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猎场自荐
夜风乍起，火焰冲天，烤肉的香味飘散在四周，混合着酒香，让人迷醉。
一个侍卫匆忙走了过来，来到楚王和诸大臣前面。
“禀告大王，外面有一人自称是令尹大人之侄，要求相见。”
子文大夫一阵惊喜：“大王，定是我那侄儿成得臣。”
“快让他进来。”
侍卫跑了出去，过了片刻，他又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牵着马的年轻人，由于是子文大夫的引荐，众人都在打量这个年轻人。只见他眼睛炯炯有神，还有几分天真，丝毫看不见沉稳之色，看来是未经战火洗礼的，更奇怪的是他那身衣裳，大家面面相觑，想笑又不能笑。
子文大夫从坐席上走下来，站在近处瞅着这个侄儿：“你就是成得臣？”
子玉拱手跪拜道：“您是叔父？子玉拜见叔父。”
子文扶起他：“没想到一转眼就这么大了，那位便是我楚国大王，快见过大王。”
子玉把马交给侍卫，走到最前方向楚王行礼：“子玉拜见大王。”
楚王见他这副装扮，神色严肃起来：“你就是成得臣，为何现在才到？”
此刻的围场瞬间安静下来，只听见篝火之声，所有人都在审视着这个突然而至的青年，火光映红了每个人的脸，子玉见此场景，倒也不怕，略略沉下心来。
“子玉不知围场位置，问一少年，岂料被他骗了，找了很久的路才找到。”
“被一个少年骗了？”楚王有些惊讶，倒不是惊讶他被一个少年骗了，而是惊讶他被骗了还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口，尤其是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他难道不知道引荐的机会只此一次，十分重要吗。
众人听了此话纷纷讥笑议论，都觉得是一蠢物，子文大夫也略微有点不好意思，脸颊发热。
楚王继续问道：“你可会武功？”
子玉答道：“会一些，但平时只与县中人切磋，也难知高低。”
周围又是一片讥笑，楚王与他人不同，他沉静地注视着子玉。
“可会兵法。”
“也读过一些，但只有一次协助过我大哥讨伐百濮人，除此之外，再无战场经验，所以书上的那些尽管读了也时常忘记。”
大家终于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看着子玉那天真的模样，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是说他有趣呢，还是说他蠢呢。
楚王思索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四周的笑声渐止，仍旧沉静地向子玉问道：“在此的青年将士都有战功，你愿意随军去建功立业还是做你叔父令尹大人的食客？”
子玉想了想，突然问道：“敢问大王，你比中原霸主齐桓公如何？”
这一问倒是让众人静若寒蝉，吃惊不小，大帐又一次变得鸦雀无声。
楚王微笑回道：“寡人胜过他如何，不如他又如何？”
子玉扬了扬头：“若大王志在称霸中原，子玉定当做开路先锋，若大王只想偏安于楚，子玉更愿意做食客，图个自在无忧。所以，大王，你是要我做先锋，还是要我做食客？”
楚王瞬间懂了子玉的意图，大笑起来：“哈哈，如果寡人不让你做先锋就是承认自己胆小懦弱。”
“但是，成得臣你听着，我楚国的先锋是有真材实料的人一战战拼出来的，不是耍这种小伎俩就行了。”
此时围场里火光冲天，但仿佛只能听到此二人之声，子文大夫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他虽然跟着楚王几十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关于这个侄儿的传闻，如今看来至少有一半是真的。
子玉盯着楚王，天真的眼神顿时变得深邃许多：“那大王要如何确认我有没有真材实料。”
