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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


高亿伟接过女秘书热好的毛巾,在男孩身上一点点擦拭。

        额头,脖子,前胸,胳膊,男孩长得很清秀,睫毛很黑,鼻梁很高。

        “生小彬的时候,他母亲难产,大出血。”高亿伟没有抬头,他擦得很认真,像在抚摸一件精彩绝伦的艺术品。

        “进手术室之前,她就握着我的手说,万一出了事,一定要保孩子。我还笑她多心,二十年前啊,那时候还没说不让保小,我说你放心,孩子还能再生,只要咱俩好好的不就行了吗?现在想想,她是提前感应着了,母子连心,她知道自己身体不行了,才叮嘱我一定要保住孩子。”

        “我怎么能不疼他呢,我从小给他选的就是最好的幼儿园、学前班、小学,一路到了名牌大学,他说想出去看看,我就送他去英国,去美国,他想学艺术,就送他去进修,他妈妈也喜欢弹琴,他们喜欢的都是同一首曲子。”

        “我为了他,放弃了多少,又寄托了多少?我这辈子所有的努力,不都是留着给他的?”

        高亿伟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可是,他年纪轻轻就得了那种病,癌症啊,他才二十二岁,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就能这么结束。盛小姐,我相信盛家人,才把小彬交给你们,可你看看现在……”

        男孩成了植物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就算是癌症,他总是活着的,醒着的吧?我总还能跟他说两句,他想弹琴,也能弹的,可眼睛一闭,躺在床上,真不知道跟死了有什么分别。”

        高亿伟的声音有点冷:“这可不是我要的结果。”

        盛嘉霓沉默了一会儿,“高先生,当初我们有约定,不保证一定成功的。”

        高亿伟站起来,把皮带往紧扣了扣。多年的官海沉浮练就了宠辱不惊的性格,他用毛巾擦擦手,理了理额角的发,又恢复了那种高位者冷漠疏离的神情。

        “今天请你们过来,就是想再问一遍,是不是真没办法了。我给盛家不少钱,不是让你们把我儿子弄成植物人的。”

        盛嘉霓淡淡地看着高亿伟,刚才游泳池那一幕就是故意让她看见的吧,想用这个震她一下子?真挺搞笑的,她是盛家人,会受人威胁?

        桌子上有水果糖,她顺手撕开一颗:“东子已经死了,我们盛家的损失也不小。”

        “东子这几年在我身边,是很辛苦,他那份我不会少了他的。”男人背过去,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有种孤寂的苍老,“钱不是问题。我只要我儿子回来。”

        盛嘉霓还想说点什么,被鹤子一把按回去了。这丫头的性格他清楚,东子是盛姨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盛嘉霓的战友,她心疼东子被弄死,说的话肯定不会太好听。

        想想也是,东子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为了高家的事,可真是鞠躬尽瘁。鲁甸、玉藻都快要比自己家还熟了,手上的人命多了一条又条,老天爷也真他妈的操蛋,这么多人里头,就没一个能成功的。

        这不能怪盛家啊,要怪就怪高彬命不好,续命这玩意,还真要看天意。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房间里是很尴尬的沉默。

        盛嘉霓冷笑一声:“高先生,办法是有,只怕你不敢。”

        高亿伟缓缓转过身:“呵呵……我有什么不敢?”

        西戆的情妇、李小帅、林玲,哪一个不是折在他手里?为了让高彬醒来,为了让自己更顺风顺水,他什么都做的出。

        盛嘉霓舔着糖,是黑加仑味的,她抬抬下巴看着躺在床上的男孩:“那你把他杀了。”

        对外人动手算什么本事?能对亲生儿子下手,再来跟她叫板。

        高亿伟脸色一下就沉了:“盛小姐,请你放尊重些!”

        女秘书也对着她摇摇头,意思是别说了,否则闹得大家都难看,说点好听的带着支票赶紧走吧。

        盛嘉霓根本不在乎他们什么反应,拉过一把椅子就坐下了,欣赏着自己新做的美甲:“高先生,我很忙,没心思跟你绕弯子。人都已经这样了,你既然这么着急,也只有这一个办法。”

        “复活复活,不死,怎么活?”

        高亿伟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盛嘉霓也毫不怯懦地对视。她才不怕,这男的能呼风唤雨惯了,看她是个小姑娘就不把她放在眼里,她今天就得让他好好知道,什么叫尊重。

        反正出事的是他儿子,该着急的也是他。

        末了,男人朝秘书挥挥手:“你先出去一下。”

        房间里出奇地安静,气氛有点诡异。风吹过鲜花,带来一阵奇异的香味。

        高亿伟缓了缓,才问:“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盛嘉霓翘起二郎腿:“人啊,生生死死,并非是个单线程。高先生听过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高亿伟的脸色并不好:“继续说。”

        女孩的长相有种异域风情,淡栗色的瞳孔散出光泽,她淡淡地问:“那你听过祈禳吗?”

