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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太子召见


  芸安城已经不见九尾狐的踪影,无泪左使带着飞寻直奔帅府。帅府门上白绫高悬,绫花居中。大门两侧的白灯笼上,醒目的奠字,刺痛了飞寻的眼睛。
  无泪左使本要带着飞寻走后门入后院的,可飞寻固执地要进正门,要与前来吊唁的宾客混在一起上香祭拜。不为别的,只为一次光明正大的祭奠,为了飞寻心里的一分敬重。
  棂堂上冯世初的棺木旁,冯家四子已有三子在陪宾客上香、鞠躬、还礼,只剩幼子冯缈还在前线戍守未归。妇孺皆披麻戴孝地跪在一旁火盆前烧纸,泪眼红肿哽咽不能言语。
  飞寻与无泪左使三拜已毕,将香插到棂前案子上的紫金香炉之中,三子与妇孺分别回礼。
  冯冀虽有伤患却强作精神,见飞寻与无泪左使安然归来,眼圈泛红望向棺木处,希望老父亲闭目黄泉。
  三子互望,眼神会意,冯冀便亲自领着飞寻与无泪左使出了厅堂,径直往后院而去。
  帅府府上一次陨了一半仆役,冯冀又被皇后解了兵权,闲职在家不能调兵。二子归来时便带了部分亲信,充作家丁以壮武力。二子此次回来,一是奔丧,二是助阵翼王,不叫皇后和吏部尚书一手遮天,害黎民受战乱之苦。
  今日祭奠乃是冯帅在阳间停灵的最后一日,次日就要发丧入土。冯世初有赫赫战功累世,巡旧例,发丧之日天子必是要来祭酒送行的。不过陛下楚肃云有病在身,不知能否来参加祭酒仪式。
  飞寻才半步就迈进了后院,背后前厅便传来迎驾之声:“太子殿下前来吊唁!”
  只听得参拜之声,然后全员肃静。冯冀嘱咐了飞寻两句,就立即回身往前厅而去。无泪左使与飞寻隐于后院墙角,安静听着。
  祭奠之礼行毕,便听太子清亮的声音响起:“冯帅乃我朝功勋,溘然长辞,父皇心中十分悲伤。昨夜本宫面圣,父皇还嘱咐定要代他前来吊唁,以示君心。”
  冯府三子及妇孺跪拜道:“谢陛下隆恩,谢殿下亲临!”
  太子上前扶起三子,一脸忧戚道:“三位将军快快请起,节哀顺变!明日发丧,父皇要亲自前来祭酒送行。”
  冯冀问道:“陛下身体有恙,不知……”
  太子道:“昨夜见父皇,太医诊脉已无大碍,只是久病之体略虚弱些,精神不似往日矍铄。”
  冯冀放下心来,躬身长揖道:“陛下洪福齐天!”
  在场诸人皆长揖道:“陛下洪福齐天!”
  太子颔首微笑,抬手示意大家免礼,并没有回宫的意思。冯家三子便亲自陪着太子到了偏厅用茶,礼貌叙话。
  太子端着茶盏,突然笑道:“冯卿府上有一少年很是不俗,本宫进来时见你领到后院了。想来应是内眷或者远房的亲属,不知可否引荐本宫?”
  冯家孙子辈的三个小兄弟正好在陪宾客,隐隐听见太子的话,赶紧寻了空隙都往后院去了。
  这来往宾客之中太子党众多,怕是瞒不住了!
  冯冀心中虽惊,面色却是不变,只是略略推诿道:“府中前来吊唁的远方亲戚中是有几名少年人,模样倒是清俊,只是都是穷乡僻壤的乡野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怕不懂规矩冲撞了殿下!”
  太子笑道:“无妨,本宫只见一见就罢!护国法师一出生就入佛门,后来又远走临横城。所以本宫自小孤单,无兄弟陪伴,故很是羡慕兄弟和睦之家。”
  冯冀长揖道:“殿下稍侯,臣先去后院教教规矩,再带来给太子殿下请安!”
  太子颔首不语,悠闲端着茶盏用盖碗撇了撇茶尖,喝了一口,似乎很有耐心的样子。旁边有近侍附于太子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太子面色如常,依旧如春风拂面。
  厅上宾客大多都是朝中官员携了家属,察言观色最是老道。太子要见重臣家属内院的少年,众人猜测定是翼王无疑,故无人出声,都想见一见翼王何方神圣。
  片刻之后,冯冀从后院领来了七八个少年。为首三个身着孝服的是冯氏嫡出子孙,小一辈的三兄弟。后面五个只胳膊上系着短布粗巾孝布的,便是远房亲戚的几个少年。
  太子端坐,神色平和。见人来了就放下茶盏,目光逡巡了一圈,独独停留在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低着头敛着一身灵秀,静静立着,等着大家站好了一起行礼。因他身材高挑皮肤又极白皙,羊脂玉一样,在一群少年里也格外出挑。
  八个少年,齐齐跪地呼拜。太子殿下免礼后,才都站立起来,皆不敢抬头。
  太子耳力却甚好,于八名少年之中居然也听出了有一名少年没有开口亲呼太子千岁,而且断定就是那身材高挑的俊秀少年。
  冯冀见太子一直定定看着那俊秀的少年,便上前细细解释道:“还请殿下恕罪,这个孩子自小患有喉疾,口不能语,并不是有意冒犯殿下!”
