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五月的最后一天, 无论从哪种角度来解答,新年快乐这个回答, 都太跳跃了点。
这几个字说出来, 她自己都觉得离谱。
陆行止虽开始露出几分惊讶,但很快淡定下来,点头微笑,“新年快乐。”
过会儿, 又补一句, “本来半年前就该说的。”
姜来一怔, 想起跨年那天。
两人分开时, 其实已临近零点了, 但是那样的关口,谁也没想到要说句新年快乐。
这句迟来的新年快乐,反而成为了一种呼应, 用来印证那时候她上车的决定,有多么的正确。
虽然当时上车, 想的不多,可是后来的一切,却都由那晚拉开序幕。
误打误撞的, 这句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回复,反而成了这个普通夜晚最浪漫的彩蛋。
一句新年快乐, 竟意外品出几分避祸就福的味道。
浩瀚夜空里, 那轮弯月的明亮光辉,令星辰都羞愧,藏于层叠的云层后, 暗自神伤。
姜来仰着头, 思绪却飘散开。
人人都爱月亮, 觉得月色动人、光辉耀眼,想离月亮近一点。
可人人都是星星,一旦与月亮靠近了,便会丧失自己的光芒。
姜来想,她宁愿做个太阳。
虽然二者被同时看见的时间不会很长,可一旦日月同辉,别人也只会说,“看,那是刺日与暗月。”
那晚微风拂面,飘逸的发丝随风舞动。
姜来把掉落在面中的头发拨到耳后,淡淡的问他,“你今晚还回去么?”
说这话的时候,她正弯腰趴在阳台的围挡上,数着又有几家灯火熄灭。
语调平静得仿佛在问他“吃了吗”一样。
没掺杂什么别的含义。
陆行止最终留了下来,住在次卧。
两人没发生什么,在阳台上看了会夜空后,互相道句晚安,回到各自的房间。
第二天姜来醒过来的时候,陆行止不在。
他留了张纸条,贴在钢琴上,洋洋洒洒写着几个字,晚点见。
陆行止还是挺了解她的,这纸条要是放在别的地方,她大概率是看不见的,但是放在这儿,倒真的不会被遗漏。
姜来并没有把这几个字放在心上。
因为晚点见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一个小时后是晚点,一天后是晚点,甚至一年后也是晚点。
挺没意思的一句话。
她撕下纸条,团成一团随手扔在一旁的合成器上。
又去对面把笔记本电脑搬了过来,准备接着进行专辑主打歌的编曲工作。
写歌其实是件挺枯燥的事,成品没有出来之前,需要填充进大量的时间,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同样的工作。
去斟酌每一个用词、思考每一句节奏,还要想清楚乐器间的编排与配合。
经纪人周末其实也有问过她,要不要考虑找一些有名气的创作者参与进来,辅助她进行编曲或其他创作工作,姜来一口拒绝了。
她嘴上说的理由是,绝不让别人赚她一分钱,但实际上,她就是享受这种又痛苦又快乐的过程。
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每一首歌都是她对自我情绪的一种表达。
没有人喜欢自己发言的时候被别人打断,同理,也没有任何一个有追求的创作者,会希望表达自我的音乐却要经由别人的手来完成。
姜来其实是一个隐形的工作狂,一旦投入进工作中,她就会屏蔽一切外界的干扰,任何事物都无法撼动她。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手机铃声响第四遍的时候,姜来忍无可忍的拿起电话。
是秦所愿打来的。
说来也逗,自从成都事件之后,秦所愿对她的态度直接来了个180度大转弯。
回燕京后,三天两头就在微信上找她聊天,总问她有没有回京,说有时间要约她一起出去玩。
姜来和她这种没有烦恼的小女生玩不到一块儿,所以一直用自己不在燕京的说法拒绝她。
最近几日,也不知道她从哪得到自己回京的消息,又开始频繁骚扰自己。
这难缠的劲,颇有些当时追顾唯一的架势。
电话接通,秦所愿的声音传来,“姐,今天的聚会你来吗?”
“没时间,我不去。”姜来一口回绝。
这群人每月的聚会,比她大姨妈来的日子都多,不知道今天这个又是啥离谱的由头攒的场子。
刚准备挂断电话,那边又说,“可是今天是止哥的生日耶,这你都不来呀?”
