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自从玄天在金府的高墙上现身片刻,金阙就变得更加反常了。
先前他缠傲因就缠得紧,现在更是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挂在她身上,根本不允许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傲因虽觉得厌烦,但也能理解他为何要这样谨慎。
她没有忘记,那天忽然出现的玄天,身上泛着浓烈的杀意,她看向金阙的眼神充满怨恨,恐怕金阙所说的,她对他动手的日子就要到来,一场血战,避无可避。
虽然金阙对此信心满满,可是万一呢?
万一他功败垂成,万一他真的死在玄天的手里……
可就算如此,那又如何?于她而言不也是最好的结果么?她再也不用被他束缚,她可以顺利拿到百字谣,完成她此生最想要完成的事业。
她该高兴才是,可为什么,为什么她总是心烦意乱,忐忑不安?
“在想什么?”低沉的嗓音唤回了傲因的思绪,温热的怀抱也在这时将她紧密包裹。
傲因睨了眼揽着自己的大手,并没有挣脱,反正她挣扎的结果从来都是徒劳,马车摇摇晃晃也已经走了半晌,她有点不耐烦了,狭小的车舆里只有他们二人,他灼灼目光不停地流连在她身上,像是要把她看透似的,她快要窒息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傲因问得随意,金阙也同样随口答道:“清风楼。”
清风楼?他不是不喜欢她去那种地方?怎么今日改性子了?
“我想偶尔去一次也无妨。”金阙轻笑说完马车恰在此时停住,他长臂一伸轻松掀开门幔,大步下了马车。
清风楼还是老样子,高朋满座,人来人往。眼尖的小厮老远便瞅见富丽堂皇的马车停在门口,三两步便朝主人迎了上去,还未等他开口询问,车舆里又走出一个熟人。
金阙旁若无人地抱过傲因的腰肢,直到她双脚落地也还是搂着她,瞧他二人亲昵的样子,小厮心中了然几分,脸色也随之变了几变,他不敢怠慢,连忙招呼二人上了三楼。
自打二人出现在清风楼门前,便是众人瞩目的焦点,金府夫人经常光顾清风楼,他们都是知道的,可现在她身边突然多个男人,大庭广众之下还举止亲密,想必这个男人就是她的丈夫、传说中的金府主人啊!
可这好端端的,他带着夫人来到这里,该不是来找杨柳公子的麻烦的罢?毕竟他与金夫人“过分逾矩”的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不止是楼里的客人们这么想,就连杨柳自己的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一向伶俐的嘴说起书来竟然磕磕巴巴,既不好听也不好笑,尤其是台下还时不时投来威慑的目光,更让杨柳紧张得冷汗直流。
唉!早知这个男人不是善茬,他就不该去招惹什么金夫人!
正当杨柳心中懊悔万分,金府管家却在这时快步上前,对金阙附耳说了几句话,金阙不动声色,淡淡应了一句,然后便转过头,握上了傲因的手,小声道:“你且听着,我去去就回。”
这是这么多天来,金阙第一次离开自己,她看着那只大手利落收回,空落落的手背,竟教她莫名升起想要伸手抓住他的冲动,好像他此一去,就不会再回来……
金阙走了,杨柳的台下再无威胁他的目光,他也逐渐找回原本的节奏,笑声再次响动内外。
然而傲因从始至终没有笑过一声,杨柳讲的什么故事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只是时不时地转头去看金阙离开的方向,可那里始终都没有出现熟悉的身影。
傲因的心绪就这样在期待与失望之间不停徘徊,她一颗心高悬不下,没有发现高台上的杨柳已经说书完毕早已下了台,台下的听客们也陆陆续续散去,只有傲因还坐在原处,等待金阙归来。
她在座位上坐了很久,过去的爱,过去的恨,都在这时袭上心头,她沉浸在回忆里,她没有发现,此时台上一道白影赫然显现。
那人伸出纤手拂了拂身前案几上的灰尘,又理了理身上衣衫挺直腰背,她轻启唇,悦耳的声音酝满了力量,震耳欲聋。
“相传上古有一神女,名为‘天香’……”
这个声音傲因并不陌生,而那种浑厚的内力她更不陌生,像是要击碎傲因的内心一般,霸道强硬得很呐!
