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筏子
梁施芊从太后处回来,一路沉默不语。
采薇心有戚戚然地问道,“小姐,宁平长公主真要嫁到北燕吗?”
“嫁不嫁由不得我们,要看圣上和那些大人们的想法。”梁施芊冷声道。
就像她入宫,是祖父和父亲的安排。
她看似拥有选择的权利,实则连说“不”都不能。
家族锦衣玉食养育她十余年,她就要有所回报,这是她嫡女的责任。
人总不能两样都想占。
勋贵家中是这样,放到公主身上是同样的道理。
就是知道这个,太后才使不上力。
宁平长公主的婚事已经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国事。
朝中的大人们会怎么选,不说大周,前朝多少公主不都证明了吗?
“北燕荒凉,戎人粗鲁,公主金枝玉叶,怎能受得了……”采薇悻悻息声。
大周的名门公子,就是武将出身的,都至少懂礼数,有礼有节。
上次出使的北燕五皇子,嚣张跋扈,一看就不是良人。
以小观大,平宁长公主的和亲对象也怕是不怎么样。
闺阁女子对未来良人总带着各种期盼,但只怕没有一种是远嫁千里,嫁给一个莽夫的。
采薇不由得庆幸。
先帝尚有未出嫁的公主。
否则要是圣上从宗室或勋贵中挑选和亲人选,自家小姐就有危险了。
采薇本想问自家小姐,快到年底,今年要不要回莱国公府。
上半年太后问小姐要不要出宫,小姐拒绝了。
紧接着黄河水患,圣上忙于政事,连着两个月都没进后宫。
朝廷选秀的催促也停了。
自入宫以来,时间也有两年。
圣上一直没有开后宫的意思。
小姐年后十八了,莱国公府估计也是想要放弃了,小姐若年底归家,便能顺势留在议亲。
有“照顾”太后孝名和莱国公府的地位在,小姐还能找到不错的归宿。
经过平宁长公主一事,采薇觉得自家小姐也没那么倒霉。
好歹不用嫁到北燕去,日后连个撑腰的都找不到。
但看梁施芊有些难看的脸色,采薇默默闭上嘴巴。
她还是第一次见小姐如此失态。
梁施芊很痛苦。
她很想替平宁长公主发言。
为什么平日看不起女子,关键时刻还要让女子和亲。
女子就该被牺牲吗?
这或许也是梁施芊想为自己说的话。
她身为嫡女占用了家族的资源,需要回报家族,可是父亲哥哥呢?
他们是莱国公府的未来继承人,所以就能理所应当使用甚至浪费家族的资源吗?
哥哥名正言顺有国子监的名额,却整日与纨绔子弟蹴鞠游猎。
她琴棋书画样样要学,不光学还要学好,不能坠了莱国公府的面子。
人人皆说她是才女,可才女最后要为家族献身,帮助父兄延续家族荣耀。
她是如此,平宁长公主更是如此。
大周养着的宗室还少吗,那些王爷比公主还要享受。
为什么最后和亲永远是公主,少有王爷。
平日时,梁施芊总用自愿来欺骗,她与莱国公府是相互利用,她进宫是互惠。
平宁长公主却撕开了血淋淋的伤口。
如果是互惠,根本就不公平。
无论幼时还是现在,父母总更加重视哥哥。
为了父母的赞许,她永远是贵女中的佼佼者,习惯了保持优秀。
而哥哥吃喝玩乐,父母甚至祖父最多不过斥责一声,然后想法子给哥哥“装点门面”。
汴梁多少人暗中嘲笑钟相香火断绝,就有多少人羡慕钟离熙得到了完整的爱。
这其中就有梁施芊。
父母永远站在身后的感受,她从未体验过。
所以钟离熙能也敢成为女官,成为钟尚宫,而非永远的钟相千金。
而她却只是莱国公府嫡女,太后侄孙女。
明明她一样是“汴梁双姝”之一。
自从北燕国书送来,礼部就做好了送公主出嫁的心理准备。
然而圣上迟迟不谈和亲一事。
最终还是礼部侍郎赵成光站了出来提醒。
叶敛恍然大悟,干脆利落挑明,“和亲朕拒绝了。”
幽州的和平不一定能维持多长时间,这个时候把人嫁过去,岂不是明晃晃的送人质。
“圣上三思,和亲不能拒绝。”礼部尚书无法保持淡定了。
声援礼部尚书的官员显然不少,朝堂立刻热闹起来。
叶敛撑着脑袋看底下朝臣激烈的站出来,无一不是强调和亲的好处。
说来说去就那么几点,叶敛看着都无聊。
“这些大人比我还好名声。”叶敛冲子夜吐槽道。
区区一个舅甥之国的名头,至于扯这么多。
叶敛表示自己没那么想当长辈。
花里胡哨的,不如北燕直接去帝号、称臣爽快。
活生生的人,换个毛用不顶称号,除了占占口头便宜还有什么用。
