢？

        终归血浓于水，总不可能真的放任不管。

        谢宝成一家都回了屋子，院子里就重归平静。

        只剩谢奶奶颤巍巍站在堂屋大门背后无声落泪。一院子的亲兄弟、亲父子，居然会闹成这样，这副画面让她无比心痛，可却又偏偏无能为力。

        谢奶奶惶然地忘了一眼空旷的院子，捂着胸口回了屋。

        自从镇上回来后，周惜乐总是时不时会想起周阿青跟他说的一番话。

        发呆的时候会想，睡觉的时候也会想。周惜乐不胜其烦，索性让自己更加忙于创作。

        吃完早饭，他回到房里坐着。翻开眼前的书册，酝酿了一会儿后提笔开始写。他努力让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文字上，写了不过两三行，他的脑子就如枯竭的油灯一样，什么也想不出来，鼻尖定在半空，迟迟放不下。

        周惜乐心里暗骂一声，颓丧地搁下笔，自暴自弃地任由脑海里浮现出周阿青的语录。

        他记得阿青问他，谢深甫会一直对他好吗？

        他摇摇头，这个问题自己怎么知道？未来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预测，况且，就算谢深甫以后不对他好了，他觉得自己肯定不会伤心或失望。

        接着，他又想起另一些话，阿青说谢深甫以后肯定会考虑传宗接代的事，这个他认同，就算谢深甫想不到，谢家一大家子人肯定也会替他想到的。

        周惜乐想到这里，身体放松下来，舒适地靠在椅背上。

        传宗接代嘛人之常情，他漫不经心地想着，谢深甫以后考了科举做了官，少不得有人巴结，到时候还能愁没人给他传宗接代？不生个一窝都说不过去。

        “哼。”周惜乐自己都没察觉地轻哼一声。

        他闭上眼睛，恶趣味地想象着谢深甫以后三妻四妾的生活。首先想到的就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邸，宅门的匾额上写着两个大字“谢府”，是谢深甫本人的字迹。某日，谢深甫一身朝服下朝归家，一进门便闻见一阵沁人的清香，他便问守门的小厮：“这是何处的花香？”

        小厮眼神闪了闪，说：“大人，小的不知。”

        谢大人也没有追究，眼角余光却瞧见一片鹅黄色的裙角迅速消失在不远处的柱子后，他的眼底染上一丝笑意，装作没有发觉一般走过去。果然，走到柱子前，忽然眼前闪现出一抹娇俏的身影。

        原来是他调皮的小夫人想恶作剧吓他一跳呢。

        周惜乐忽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搓了搓手臂，继续想象着：这时候，谢大人肯定会宠溺地捏捏小夫人的鼻尖。

        两人玩闹了一会儿，谢大人搂着小夫人走进内院。接下来就是一片美妙盛景：只见偌大的花园里，几个妙龄女子正在游玩，有的在荷塘里泛舟，有的荡秋千，有的赏花，还有一双在下棋。

        周惜乐想着这满园春色，忍不住呵呵笑了出来，就跟自己此时此刻也身临其境似的。

        他把镜头拉回谢深甫身上，却忽然发现视线变得很模糊，人明明就站在那儿，可是他就是看不清。他努力想象着谢深甫此时此刻的表情和神态，应该是开心的，轻松和愉悦的，但他就是看不清。

        周惜乐懊恼地睁开眼，最终把责任归在了谢深甫自己身上。谁让他平时从来没有展露过这样的表情呢？害得他想都想象不出来。

        桌上的笔被他粗心地搁在了纸上，笔尖的墨在白纸上晕染出一大团黑色。

        周惜乐灵光一现，有了一个绝妙的想法。

        想不出来，他可以画出来嘛。画出来的才是真是的，不像想象那般虚无缥缈。况且，身为新晋漫画家得主，他对自己的画技有着绝对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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