玄天嘴上含笑,眸中阴冷,她在讲一个故事,尽管听众只有傲因一人,但这并不妨碍她说书的热情。
“天香此人,偏激好斗,任性妄为,目中无人,但不得不承认,她很强大,天上地下,几乎无人能与之匹敌。”
“可是,再强大的人又怎能强得过天?天道说,万物终有尽头,那便谁都不能逃脱将死的结局,尽管她是神女,也绝无例外。”
“天香对此很不甘心,她探寻天道,一生修炼,她不愿自己会有那么一天,于是她便想了一个主意……”玄天激昂地诉说着,说到这里她的目光忽然转向了傲因,眸中尽是狡黠,“傲因,你知道她想了一个什么主意么?”
傲因猜不透玄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天香”二字确实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傲因坦然道:“你想说什么直说好了。”
玄天笑容加深,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天香生下了一个孩子……”
孩子?
“那个孩子不仅与她血脉相连,两人甚至还共用一颗心脏。”
哈?
傲因还以为她能说出什么好故事来,没想到是这般无聊且离谱,她冷笑一声起身便走,可是背后玄天诉说的声音还没有停止。
“正是因为这个孩子,天香从此拥有了不死之躯,她的孩子也是一样……”
不死之躯?这个字眼太过熟悉,傲因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她前进的脚步不禁加快许多。
“这个孩子是天香永生的关键,同时也成为了她唯一的弱点,她担心孩子长大成人以后会与她反目,便将孩子封印在一颗凤凰蛋里,然后将这颗蛋藏到了苍茫山。”
苍茫山……听到熟悉的名字,傲因心下顿时一沉,脚步逐渐变缓。
“为确保万无一失,天香还在苍茫山降下诅咒,她要苍茫山上的住民永远保护这颗蛋。”
这下,傲因的脚步彻底停下了,她的内心充满了震撼,她的双瞳全是惊恐,她心知这可能是玄天的陷阱,却还是忍不住回头,她的嘴唇都控制不住地颤抖,“天香……她……”
玄天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满是得意,她信步走下高台,一点一点地走向傲因,“你想问,天香是谁?”
玄天嘴边勾起冷笑,道:“她是我的师尊,是人人敬畏的创世神之一,是神族与妖族的始祖,是世间术法的开拓者,是‘万法之宗’西陵仙。”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如雷震耳!顷刻间,傲因如坠冰窟,内心涌起万分抗拒,“胡说八道……”
“开始的时候我也不信,不过细细想来……”玄天冷笑不止,她走到傲因身前,伸手捧住了她的脸,她深切地望着她的凤眸,妄图透过她的眼,看到另外一个人的身影,“瞧你这双眼呐,锋利,愤怒,还真是像她!简直一模一样!”
“疯了……”傲因激愤地甩开玄天的手,“你们都疯了!你们天庭的每一个人都疯了!”
疯了,都疯了!他们颠三倒四,胡言乱语,他们一个比一个丧心病狂,一个比一个手段狠绝!他们全都疯魔了!
傲因怒吼一句扭头便跑,她要尽快离开这里,她要躲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她再也不要跟这个扭曲的天庭产生任何瓜葛!
“你可以不相信天庭,但你我好歹同为九黎十一君,你不至于不相信我罢?”
没由来的一句却犹如当头一棒,顿教傲因内心的纷乱逐渐沉静。
她说什么?同为九黎十一君?
傲因站定脚步,思索不止。
正在此时,玄天已踱步来到傲因身后,沉声问道:“不过我真的很好奇,我自以为掩藏得很好,除了蚩尤,九黎中没人见过我的真面目,你是怎么知道的?”
刹那间,一道白光从脑海中闪过,一些难以解释的事情,似乎可以理解了。
九黎十一君中,只有一个人从来神出鬼没,傲因对她知之甚少,只晓得她会在关键时刻为蚩尤传递消息,而这个人,就是银灵子。
原来,九黎十一君银灵子也是承效皇玄天,看来这个女人,还真是不一般啊!
