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

少年眼里噙着泪，他环顾四下皆一片荒芜。曾经繁盛的一切，在此刻都化作一片虚妄……

        黑衣少年拖沓着脚步从离山·灵岩殿出来，这十七年的禁锢不知是为他人赎罪还是自我救赎。一切皆恍若隔世。曾经的翩翩公子，如今已是世人口中十恶不赦的祸患——离夜。

        往昔，离山脚下仙雾缭绕，凡魑魅鬼祟、妖魔邪物皆不得踏足。求仙问道者甚多，亦常有有心怀鬼胎者混杂其中。不想，当年却因一场祸事，离山落得遍地狼藉，繁盛不再。后来，因赤乌之战诸派争夺离山，祸及天下各派，伤亡惨重。正逢各家搏命相争之时，一身着红衣、襟带飘逸的少年从天而降。众人皆唏嘘，此人正是离山之新主——青垣。仅凭一人之力，力挽狂澜。但不知因何故，青垣最终将离山闭门封山，至此仙门中落、光景不复。

        要说这离夜和青垣之间的渊源，那还得追溯到离山开山建宇之时……

        一千四百年前，本是修仙练道的繁盛之世。仙门诸家中不乏资历佼佼者，他们不甘平凡，一心想建功立业，做得人上之人。其中便有个叫做“青盛子”的红衣少年，甚是善于风水、幻影之术。他常独自游于荒山夜壑间，熟识地理气运，且能疏导瘴气毒虫，改一地风水。

        有一日，青盛子步入野山深处，发现一片灵气环绕之地，灵气之下正是一丛开得极好的鸢离草。要说这“鸢离草”是何物，恐怕无人不知，又怕是知者甚少。为何有此一说呢？那还得从太古时说起，话说这鸢离草本是上神伏羲的一株发丝幻化而来，借着天地之气长于福祥之地。此草繁盛之处必能久聚灵气不散，且有助于修仙问道者早登仙界。而凡世中人亦是难得一见。

        青盛子不敢轻易走近，怕损伤聚灵之地。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中浮现，他先用引导之术将周遭树木花草牵引过来形成圆形屏障，以包围之势将鸢离草团团围住。再施以幻化之术，造就楼阁殿宇。一时间，风吹云动，只见幢幢楼宇拔地而起，壮观无比……再后来，青盛子在此地修仙数百年，借助鸢离草之灵力，使得此处宅地虚实相生，成为名副其实的仙山名门——离山。

        离山逐渐在诸多仙门之中脱颖而出，使得后辈们争相拜学。只是青盛子为人谨慎，为了不让鸢离草的秘密公之于众，他立下了严苛的拜师门规，如:凡欲拜学者，不得年过十五六；入门者，即为离山门人，不可私授他人；拜学礼以三年为一轮，不可逾五人，等等。

        离山共分五殿:大殿——鸢离殿，供门徒拜学行礼、门内重大事物决策商议之地。中殿——青苍殿，此处为习武练剑之处，有兵器陈列及门徒休息之所。侧殿——融园，这里应一分为二，一处为医仙岑叠之医馆，二为离山藏书阁。侧殿后方便是青盛子及一众师尊的寝居处，静承殿。离山最后一处便是地势最高处的“灵岩殿”，这里常年被繁盛的植被包裹，极为神秘。灵岩殿也是离山之禁地，更是戒律惩处之所。门中之人极少踏足，就连几位师尊也难得进入。

        历阳元年春，三年一次的拜学初选将于两日后开始。从江湖各处赶来参加拜学比试的门派都汇集在离山脚下的祁鹿镇，这个山脚小镇也因离山的兴盛而繁荣无比。参加试选的都是年纪不过五六岁的孩童，他们背负了兴盛各门派的重任。此去若是选上，便好比是平步青云，仙途可期。

        虽然离山仙徒众多，但青盛子的关门弟子仅有三人。大弟子青凤，二弟子青宸，最小的弟子青垣，也是青盛子的独子。此时离山上下正在为拜学大选忙碌，青盛子出关那日正好是初选之日，所以门内诸事皆由大师兄青凤暂为主持。青凤核对好拜帖后向下交代了关于初选那日的琐碎事物，见青宸衣带生风的跑进大殿。