底下臣子还在苦口婆心地劝。
不得不说,这就叶敛与他们的代沟。
甚至有的大臣以为叶敛不同意和亲居然是看在先帝的面上,夸奖了一番圣上的孝心,然后画风一转表示,先帝在世也会愿意的。
子夜觉得槽多无口。
先别说先帝要是在位大周还能不能撑过去,就说宿主的“孝心”就是天大的笑话。
先帝当然愿意,这样一来先帝就是燕帝的长辈。
以先帝好名声的样子,巴巴地就将公主送过去了。
所以说,得罪谁都别得罪女人。
看萧太后多会恶心人,燕帝中风,要知道自己成了先帝的小辈,没准都能气昏过去。
当然这就说远了。
叶敛要是这么容易被说服就不是叶敛了,转头直接离开朝堂。
等一位迂腐的老大人说完,抬头才发现龙椅上已经空了。
“此等大事,圣上怎能擅作主张,一意孤行。”老大人捂着胸口气得喘不上气。
其余朝臣也觉得物伤其类,面色灰暗。
他们纵然有想借此机会青史留名,却也是为了圣上考虑。
圣上直接离开,是半点面子都给他们留。
苏家等几个高门对视一眼,高深莫测地笑了。
钟离微想替圣上解释两句,成德已经拽着太医来了。
“圣上年轻气盛,不想让公主换得苟安,诸位大人消消气。”成德笑眯眯地说道,“不舒服就让太医把把脉,省的气坏身子。”
高门的笑僵在脸上。
果然有钟离微和成德敲边鼓,几位刚烈的老大人都缓了脸色。
这些大人们虽然官位不高,却都是清流,德高望重。
圣上要是将他们气出个好歹,传出去绝对不是好事。
再糟糕一点,老大人要学搞什么死谏,成全了自己的清名,叶敛逼死大臣的名头就洗脱不掉了。
叶敛可不会犯这种错误。
然而暂时安抚住激动的老大人,并不意味着结束。
叶敛高看了苏家的品德。
“拿女子做筏子,苏家可真是有出息。”叶敛都气乐了。
苏家完美诠释什么叫欺软怕硬和颠倒黑白。
不敢和叶敛对上,反而煽动舆论将矛头对上宁平长公主和太后。
将叶敛拒绝和亲的原因推在太后身上。
借此批判牝鸡司晨,全然一副为圣上叫屈的意思。
明面批判太后,暗藏的祸心也将钟相拉下了水。
“女子卑弱,理应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天阳地阴,男阳女阴,天理人伦……”叶敛念着高门宣传的东西。
真是将理学中的诛心之言“发扬光大”。
这是不惜牺牲自家的女眷,都要将钟相拉下马。
若是叶敛稍有私心,听任流言传播,太后和钟相都会离心,届时叶敛光杆司令,摊丁入亩和漕运都只能不了了之。
“成德,拟旨。”叶敛淡淡说道。
他要看看苏家还能得意多久。
太后和平宁长公主身处深宫,对汴梁的风雨只是有所耳闻。
钟离熙正在招募织造局的女工,反而直面了“牝鸡司晨”的纷争。
“小姐,又有人说不来了。”晴儿没好气地说道,“当初求着要来,真是变得快。”
钟离熙手中的毛笔停下,墨汁滴下,在纸上留下一点墨渍。
太后牝鸡司晨,她呢?
这场争端来的太过突然,太过猛烈。
一夜间从太后扩散到自己的身上。
“小姐,你别生气。”晴儿小声安慰道。
钟离熙从思绪中醒来,将纸团成一团,轻声道,“我没生气。”
她不怪那些女人放弃。
女子生存艰难,名声是顶顶要紧的事。
“不守妇道、不安于室的帽子压下,不是她们的错。”
钟离熙没了练字静心的气力,干脆将笔放下。
“我们出去一趟。”钟离熙道。
晴儿跺跺脚,“小姐这种时候您出去干嘛。”
外面那些人说得难听得很。
小姐去赈灾明明是好事,冒着感染的危险救了那么多百姓,那些酸儒八婆还给小姐泼脏水。
晴儿常说自己伶牙俐齿,和那些吵架都哭了一场。
小姐玉做的人,岂能受这种侮辱。
“龟缩在府中,还有何脸面劝说别人。”钟离熙轻笑一声。
不顾晴儿的劝阻,钟离熙换了衣服准备去茶楼。
“和亲不成,不是又要打仗。”
“太后也是把心给养大了。”
“女子夫死从子,抛头露面,啧啧。”
“相府的贵女往男人堆里扎,不怪现在都没成婚。”
“听说被退婚了,不定有什么猫腻……”
钟离熙一路脚步不停。
说曹操,曹操到。
眼前是久未出现的面容。
“钟小姐请留步。”李瓯拦住钟离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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