        黎未央停住脚,静静地听着。

        女孩屈辱的声音沙哑痛苦,伴随着皮带解开的声音、衣物被褪去的声音,听得黎未央紧紧皱眉。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好疼,这不是在梦里,可跟俩小时前她梦见的一模一样,她抬头,就连路边昏暗的灯光都不差分毫。

        她听说过有种梦叫“预知梦”,不过没有科学解释,更有可能的是一种潜意识的投射和自我经验的总结,总的来说是概率学问题。

        可她现在真正身临其境,才觉得不是这样。

        太真实了,真实到诡异,让人全身发麻。而且她第一次来玛多,哪儿来的潜意识投射……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黎未央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见义勇为。要是梦境成真,那她今晚极有可能挂在这。她习惯性地伸手,惊觉自己没带栋梁出来。

        在梦里,一开始她身边也是没有栋梁的。

        “不要!不要动我,大哥你放了我吧,我才二十一……”

        女孩的哭声越来越大,黎未央瞬间什么想法都抛在脑后了,吗的,在这地方都能碰见腌臜事,人活得就跟畜生一样。

        她防着点不就行了吗,一个年轻姑娘,力气能有多大?真不救人,她良心过不去啊。

        她随手抄了一根木棍,走到黑暗深处,年轻女孩哭得不像样子,那男的手还握着裤子拉链,正要往下脱。

        还真是一模一样……

        黎未央上去就是一闷棍,男的光顾着抱姑娘,手上没家伙,一下就被打晕在地上,加上黎未央又有点功夫,头上就出血了。

        梦里地上是有剪子的,她必须找到然后握在自己手里,谁抢都没用。黎未央低头找剪刀,却听见那姑娘急得直跺脚:“姐姐,你后面……”

        她这才听到身后有悄然靠近的脚步声,浓黑的影子照在地上,被拉成怪异的长。

        想回头早就晚了,“咣当”一声,脑后被重重打击,两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从恭和苑出来,鹤子打了个车。

        他吸吸鼻子,瞄了一眼盛嘉霓的脸色:“霓,真要叫谷煜西来?再怎么说那小子也是谷家的人,已经帮了咱们一次,还会再帮一次?”

        谷家和盛家是死对头,谷煜西又是谷家未来太子爷的人选之一,于情于理,他都不该跟盛家人走太近。

        盛嘉霓转身,中年男人还是站在落地窗边,一动不动,她淡淡地笑了:“不着急,等高亿伟真对高彬下手了,再叫他来也不迟。”

        鹤子也回头瞅了一眼,男人阴沉着脸色,哗啦一下拉上了窗帘。

        “霓,我跟你赌一百块的,不用叫了。世上从来都是儿子扔老子,没见过老子杀儿子的。那可是他亲生儿子,高家独苗儿,成了植物人都要最好的病房,磕了碰了都像要剜他的肉了,你让他杀高彬,还不如让他把自己捅了。”

        盛嘉霓编辑了一条短信给谷煜西发过去了:“那可不一定,他不是想让高彬活过来么?我觉得他会赌一把。”

        再说了,别人还真没法对亲儿子下手,高亿伟……可真说不准。

        鹤子脸色微变:“霓,这事儿用不用跟盛姨商量一下?要是和之前一样失败了,那人可真就是活不过来了,到时候姓高的不得气得想把咱们都……”

        他把手横在脖子上,做了个抹掉的动作,“咔嚓了。”

        出租车到了,盛嘉霓拉开后门,长腿一迈直接跨了进去,“怕什么,谷煜西不是已经成功过一次了吗?再说了,高亿伟已经被赶出陕西了,他现在就是表面风光,舅舅会怕他?”

        “他要真有点动作,就他和东子手上那几条人命……随便一个就能整死他,实在不行把他绑回祁东,看谁死的更惨。”

        鹤子一愣,屁股坐在副驾上,抽安全带的手颤了一下,没把扣子插进去。

        是啊,外人进了祁东,那才真是生不如死。祁东是什么地方,那是盛家的“老窝”,就算天王老子进去也出不来。

        在那里头,权势算个屁,钱能当纸烧。现在高亿伟看着人模狗样的,到哪儿都得坐个小轿车,到了盛家,他只有被生吞活剥的份。

        不管是比钱还是比狠,盛家从没怕过。

        想到这儿,鹤子心里稳当了点。正赶上阿程给他发信息,问领导什么时候回玉藻,他好准备着。

        看见阿程俩字鹤子就来气,又发短信把阿程骂了一遍,最后才神清气爽地关上手机,两手往脑后一背,开了窗户吹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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