姜来怔住,本想反驳她,说并没有人通知自己这件事情,话到嘴边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
陆行止认真的倒数完,一转头,自己傻里傻气的接了句新年快乐。
也是。
这种情况下,应该没有人能够安然自若的说出,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这种话。
按照自己平日的聪明劲,应该是猜的出他凌晨倒数的含义的。
估计陆行止当时也被她唬住了,甚至可能还要认真琢磨会,她这是装傻还是真傻。
姜来想起他留下的那张纸条,“晚点见”。
她猜想,这个“晚点”,或许指的就是这场聚会。
于是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改口道:“那行,你把时间地址发给我,我晚点过去。”
收到地址,姜来化了个淡妆,换上衣服就立刻夺门而去。
倒不是着急去赴约,而是参加别人的生日宴会,总不能两手空空的,还是要准备个礼物才行。
她其实不知道该给陆行止送什么礼物,商场里来来回回逛了几圈,依旧拿不定主意。
陆行止爱穿衬衫,所以去的路上本来是已经决定要买袖扣的。
结果到了店里,热情的销售人员一句,“女生送男生袖扣是定情和托付终身的意思”,直接把她吓跑。
后来又想着要不送个表得了,结果进店一问,不仅预算高出一大截,女生送男生表的寓意更是代表着什么“我对你每分每秒的爱”,让她倍感压力。
每个礼物的意义都如此深重,她哪里还敢送。
况且他本身就不缺什么,她能给的更是有限。
想来想去也没个好结果,最后直接心态摆烂,姜来在花店里挑了一束花,就这样带了过去。
姜来到的时候,夜幕将至。
下车瞬间,酒店门口的路灯倏地亮起,一种别样的浪漫感充斥在心头。
她本来以为,这是一个开启今日夜生活的好兆头,却没有想到,她坐在一群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中间,虚空的等待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等到陆行止的出现。
若非要说说今夜唯一的收获,那就是得知秦所愿和顾唯一已经正式分手,回归单身的事情。
秦所愿也不知是得了哪路高人的指点,在痛骂顾唯一后,居然在众人面前,公开的向她道了歉,又道了谢。
搞得她又惊又喜,也算不枉费今日过来一趟。
陆行止迟迟不出现,她也懒得再呆下去。
九点的时候她告别了众人,抱着那束硕大的玫瑰花,打车回家。
这花她本来没打算带走,但是她临走时正好遇到了余意方。
这人也不知道是缺心眼,还是心眼太多,把她连人带花一路护送到酒店门口,确认她上车后才离开。
一路上,姜来看那束花是越看越憋屈。
她也是吃饱了撑的,才因为秦所愿说今天是他生日,一个电话就跑去了自己不喜欢的场合。
下车后,在路过小区垃圾桶的时候,她气的把花直接扔在了垃圾桶的桶盖上。
转身扬长而去。
-
陆行止在老宅陪奶奶和爸妈吃完饭,大概是七点钟。
为了赶回来和姜来一起吹蜡烛许愿,晚饭一结束,他便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可是大门推开,公寓里安安静静的,根本没个人影。
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情,走的匆匆忙忙的,笔记本电脑都没关。
估摸着是设置了不休眠的缘故,小小的屏幕仍旧亮着,他轻易便可看见编曲软件里,那个红红绿绿的工程文件。
而他留下的那张纸条,被团成一团,扔在一边。
陆行止蹙着眉,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纸团。
良久,他摸出一根烟。
“啪嗒”一声,火苗亮起,白色的烟雾在室内慢慢飘散开。
陆行止自己知道,他近来抽烟频繁了些。
但抽烟这件事情,和喜欢一个人其实有点像——即使戒了再久,一旦开始,就无法轻易停止。
大概是点燃第三根烟的时候,他放在合成器上的手机,忽然亮了一下。
陆行止拿起来,是余意方发过来的消息:姜来回去了。
他正琢磨着这是什么意思,那边接着又发来一张带着车牌的出租车照片。
他发了个问号过去。
余意方回的很快:秦所愿说今天是你生日,半岛这边有你生日聚会,把姜来骗来了。她没等到你,这会儿回去了。
很快又补一句:我也刚到不久,不然就早些通知你了,听说她来挺久的了。
