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是光也是救赎（五）
“千千在吗？”
王盛德思考了许久，骗着自己，只是朋友，当她的一个朋友。
大致这样，才能说服自己，才能有勇气去见她一面。
而春满院内，所有人见着他，都避之不及，却又远远地打量着他。
所有人默认般，都闭口不谈千千的去向。是保护，也是尊重千千的选择。
王盛德也察觉到大家的敌意，事情突然变得如此反常，是因为自己的这几天没来看她吗？所以千千才不想见自己？
“我是认真的，千千她在那里，我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也不会伤害她的，我只是想见见她。”
叶溪厌恶地瞄了一眼这个人，冷笑道：“你能伤害她什么？还敢在春满院里动手打人吗？”
“啊？我不会打人的。”王盛德连忙否认道，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家对他的看法是这样的。
难道因为自己的长相吗？但我也长得也不鹰嘴鹞目啊，不像是一个坏人吧。
“然后呢？戏耍别人感情？来证明自己的人格魅力，自己轻轻松松就能让别人迷恋上。”叶溪尖酸地说道，却更像是质问。
王盛德此时有些生气，但忍住怒火，警告道：“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讲话，张着嘴巴肆意诽谤，就能证明你的人格魅力，你的品行端正吗？”
“你!”叶溪被怼得哑口无言，瞪了王盛德一眼，转身就走，心里默骂道：还好千千没有搭理你这个疯子，要不然又要重蹈覆辙。
王盛德依旧不死心，沿院里一路寻找着，逮人便询问千千的去向，可所有人对他都避之不及。
心中的害怕顷覆而来，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性。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这种，是他不曾预料过的。
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明明不曾拥有过，却像是失去了所有。
“你找千千干什么？”洛琳琳突然堵在王盛德面前，警惕地问道。
王盛德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想见见她，我不会做什么的，我只是她的一个朋友。”
“呵。”
洛琳琳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可笑的话，讥笑道：“朋友？什么朋友？蓝颜知己吗？”
王盛德此刻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这么针对自己，想了想，坚定地说道：“普通朋友，或者也是她的哥哥，但我绝不是糟蹋别人感情的那种人，我只是想见见她。”
洛琳琳没有回话，心里骂道：真是比暧昧还可恨，明明就是想借朋友的身份，欺骗感情，真是没有担当。
王盛德瞧见洛琳琳鄙夷的眼神，就知道在她这里得不到答案，便不想浪费时间。
于是径直越过她，继续寻找。
“嘁。”洛琳琳也懒得搭理他，扭头就走。
王盛德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好大，大到明明这么小的院子，却再也见不到了。
“听说就是你一直在找千千？”
寻声望去，一手持梅花团扇的女子正远远地看着自己。
“请问你是？”王盛德警惕地问道。
女子扇了扇手中的团扇，淡淡地说道：“我是这里的老鸨。”
王盛德心中一惊，莫非千千被……
想到这里，王盛德冲上前去，逼问道：“千千在那？”
鸨儿娘镇定自若地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这副吃人的样子是要作甚？大庭广众之下，还能把我生吞活剥不成？
“你是觉得，我已经把她卖给别人了？”
王盛德没有回话，而是盯着鸨儿娘，像是在思考这句话的真假。
鸨儿娘发现眼前这个男人有点聪明，不像其他人一样，被情爱冲昏了头脑。
有的愤怒懊悔，冲自己发火大骂，自爱自怜地演一出深情大戏。
又或者是威胁，以权势压人，趾高气昂地宣誓主权，她只能是本少爷我一个人的。
可能，因为他不爱吧，所以才能如此冷静。
“这么冷静啊，看来你也不是很在乎千千嘛。”鸨儿娘玩弄着手里团扇，无所谓地说道。
冷静？自己都快要疯掉了好吧！
“千千在哪？”
王盛德紧紧盯着鸨儿娘，强忍着怒火问道。
鸨儿娘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不急不慢地说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说吧，让我听听这陈词滥调，那些千篇一律的经典台词。
是我真的好喜欢她，离不开她。还是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特别的女子，我深爱她无非自拔。
“朋友关系。”王盛德说道。
这下轮到鸨儿娘傻眼了，这，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啊，这又是什么关系啊？
王盛德瞧见鸨儿娘愣住了，追问道：“你发什么楞啊，千千到底在那里？”
“咳咳，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又没有好处。”鸨儿娘口上虽这么说着，却伸出手来暗示道。
王盛德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两碎银给她。
鸨儿娘嫌弃地吐槽道：“不是吧，千千在你这就值这点钱。”
“不要你就还给我，我自己找。”王盛德作势就要拿回银子。
鸨儿娘眼疾手快，立马将手收了回来，揣在自己的小荷包里，念叨着：“你知道千千为什么会到这里吗？”