傲因飞快地抚平心绪,她伸手扶着案几故作轻松地坐下,镇定道:“事到如今谈这个还有必要么?你把西陵仙的事情告诉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玄天闻言不禁嫣然一笑,随即在傲因身旁的空位坐下,道:“其实我一直很欣赏你,身为女子,又无依无靠,能在那个残暴的九黎中生存下来,最后还登上了高位,这真不是一件易事。如果不是金阙,我想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玄天说完便睨她一眼,瞧她满脸不耐烦的样子,便不再与她拐弯抹角,直言道:“我们一起杀了金阙罢。”
玄天想要杀金阙,傲因并不感到意外,只是为什么非她不可?“难道没有我,这件事你办不成么?”
“当然不是。”玄天斩钉截铁地否认,“所有的一切我已经部署完毕,只是……”
“你没胆子动手。”傲因打断了玄天,打断了她将要说出的借口,她紧紧盯着玄天美丽的侧脸,看着她脸色微变,傲因知道自己说对了。
傲因哂笑,继续说道:“你怕担上‘弑君’的罪名,所以想借我的手除掉金阙,你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她此行的真正用意被毫不客气地戳破,玄天的脸色也逐渐沉了下来,“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师出无名。可你不想报仇么?当年的西陵仙可是蒙受了天大的冤屈,天底下最有资格杀他的人就是你!我可以向你保证,杀了他,你不仅安全无虞,而且他的位子……我可以让你来坐。”
这是玄天最大的退让,也是玄天可以开出的最高价码!
然而傲因却对此嗤之以鼻,“你的保证值几个钱呢?再说了,你别以为随便编个故事我就会相信你。”
玄天听着她的冷言冷语,不禁转头面向傲因,言语中透着锋利,“你不是不信我,你只是爱上了金阙,所以不愿杀他,我说的对么?”
“我没有。”傲因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
而就是她这样的态度,更让玄天确定自己猜中了她的心思,玄天面露不屑,轻笑道:“别骗我傲因,我知道你很多事,包括你在九黎爱上的那个凡人褚蒙。”
“你本可以成为像西陵仙那样的人,孜孜不倦,寻悟术法,探寻天道,或许有一天你可以超越她,可你偏偏要沉溺情爱,自甘堕落。”玄天说罢又连连摇头,叹道:“实在是太可惜了……”
“可惜啊,你不仅在浪费时间,糟蹋天赋,而且你还爱错了人,你才认识金阙多久?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说着,玄天转过脸来,她的目光飘向远处,里面透着恨意,透着伤痛,“你知道么?他贪财好色,他贪慕权位,他自私自利,身为男人,他是天底下最无情的,身为天帝,他也是最失职的!”
“四万年前诛杀西陵仙那日,他被师尊挖了心,他从此失去法力,他为此都要吓破了胆!他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可天庭谁人不知啊!他装模作样的,他以为他能骗得了谁!”
“你知道么傲因!”玄天激烈地诉说着,倏地,她又转过脸直勾勾望向傲因,恨意化成火焰几欲点燃一切,“是我!是我顾虑他的颜面,不许任何人提及此事!是我!是我对你的灵虚幻境动了手脚,放走了三万天兵,涿鹿一战才得以扭转战局!是我!是我选择了他做天帝,是我帮他坐稳了天帝之位!可是他呢?他是怎么对我的!”
玄天狰狞着怒吼,胸前起伏不定,“他只让我负责天宫内务,他不许我碰兵权,不许我承接他的帝位,就连娶妻……”
说到娶妻,玄天蓦地顿住了,像是刺痛了内心深处,玄天深深吐息,试图掩藏那迸发出的屈辱感,“他不愿娶我也就算了,可他竟然……竟然用一个仙童来侮辱我!”
玄天握紧了拳,看向傲因的眼神更为锋利,“可你以为,他耍这些手段是为了爱你么?你错了!”