陆行止眼尾上挑,给他回了个电话,“改天谢你。”
余意方并不推脱,“别的就算了,捷润影业最近投资的一部新戏,我想塞个朋友进去,你帮帮我。”
他疑心自己听错了,“你怎么不自己和沈童年说。”
沈童年是捷润影业的董事长,同时也是余意方的亲舅舅。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半天才不好意思的回答道:“可能是我最近塞了太多朋友进捷润的戏,他警告下面的人不许再搭理我。”
陆行止笑了声,“行,这个我帮你。”
挂了电话,陆行止拿过那个纸团,捋平整后,将它夹进了旁边的书本里。
然后双腿交叠着靠在椅背上,拿起姜来的笔记本,细细翻看。
写的东西挺杂的,除了长短句和一些很明显是用在歌词里的词组外,纸张上时不时还会掺杂几句粗话。
估计是心烦意乱时发泄写的,张扬潇洒、龙飞凤舞的,应了字如其人的那句老话。
陆行止觉得还挺有趣的。
印象中好像没见过她说粗话的样子,不过想来也是眼睛一横,然后板起脸来,怒目厉色的样子。
透过笔记本,也能看出执笔人生动的形象。
翻到最新的一页,纸张上只写了五个字:玛德呛死了。
他失笑。
昨天回屋前,她特意拐进这屋,居然就是为了在纸上骂他一顿。
笑着笑着,陡然想起来自己今晚又抽烟了,还不止一根。
于是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赶紧确认屋内的新风系统有没有打开。
姜来回来的时候,看见屋内的灯亮着,心里咯噔一下,怵在门口好一会,没敢走进去。
直到打开鞋柜,看见里面那双摆放整齐的男鞋,她才安心下来。
毕竟小偷可没这么高的心理素质,入户盗窃还记得换鞋。
姜来没出声,静悄悄的寻找他人在哪里,最后看见他,悠闲地坐在乐器室里翻看她的笔记本。
她本来就有些郁闷,看着这场面更是生气,直接气笑了,“你个大寿星不去半岛过生日,窝在我这里干嘛呢?”
陆行止放下笔记本,走过去牵着姜来的手往餐厅走。
她微微挣了一下。
陆行止笑,“等了两个小时我没出现,生气了?”
“你知道就好。”
“下次别被秦所愿骗了,我过生日从来都是在家里和爸妈简单吃顿饭就罢了,从来没有呼朋唤友地聚会过。”
姜来不信,眼睛一斜,“那你今天怎么过来我这?”
陆行止笑。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餐桌边。
他指着桌子上的蛋糕,语调温软地说:“这不是为了和你一起吃蛋糕,吃完晚饭我就赶紧过来了。”
哄人的意味很明显。
她没吱声,顺势坐在了他拉出来的椅子上。
陆行止的视线在屋内巡视了一圈,笑着看她,“我的花呢?”
余意方早和他说了,姜来抱着一大束玫瑰回来的。
姜来扯扯嘴角,半天吐出两个字,“扔了。”
陆行止盯着她打量几秒,确认她并不是在开玩笑后,痛心地发问,“扔哪了啊,我还没见到呢。”
“楼下垃圾桶。”
话音落,陆行止冲出门。
姜来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气消了大半。
陆行止抱着花回来的时候,姜来正在点蜡烛,瞥见他又要去穿姜妄的拖鞋,出声阻止他,“边上的购物袋,是我给你买的拖鞋。”
陆行止面上不变,随口应了声“哦”,心底乐开了花。
姜来点好蜡烛,关了屋内的灯光。
抱着吉他给他唱祝歌,祝他二十九岁生日快乐,然后把蛋糕推到他面前,“快许愿,快许愿。”
烛光里,姜来的眼睛亮晶晶的,陆行止顿了一下,挑眉看她,“送你两个愿望。”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姜来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放在额前,一字一句的说出自己的愿望:“第一个愿望是,所有人我爱的人身体健康;第二个愿望是,我要变成最红的歌手,赚最多的钱。”
“到你了。”
陆行止笑。
他至少有十年没有对着蜡烛许愿了。
少年时鲜衣怒马,成年后处尊居显,他对任何事情都是胜券在握的样子。
独独对她,意外频出,没有胜算。
所以,短暂的沉默后,他看着烛光后那双乌黑明亮的双眸,轻声说出了成年后的第一个愿望。
他说,“姜来,做我女朋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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