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蟋蟀》
"为什么要救我呢,让我就这样死去不是更好吗?"
太宰治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一次被救了,那诡谲的总想去死的念头像阴霾一般驱之不散,浓厚的悲戚毫无缘由涌上心头。
可人似乎总是越想做什么就越做不好什么,哪怕是自杀这种一了百了的事。
大哥常说再这样下去他只会永远没有出息,到死都没有出息。这番话他听了也不过当成一个笑料。
他起身,手上一痛,这时他才发现有人好心地给他打了针输了液。他把针管扯下,针头涌出不知名的药物,冰冰凉凉,一滴血同时从手背上滑过。
"哎呀呀,我才刚给你吊上呢。"
听到声音,太宰治抬头。留着快齐肩长发的男子正靠在门边漫不经心地瞧他,男子额前有两根龙须似的发丝在晃动,他穿着白大褂,看起来像个医生。
"是你救了我?"
"是的呢,"那人着从兜里拿出一个药瓶放在他面前开口道:"这是维生素。"
此地又脏又乱,仅他躺下的地方稍微整洁那么一点儿,像是早已荒废的民居。太宰治垂眸,他一边盯着装了维生素的瓶子,一边心不在焉地想若是夜神真一过来走一圈,等一回家她肯定就要钻进浴室起码半个小时才出来。
忽然有只三色猫从屋外探出头,三色猫其中一只眼圈如同带了一个小眼镜般被黑色斑点包裹,它浑身的毛发油光水滑,是与众不同的干爽,他又想着把它带回去的话他是不是就不用再学猫叫也能逗她开心了。
但他也只是这么想了一想。
"虽然并不感谢你,但我还是要说一声谢谢。"
偷偷自杀的计划被打断,但他没有失约,或许这也是值得庆幸的事。
白大褂男人说自己名叫森鸥外,是港口mafia首领的私人医生。
“这个告诉我真的可以吗?”
对方毫无顾虑的坦诚令他总觉得自己成了兔子,是一不留神就掉进猎人笼子的那种。
“没关系,太宰君的气质看起来很适合港口mafia,我是在招揽你哟。”
……
气质适合□□什么的会不会太不靠谱了一点?
吐槽归吐槽,但他对港口mafia的好奇倒是只增不减。
只因为,太无聊了。
他好笑地听完夜神真一的表白,心想这个女孩子可真是大胆,他们才认识不到十天,勉强只是相互认识的关系呢。
“这条河看起来真适合自杀啊。”他不由感叹了这么一句,比起是对这条河的惊异,更多的是来自对金发女孩的感叹。
她真的是异常善良的好孩子,和他比起来像两个极端。
女孩的异色双眸与金色发丝在他看来都是极美的,也可能是他常年都被关在乡下,极少见到她这类混血的孩子所以才尤为惊叹吧。
他苦恼地哄着被他弄哭的对方,他好像又做了错事,但时间已经回不去了。于是他用儿时就很擅长的技能“插科打诨”来逗她开心,也许自己真的如她所说太可爱了,所以女孩放松了警惕,竟然说出了他"以后肯定会令女人着迷"的这种话。
太宰治真切地认为“会令女人着迷”是种诅咒。
他家里的女性要多过男性,从小与其说是“令人着迷”、“被人喜欢”,反倒是“被人调戏”这样的说法其实更适合他,如果“被迷上的痛苦”很难理解他的心情,那么“被爱的不安”是不是就很容易地能感受到了呢。*
正如同在夜神真一表白时,他沉入了极度的不安恐慌状态。
是谎言,彻头彻尾的谎言,他压根就是在逃避她的欢喜,再怎样适合自杀的河流他的情商也不会低到连脸色都不会看的地步。
可满口谎言的他,女孩竟然全数接受。没有不满、没有难耐、更没有愤怒。说到愤怒,与其他跳河令她愤怒,说不定他抓住这一点不放用来逗乐更令她生气。
从没有人说他可爱,即便是儿时那些总爱揉弄他脸蛋的女佣也一样,可能是可爱这种形容词一说出来就会有一种挣脱不掉的感觉吧。
嗯不是有一个可以夸人漂亮帅气,但一旦夸他可爱就代表彻底陷进去的说法吗?