楚王沉默不言，斗勃早已看不下去，他从坐席上冲了出来。
“大王，就让我斗勃先会会他。”
楚王依旧沉默无言，斗勃借着酒劲上来，也不待楚王的允许，就提刀砍向子玉，招招出手极狠，似乎不是为了比试，就是为了厮杀。
“不好，斗将军喝醉了，快阻止他。”宛春大惊失色，虽然他和斗勃平时争来争去，谁也不服谁，却也是惺惺相惜的一对战将，如今见斗勃耍酒疯，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把那成得臣给砍死了，那成得臣虽然是蠢货一个，但到底是子文大夫向楚王引荐的人，要是砍死了该如何是好。
宛春正要出手阻拦，但被他身旁的蒍吕臣给拽住了。
“不可出手啊，宛将军，你看大王和令尹大人都没干涉，想必也想看看这个成得臣有几分本事。”
“可要不小心被斗勃给砍死了，那不是平白无故得罪大王。”
“就算得罪了，与你何干？”
“我……”
蒍吕臣看出了宛春的心思，却不揭穿，笑道：“再看看，宛将军，不要心急。”
宛春被这么一劝倒是稍微平静了一些，急忙去看二人的争斗，那斗勃喝醉了酒，哪里管对方是谁，每次出手都是杀招，逼的那成得臣步步后退。
子玉一边避退，一边赞叹：“好功夫，不愧是统领楚国千军万马的大将，看来我来郢都真是来对了。”
“你兴奋个甚，今天我就让你后悔来郢都。”
斗勃借着酒劲，招招相逼，子玉耐心地分析他的招数，这位将领的力气与那位百濮族长不相上下，但武艺却比那位族长强得多。那位族长顶多是在郊邑和成氏三兄弟相争，而眼前这位将领却常年率领楚国的千军万马南征北战，遇到过的高手无数，战场经验十分丰富。因此除了招数变化多端之外，还有那种压倒性的气魄，更是让人胆寒。
看来必须要使出全力了。
子玉这么一想，便不再疑惑，能遇到这样的对手，唯有使出全力才是最基本的尊重。
子玉手中没有武器，他此刻站立的位置距离火堆很近，便迅速地跑向火堆旁，从里面抽出一个粗壮的木条来。那木条的一端被烧的通红，子玉握紧木条便向斗勃直刺过去，斗勃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这样反击，急忙举刀劈向木条，子玉即刻收回木条，朝他的腿部攻击。
大帐中的人纷纷站立起来，紧张地看着二人，斗勃反应迅即，躲开了子玉的又一次攻击，子玉似乎早就料到他能避开，又接着使出下一招，他的攻击速度出人意料，快的让人瞠目结舌，方才还完全处于攻势的斗勃瞬间就转为守势，连进攻的时机也找不到。更要命的是那一道道火影接连在一起，看的斗勃眼花缭乱，他一时慌了神，都分不清真正的木条在何处。
随着他大吼一声，木条打中了他的背部，背上的衣服燃烧起来，斗勃立马倒地翻滚，熄灭背部的火焰。
不过这一痛倒是让他清醒了不少，他很快站立起来，与子玉面对面对峙着，认认真真地审视眼前这个男子。他虽然看上去并不健壮，但出招的力度却不弱，力气虽然比自己逊色一点，速度上却完全超过自己。更奇特的是他与方才的气势完全不同，只有与他对峙的人才能体会得到，仿若面对的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冰冷严寒，让人疑惑又恐惧。
“原来郢都的将领们只有这点本事，该不会是这位将军故意相让吧。”子玉戏谑地说道。
斗勃大怒：“我今天非砍了你不可。”
斗勃抡起刀径直杀向子玉，比起方才的攻势更加迅猛，子玉没有利刃，只能躲闪，子文大夫见状便将自己的剑扔给子玉。
“既然要比，就堂堂正正地比试一场。”
子玉接过那青铜剑，大喜：“谢叔父。”他再也不用躲闪，举剑抵挡，那斗勃的气力之大，让他的五脏六腑都震颤起来，子玉只觉得一阵恶心，几欲呕吐出来。
那斗勃见子玉的脸部抽搐，知道自己的力气起了作用，因此再次向子玉猛砍过去，子玉也不躲避，用双手握紧剑柄，接了斗勃的又一招。
宛春看的糊里糊涂，他不明白子玉的优势在于速度，那为什么不躲开，而是勉强自己去接斗勃的每一招，这不是犯了大忌吗，非要用自己的弱势去应对敌方的优势，这在每一个习武之人的心中，都是极其愚蠢的行为。