        “青宸，何事？”青凤见青宸此状，便觉察到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立即询问道。

        青宸低声回道:“青垣不在山上，应是去了祁鹿镇。”

        青凤听到此处，眉头不由得收紧。正值百家汇集之时，祁鹿镇鱼龙混杂，青垣不过修仙数十载，功力尚浅。若是遇到争强好胜，心怀不轨之人，定讨不到半分好处。青凤思索片刻，当即交代青宸将青垣寻回，并在他耳边叮嘱了什么。

        青宸此去换了一身素衣，取下了离山门的冠子和腰佩。大师兄一再交代，不得在凡人面前显露身份，不可坏了规矩。

        祁鹿镇虽不大，但受离山仙气庇护，一直繁盛不衰，与离山可谓是息息相关、不可断离。此时的祁鹿镇人声鼎沸，往来人员众多，想在此间寻一个换了装束的少年，怕不是一件易事。

        “听说，这次玄门也来了。”

        “玄门？是不是青盛师尊初学时师承的门派？”

        “对对对，听说，玄久真也来了。玄久真原是青盛师尊的师弟，两人所学不同，玄久真擅长命理医术，能通晓前尘后世。而青盛师尊则善于风水幻化之术，钻研修仙之事……这个玄久真此次到访离山还带来了自己的次子，玄七。”

        “这下定是盛况空前啊……”

        在摊前饮酒的红衣少年听得正起劲，突然看到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便立刻起身往巷子里拐去。他探头看到青宸匆匆走远，才长舒了一口气，心想:“幸好来的事青宸师兄，不然以青凤的法力定然难逃他的法眼。”

        此间这个少年便是青垣。

        过去的数十年间，他无数次想要下山游历，皆被青盛子或他的两位师兄挡在山门前。此次幸得青盛子闭关未出，而大师兄青凤又事务繁忙，才让他捡了漏，在凡间闲游了一日。

        天色渐晚，青垣路过好来客栈便住了下来。进门的时候，店里的桌席已坐满，人声嘈杂，于是便嘱咐小二将酒菜送到房中。青垣上楼时从二楼下来一行青衣男子，其中有个年岁与他相仿的少年。青垣看他是，他亦恰好抬眼。青垣先是一愣，然后看到少年向他略略低首行礼，而后昂首离去了。

        等青垣反应过来，拉住引路的小二问道:“这一行人是何身份？”小二回头看了看消失在店门外的一行人，回答道:“客官，这些人不是江湖侠士，就是仙门诸家。来这里都是为了离山初选，大选之前不想多生事端，大都隐藏了身份。小店只收银两提供饭食住宿，其他之事一概不问，所以小的对此也一无所知啊。”青垣见状只好作罢。

        半夜，青垣正在睡梦之中，忽的听到一阵清脆的刀剑声。刚打开门就瞧见傍晚遇到的那位青衣少年正提剑与两个蒙面的歹徒对峙，见有人出来，两个歹徒破门而去，青衣少年犹豫片刻也追出门外。青垣见状嗡动唇角，五指一收，使出瞬影移行之术，顿时消失不见了。就在他施展法力之时，青宸便有所察觉。

        青垣觉得事有蹊跷，便紧跟在青衣少年身后。他们追到一片荒地，两个歹徒便消失无影了。青衣少年环顾四周，赫然发现这里的地势像极了困仙阵。

        “难道……不好！”少年刚刚察觉到异常，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被暗处射出的箭擦伤脖颈，鲜红的血色即刻渗了出来。