他看着夜神真一双眼冒光地盯着他时,他就知道这个女孩子是真的很喜欢他呢。可他是沉到河底的淤泥,身上明明没有一丁点值得被爱的特质。
不知不觉,他来横滨已将近半年了,半年过去,他和夜神真一的关系愈加亲密起来,她似乎总能准确地抓住他难以拒绝的那个点。
她会热情邀约他在月色下散步,偶尔的夜市更是雷打不动地抓住他的手,类似流浪那般走走停停。
习惯大概就是这样养成的,如甜津津的巧克力融化后的香甜散进了空气里,无处不在。倘若这就是她的企图,空气这么甜,他又何乐不为呢。
直到那天他照例去他们学校门口等她。
兴许是他来学校等人的次数多了,班长已经眼熟,于是班长一看见他就奔过来泪眼婆娑并哭唧唧地喊道:“管管夜神真一吧!”
班长说今天班主任在课堂上大发雷霆,因为对方猖狂地逃了课,班主任认为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威信!
管?
他倏然意识到他没资格管她,于他们而言无论是哪种身份他都是不合时宜的。
但他并没有反驳。他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敲响了夜神真一的房门,幸好她回来了,不然他不合时宜的扭捏实在是矫揉造作、甚而可耻。
遇见森鸥外是一个巧合,虽然这个巧合其意义颇大足以改变他的人生。
但他不后悔往后相遇的所有人,所以哪怕这个巧合是一个背阴的决策,他也倍感亲切。
针眼处的血凝固后他没多待就回家了,那时时间已经很晚,冬日的太阳都是很早就下斜,属于背阴者的黑夜也比夏季来得更早些。
他正走进了阴影覆盖的昏暗处,夜神真一就是这时候从一辆黑色的轿车上下来的。轿车说不上豪华,也就是普普通通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牌子。
女孩对车里的人鞠躬说了些什么,她弯腰时他看清了对方的长相,那是一个相当帅气的成熟男性。
现实的昏暗与他堕落的内里合二为一,他勒紧了为遮住手上针眼而缠了好几圈的绷带,手部渐渐因血液不畅般发青。
“阿一,不介绍下吗?”他从黑暗中走出,谁能猜到他好看外表下败絮的灵魂呢?只见他走到女孩身侧,故作姿态地歪头歪脑。
太宰治不愿承认的情感,和背叛了他邪恶本心的良善一样,会同时随着时间疯长。
他只不过没想到,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我坐在咖啡厅里焦虑地刮着咖啡杯上刻的浅黄色不知名花纹。
咖啡很苦,是连糖都没加的黑咖,堪比中药。
我以前很讨厌这个味道,可黑咖提神醒脑的效果一流,特别是这种现磨的黑咖。当时为了中学考试,我每天看书看到凌晨一两点,第二天全靠速溶提神,久而久之我连速溶的黑咖都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了。我的舌尖尝不出美食的好坏,速溶和现磨也分不太清,这家店虽然小贵,但超赞的是可以无限续杯。
我靠着这无限续杯的饮料坐在警察署正对门一待就是一整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挠着头皮,纠结到极致的心理正逐步被啃食。
我到底要不要报警呢?
或者警察会相信我吗?
……
好一阵后,我头顶上乍然像压下了一片乌云,我呼吸一窒,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仰面抬头。
真的是他啊,下午在警局门口打量我很久的那位卷毛警官。
“同学,你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警官的黑发和圆溜溜的眼睛组合起来好像黑色的德文卷毛猫。下午的时候他还穿着正气凛然的警服,此刻下班时间,他换了一身休闲装,神情温吞又淡定,比起警察,现在他更像和蔼可亲的优秀学长。
“可以尽管告诉我……毕竟你来都来了,都坐这儿喝了一整天的咖啡了。”
我抱着杯子的手一瞬间像在滚烫中淌过一般刺痛,我不自在地坐直了身体。
其实早上我很早就来了警局,但或许是警局门口的花太难看了,也或许是今天早上前台的警员没有对我笑,我走到台阶处就打起了退堂鼓。
警官名叫椎名熏,模样很年轻,像新来的毛头小子。
他插兜勾背的外在看起来懒散不靠谱,但他神情专注,一眨不眨盯着我时,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令我不由自主地想要倾诉什么。
上午有穿着制服身姿挺拔、站如青松的警员向我散发善意,他看起来安全又可靠,但我就是莫名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直至杯子在我手中发出刺辣辣划过桌沿的声音,尖锐穿透的鸣叫声响起后,我才洋装肚子不舒服跑进洗手间躲了起来。
……
可我后来回忆方今,我想我真正对椎名熏卸下防备的理由,全靠他那句:"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等都等了一整天,不能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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