王盛德听到这话，突然冷静了下来，心也不似之前慌乱，看着鸨儿娘，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是在人牙子那遇到千千的，她的未婚夫欠了一堆债还不上。被债主逼得没有办法，就把千千卖了抵债，我当时也没看见千千的容貌，人牙子就在她身旁跟一个男人讨价还价。她被麻布套着头，衣裳肮脏且破烂不堪，不知是从多远的地方拐到这里来的，她就躺在地上，手脚都被绑着，手腕脚踝都有结了疤的血痕，猜想是一路拖拽过来的，她就躺在人牙子的脚边，呜呜咽咽地摇着头。”
说到这里，鸨儿娘停了下来，悲悯地看向王盛德。
言外之意大概就是让他不要再伤害千千了，就此结束这场暧昧游戏吧。
鸨儿娘好歹也是风月场的头号人物，什么风情万种，什么浪漫不渝，什么痴心绝对，不过是暧昧一场，静等大梦初醒。
梦醒时分，才深觉荒唐。
“真他娘是个畜生，这种人渣怎么不去死!”王盛德悲愤填膺地骂道。
“所以，你给不了千千未来，就不要给她念想。”鸨儿娘劝道，这个男人也是一个聪明人，想必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丝毫要伤害她的念头!我知道她脾气很差，也知道她只是想要保护自己，所以不想任何人靠近。她是个很敏感的孩子，我只是想…陪她说说话，她任何不开心都可以跟我说，我都愿意听。”王盛德一时难以证明自己的心意，此刻说错一句话，就将被判处死刑。
鸨儿娘顿了顿，有些诧异但也不意外，继续说道：“她那时候身上没有一块好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我跟人牙子说，这姑娘被你们打成这样，万一我买回去，落下病根干不了活，那不就亏大发了，你给我便宜一点。你猜那人牙子怎么说？”
王盛德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缓了许久，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怎么说？”
鸨儿娘突然讽刺大笑道：“人牙子说，是这姑娘不听话，她的未婚夫当着他的面亲自动手打的，把千千打服了，不敢反抗了，不敢偷跑，才肯罢手的。”
“人牙子说这个男人脑子有问题，一边哭着恳求一边暴打：你不要逃跑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等我有钱了，我就来赎你。你不要跑好不好。”
空气中交织着怒火，仿佛是要点燃这段过往，好一把火将它烧掉。
“怕到时候人跑了，这抵的账就不作数了。”
鸨儿娘补了一句。
“千千在哪？”王盛德所有耐心已经耗尽，尽力克制住心中的怒火，向鸨儿娘下最后的通牒。
鸨儿娘瞧见他这幅模样，生怕一不小心就殃及自己，连忙往旁边退了几步，举起团扇指向身后说道：“不知道，千千说她最近不想见人，就搬到兰香阁住了，往前左边拐弯，一直直走就到了。”
“谢谢。”
王盛德丢下这句话，便匆匆背对而去，难以言喻的愁绪与悲痛。
更让我觉得痛苦的是，我瞒着所有人来爱你。
兰香阁内，千千正麻利地铺着床单，自言自语道：“果然还是一个人待着比较好，我看见人就烦。”
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让千千突然心生警惕，谁？这时候，谁会来？
“谁？”
千千窝在床边，警觉地看向房门。
“是我。”
一个消失不见的人，如今又突然出现，千千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啊？是他吗？他来干什么？
“千千，你先开门好不好。”
千千犹豫了，刚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不想再经历前几天的患得患失。
突然的消失，让自己感觉像豢养的宠物，开心就来看一眼，不开心就懒得搭理。
“你走吧。”千千平淡地说道。
王盛德慌了，他最怕千千以这种平淡的态度看待自己。
她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孩子，开心会装作不在乎，难过会强忍着，当她真的不悲不喜时，怕是对自己失望至极。
“不是，我家里真的有事，所以一直没能出来。”王盛德刚说完便后悔了。
一个烂透了的事实，上次已经说过了，怕现在认定我是在撒谎，总是用同一个借口。
“我很怕，很怕，我很怕我找不到你。”
千千从王盛德的言语，竟真听出了几分害怕，有些不敢相信，问道：“你怎么了？”
“真的，我很怕我找不到你了，你别威胁我，我害怕。”
明明前几天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一定不会再被他的言语所蒙骗。
可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分明能感受到他这句话的慌张无助，那…就应该不算是假话，我也不能说是被蒙骗了。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千千想了想，还是拒绝道。
不如大家就这样吧，自己回到一个人生活的小日子里，你也就当没认识过我。
“真的，你不要突然消失不见，好不好，我真的很怕找不到你。”王盛德站在门口，近乎崩溃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千千皱起了眉头，一脸疑惑：不是你自己先消失掉的吗？怎么又变成我了？这个人好奇怪哦。
“你开门好不好，我想看看你。”王盛德恳求道。
“你，走吧。我不想跟你有什么莫名其妙的瓜葛，倒不如现在来得清净。”千千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斩断这烂桃花，绝对不会再心软了。
那一刻，王盛德才明白。未曾诉说的爱意远比终将离别的结局，来得更为痛苦。
因为你不知道，你将永远不知道，不知道我爱你。
而我懊悔的是，我们之间竟没有留下一丝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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