        “玄久真这个老的抓不到，倒是送来一个小的。”应声从暗处走来一个面相阴森的男子，看样子也不过凡人二十的年纪。

        “你是何人？”青衣少年并未露出半分怯色，将银剑端在胸前，呈防御之势。

        “我？哈哈，也罢也罢，看你命不久矣就不妨告知与你。我乃藏风门，风无骇。”男子话语间能察觉到凛冽的妖气。

        “原来是藏风门。风无骇，你既知玄久真，那也该知我为玄门中人。你敢对我下手，就不怕玄门与你势不两立？”青衣少年竟没有丝毫诧异，一举一动甚是沉稳。

        这藏风门说起来也是四大仙门之一，但近百年不知修了何方道术，使得他们门派风气日益妖化，且不断生起祸端。此次竟变本加厉，盯上玄门。

        风无骇是个目空一切、阴毒傲娇之人，他并未将青衣少年的话放在心上。风无骇无视众人，转动手腕，只见困仙阵缓缓转动起来。随着转动速度的加快，整个仙阵极速收紧，像一张网般欲将青衣少年困住。

        远处的青垣目不转睛的关注着，不到最后关头，他不可轻易出面，否则会坏了离山的规矩，招致灾祸。只见青衣少年银剑一划，配合着左手在面前画出十字莲花的图样，一时间阵内风声骤起。少年定睛呼出一个“破”字，顷刻之间，仙阵破碎，隐藏在荒草间的黑衣杀手应声倒下。

        风无骇显然被震惊到了，他一时间反应全无。不过转瞬就传来尖厉的笑声:“没想到玄门出人了……不过可惜了，遇到我！玄七，受死吧！”

        风无骇抬起双手，作出要进攻的姿态。

        青垣见势，收紧五指，起落之间就将青衣少年带到自己跟前。玄七还没搞清发生了何事，只见面前出现的红衣少年低着眉眼将他带离了荒地。

        风无骇看着空无一人的荒草间只留下了破阵时烧焦的枯草根，忽然暴怒起来。

        青垣在离山脚下的送客亭停下，他纤细的手指一挥便收去了隐身咒。手还没落下，玄七就将剑抵在青垣喉间。

        “喂！你这人动辄抡剑，是不是太不斯文了？”青垣一惊，小心的避开剑锋，质问到。

        “你是何人？”玄七直视着青垣的眼睛。

        “我……小子，我是你救命恩人。”青垣忽而想到自己不能暴露身份，于是撇开话题。

        玄七听完这话，缓缓将剑收进了剑鞘中。

        “我正睡得酣畅，就被你们的打斗声吵醒。然后就看到你落入他人圈套，你说，我是救还是不救？”青垣摸索着自己的脖子，没好气的向玄七道来:“风无骇这个人妖气甚重，跟他斗你还欠点道行。我若不出手把你带出来，你是打算跟他鱼死网破还是被他捆去？”

        玄七低眉不语，片刻，他转身向青垣恭敬得鞠了一躬:“这是我派与藏风门的恩怨，无意牵扯旁人。若他日连累于你，请至玄门告知与我，玄七定以命相报。”

        话音未落，只见玄七转身往山下走去，一身青衣在风中起起落落，干净明朗。

        “玄门的人都这般冷漠无情吗？”青垣轻声叹之际，惊觉有双手落在他肩上。正当他欲落掌之时，却反被擒住手腕。

        “二师兄？”等青垣看清那人面目时发现擒住他的人竟是青宸。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兄。”

        “咳，咳，呵呵……师兄是怎么找到我的？”青垣见话锋不对，赶紧说道。

        “你还问我？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一点没发觉？”青宸想到为了找他浪费了一整天时间，便气不打一处来:“入凡世，不得滥用法术这条门规你是不是已抛诸脑后了？竟敢在拜学初选前偷溜下山，还使用瞬移术。这要是被师傅知道，你就完蛋了！”

        青垣每每听到“师父”二字就浑身难受。从小，青盛子就不许他于人前唤自己“父亲”，这数十年青垣同门内弟子一般以师父相称。

        “今晚，你便不用回青苍殿了，去藏书阁罚抄心经十四章。明早直接去灵岩殿门外迎师父出关……别想偷懒，青凤明日会亲自检查。”青宸实在不想浪费时间与青垣置气，于是转身回山。青垣刚想偷偷回祁鹿镇，谁知还没抬脚就被一根金云丝困住，被青宸绑回了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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