“这个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男人的花言巧语,无论他说得多好听,做得有多好看,那都是过眼云烟,他想对你好他便可以对你好,要是他不想对你好了,他随时都可以要你的命!你能相信的,只有握在手上的东西,那种东西,叫做权力。”
傲因将玄天的疯狂全都看在眼里,她听着她的一字一句,她曾对她产生过的嫉妒与怨恨全在此刻烟消云散,她打从心底里可怜她,却也由衷敬佩她。
她多年斡旋于天庭与九黎,没有任何人察觉她的底细,她在两方都身居高位,无论谁输谁赢,她都立于不败之地,这绝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她对权力的执着,超乎想象。
玄天看着傲因复杂的眼神,以为她是不信,便又道:“相信我,我跟金阙在一起三十多万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最爱的只有他自己……”
“不……”玄天忽然改口,她垂眸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以前,倒是爱过一个凡人,他把他的爱都给了那个女人,哪还有多余的分给你我呢?他一直在利用你,也一直在利用我。”
想起那段往事,玄天不禁面露苦笑,她的目光又飘远了,“你敢信么?他对那个女人动了真心,他为了那个女人,他要放弃帝位,他还要、还要放弃自己的性命……”
放弃帝位,放弃性命……短短几个字,有着巨大的杀伤力,傲因的心里不住地冒着酸水,她强忍喉头酸涩,执意问道:“是谁?”
玄天摇了摇头,“我没能见到她,我只是在北方翡翠城外救下了奄奄一息的金阙,我想那个女人应该就在那里罢。”
什么?翡翠城?
玄天没有察觉傲因惊诧的目光,依旧自顾自道:“虽然他事后说他是失足跌进了子午河,但是那怎么可能呢?他可是天帝呀。”
一瞬间,傲因顿觉头重脚轻,她扶着把手强忍心痛,又问:“为什么?”
“哼,为什么……”玄天冷笑着看向傲因,“你真得感谢我,要不是我逼那个女人离开,天后这个位子哪还轮得到你来坐?”
“你逼她离开?”
“不错。”玄天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我只是略施小计,那个女人就抛弃了金阙,他为此失魂落魄,伤心欲绝,甚至还一心求死!”
“略施小计?”傲因的声音低沉,浑身都散发着阴寒之气,“你说的略施小计,该不会是在金阙的身上放了一根头发?”
玄天沉浸在得意之中,不假思索地接话道:“是啊,真没想到会那么轻松。说到底,凡人的感情就是这么脆弱,只要轻轻一吹,立刻就被折断……”
等等,她怎么会知道头发的事……
玄天的笑容渐渐敛去,身旁的寒气只在顷刻间侵入心头,她的各处关节都要被冻僵了,只勉强地转动脖颈,她看着傲因满是狠绝的侧脸,瞳孔逐渐放大。
玄天简直难以置信,“你、你该不会就是……”
傲因缓缓地转过脸,也教玄天将她的面容看得一清二楚,她清楚地看到,傲因的双眸中涌动着诡异的黑气,看不到一点白,更有数不尽的黑流从她周身散出,直奔玄天而来!
“你去死!”
傲因怒吼之间,玄天已念动咒语,热气瞬间走遍全身,她重重拍案,整个人便腾空而起,足尖轻点,翩跹落于丈远之外。
“好啊!你跟金阙……你们、你们可真会演呐!你们把全天下的人都蒙在鼓里!”发觉真相的玄天顿时气血翻涌,怒火难以抑制,她美丽的面容扭曲着,更像是一个恶鬼!
然而,真正的恶鬼已悄然在玄天的身后现身,邪秽的大掌挥起便直抵玄天后胸,眼看便要穿透她的胸膛,银光乍现之间,恶鬼竟被一分为二,片刻的痛苦呼嚎之后,便化为齑粉,消散无影。
玄天敢独自一人来见傲因,怎会毫无准备?她甚至都没有挪动身躯,只挥动手中钢鞭,危机立即化解,可偌大地面还在不停冒着黑气,教玄天不敢掉以轻心。
她再度挥动钢鞭,直指傲因,哼声道:“别着急!等我将金阙的尸首送到你面前,我们再来痛快打一场也不迟!”
说罢,玄天便于顷刻间消失在了原地,可她最后留下的那句话,还不停折磨着傲因的心扉。
金阙的尸首……不,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傲因心慌意乱地当即冲下了楼,可就在她距离清风楼大门咫尺之远时竟被人一把拉住了。
是清风楼里的小厮,他好心劝告说外头正下着暴雨,子午河上洪水大发,很快就要决堤,一时半会儿恐怕是走不了人。
经小厮提醒,傲因这才发觉雨水已经灌进了楼中,此时已没过了她的小腿,尽管如此傲因也管不了那么多,她一把推开小厮,不顾一切地朝外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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