  众人舒出一口气,知道太子不会为难了,却又都替这少年惋惜!可惜了这么好人物的一个哥儿,却是个哑巴!
  太子拂袖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少年面前,仔细打量一番这个哑巴少年。
  少年乌发高束、眉眼低垂敛去一半神采,却难掩俊秀之美;鼻翼丰满、鼻梁高挺,唇如施脂、下颌流觞,清新又不失英姿。
  一身蓝灰色长袍润雅含蓄,衬得肤色如美玉般莹透。双手交握在腹前,十指纤长、骨节分明,透着灵慧。
  一见太子走近,其他几名货真价实的远房亲戚家的少年竟皆紧张起来。有双腿发抖站立不稳的;有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有双手湿润额间冒汗的;有屏住呼吸大气儿不敢出的。
  嫡系的三个少年倒是见惯场面的,冷静平和自若无人状,站的一派铿锵自在。
  唯独这高挑的少年,虽眉眼低垂,腰背却十分笔直,如松挺拔。太子拍拍他的肩膀,他自岿然不动,身形稳如泰山。
  小家小户出身的少年,是难得能这么沉得住气的!即便是读过诗书、懂得礼仪的世家子,只怕也不能这般从容!
  太子暗暗惊讶,却笑着问道:“小兄弟叫什么名字,可读过什么书?”
  少年微微躬身,冯冀赶紧答道:“这孩子贱名王飞寻,倒是送去上过几年私塾。不过口不能语,收获有限,不算睁眼瞎子罢了!”
  太子回身坐回上座,对内侍道:“你先回宫请汪太医来替这小兄弟看看喉疾,无需惊动母后!若被问起,只说冯帅长孙伴读有疾即可。”
  内侍领命躬身而退,匆忙回宫办事。
  冯冀上前谢恩,飞寻亦跪下叩拜。
  “不必多礼!”
  太子又亲身弯腰,前去扶飞寻。
  飞寻大吃一惊,抬头去看太子。却见他和煦的笑容,如春日里拂柳的暖风,直吹的人全身绵软松乏!
  因为在沿海治水救灾,本来白皙的脸上,晒得带上了一层薄薄的铜色。
  然他朗眉星目,温煦中透着无限锐利果敢之气。又因他面上常带着和风细雨般的笑容,唇角上扬削弱了凌厉之态,便常给人以温文尔雅的君子之姿。
  蟒袍加身,贵胄之气流泻而出,腰下龙凤环佩摇曳生姿与玉带似乎浑然天成,大有君王之气。
  飞寻并未发觉自己失态,只觉得这个人与爹爹有五分相似,油然而生的亲切感直叫他想多看几眼。
  冯冀赶忙开口道:“太子殿下金玉之躯,为臣家里琐事费心,臣实在惶恐!”
  飞寻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站起身,又长揖一拜。
  太子收回手负于背后,哈哈大笑起来,“冯氏一族,乃是肱骨之臣,有功于社稷,当永享天恩!”
  这一句话说的极妙,既是对冯家战功的褒奖,又是对冯家私护翼王的总结。至于这总结是太子的心怀不满还是满腹感恩,冯冀与众官员都不太敢确定。
  皇后谋私大家心知肚明,但深宫妇人不足为虑。太子处事又一向表现得光明磊落,从未落人口实。且他是自小以储君之道教养的君子,喜怒不形于色,城府之深更在当年楚肃云之上。
  一时之间,偏厅阿谀之词震耳:“太子殿下体恤重臣,黎民之福!”
  太子摆摆手,与冯冀兄弟告辞,起驾回宫。临行前又回头看了飞寻一眼,依旧微笑和煦。
  飞寻目送太子离去,心中总有些奇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太子突然要见他,不得不说很是意外。皇后一心要他去黄泉地府见阿娘,可太子却没有私下动手,倒反而来试探虚实,不得不说似乎另有隐情。
  飞寻细细思量一遍太子那句话的意思,觉得很是疑惑。
  太子说昨夜面见了爹爹,难道爹爹与他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太子才暂且容忍了自己的存在?还是说,翼王的存在,对他来说能有什么大用处?是钳制兄长,还是威胁爹爹把持超纲?
  冯冀见飞寻很是不安,便小声道:“既来之则安之,殿下不必忧虑过甚!陛下既然安然无恙,殿下就不会再次陷入绝境!”
  飞寻点头,不再深思计较。
  汪太医来给飞寻诊脉,并不多言,仔细号脉又细看喉部。完事写了医案交给亲随的小太监,只说要回太医院研究一下才能定方治疗。
  飞寻并不在意,只如平常一样。冯冀礼貌地道谢,便送客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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