“难道，斗勃已经完全压制住他了，让他不得不防？”
除了宛春，其他人也看的一头雾水，看上去斗勃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子玉得了剑反而不如方才只有一块木条那般厉害。
“子文大夫，看来你那把剑没有帮上忙，反而害了他啊。”
“哈哈，是吗，真是固执的人啊。”
子文大夫看着眼前这个大汗淋漓的侄儿，心里说不出的触动，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往昔岁月，那时候他也是这般固执倔强，不按常理行事，让周围的人难以琢磨呀。
在场所有人中，唯有斗勃最了解此时的状况，只有他最清楚自己有没有占上风，子玉每一招都全力抵挡，汗水不停地从他的头顶处冒出，沿着面颊滴落下来，但是子玉并没有胆怯，反而愈战愈勇，眼神中的光芒越来越锋利夺目，他出尽全力来和斗勃比试，这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斗勃再次砍向子玉的面庞，子玉用剑挡住，直视斗勃的双眼，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你知道吗，我曾经被我的师父关在一个屋子里。”
“你师父关我屁事，看招。”斗勃变换方位，劈向子玉的腰处，子玉顺势用手握紧了他的手腕，用后背抵住斗勃的前身，斗勃想要挣脱开，但没有想到子玉的手掌力量极大，而且似乎按住了他的关键部位，手腕顿时变得虚弱酸麻，难以挣脱。
“我师父又把一头野牛也关进了那个屋子，只给我一根木棍，那野牛每次撞击我时的力道几乎跟你一样，我和那头牛打了好几天才分出胜负。”
“你居然把我比作野牛。”
“哈哈，这是夸奖。那个时候我在郊邑，没什么厉害人物，因此不知道这个训练的意义何在，今日和你比试，我才又想起了这件事。”
斗勃恍然大悟，吼道：“你方才是用我来练手的！”
“好不容易遇到个真正的将领，当然要试试看我师父的训练效果。”
斗勃怒不可遏，想要反击，但子玉已经把他牢牢控制住了，子玉反手一拧，斗勃只觉得手腕痛的难以忍受，只听见“铛”的一声，斗勃手里的刀落到了地上，子玉反身转了过去，将手中的剑抵住了斗勃的脖子。
“住手！”楚王急忙叫住，“胜负已分，比试到此为止。”
子玉收回了眼里的寒光，推开斗勃，将青铜剑送还给子文大夫，宛春急忙下来扶住斗勃，斗勃还想相斗，宛春急忙将他拉回了大帐之中，四周又是一片鸦雀无声，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子予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早就惊呆在那里，她不知道这是从哪里冒出的怪人，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击败了楚国的大将。
过了片刻，楚王终于打破了沉默，微笑说道：“看来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令尹大人，既然是你的侄儿，就由你先教导吧。”
“微臣遵命。”
“不过成得臣，把你的头发束起来，还有身上这件莫名其妙的衣服也给寡人烧了，这样寡人才会赐给你盔甲和战袍。”
子玉听罢，当即脱下身上那件“百家衣”，扔进了火堆之中，跪在地上：“谢大王赏赐。”
楚王精神大振，对众人喊道：“今日收获颇丰，大家回宫庆祝。”
“遵命！”
楚王领头往围场外面走去，他经过子玉身边时看了子玉一眼，子玉也看他一眼，楚王面带微笑眼光明亮却有着一番意味深长，子文大夫看见二人相视时的眼神，心下明白，狂君终究还是遇到了狂臣，似乎是命定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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