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拾捌
天未明，实验室的方向传来巨响，紧接着彻耳警铃响彻校园。
男孩们睡眼惺忪，祈安翻身面朝墙壁，又闭上眼睛。
学院调查很快有了结果，三（二）班周肆引起实验室爆炸，处做退学处理。
寥寥无几的一句，轻飘飘挂在告示板上，偶地一阵风袭来，它摆动摆动身体，却无人问津。
“周肆真被退学啦？”
一早，教室乱作一团，祈安手停留在粗糙的纸面上，耳边充斥着大家的各种猜测。
“安安，周肆为什么炸掉实验室啊？”
辛星子凑过来，葡萄一般的瞳孔里满溢着兴奋。祈安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愧是我的男神，他可是这么多年唯一炸掉实验室的男人。”辛星子双手胸前合十，祈安没有像往常般笑话他，他放下笔，也放下了全身的力量，趴在桌子上侧头凝望着他从眼睛。
“星星，你为什么喜欢周肆。”
辛星子也伏下身，同他面对面：“你不觉得他很自由吗？我很少见到这样自由的人。”
祈安得神色一下变得很远，他爱着周肆，却依旧怯懦于他的肆意。
他这一生，从未选择过什么，就这一次，他想要自己选择一件事情，那便是追随周肆。
“你呢？安安和周肆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你不讨厌他吗？”
辛星子问道，祈安终于笑了，两颊陷出了甜甜的酒窝。星子也笑了，双眼下垂，心想，谁会不爱你。
b42星球始终延续着古星的习俗，一周七日轮换，周日为休息日，三小时后祈家会派人接祈安回本家。
与同学一一道别后，祈安坐进悬浮车厢中。男校位于山区，就算是悬浮技术也花了半天才到达家中。紫色的月亮压在天际。
周肆一直没能回信，也许就算周肆的家庭特殊，这种行为也不能被姑息。
他收回思绪，就这样注视着窗外。安保人员坐在前座，虽说前后独立封闭，但后座上方安装了监控。祈安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记录下来。
天真烂漫的男孩，何须畏惧记录下美丽。
母亲总说，他的美是上天的弥补，他的聪慧是上天的馈赠。就算他是男孩，也能获得自己的价值。
他是很幸运的孩子。
可他想要更多，也许他生来就有不知足的劣根。
天破晓，祈安站在庭院中，滚滚白云间旭日冉冉，父亲已经等候在门口了。
“安安，欢迎回家。”
父亲接过祈安手中的信件，拆开查阅。
每周反馈信是男校的传统之一，这种古老的方式蕴含了男性本质对大众的神秘，那一丝不可言说。
他很满意祈安这周的表现，尤其是得知他取得的成就后，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我去叫你母亲，她一定会开心。”
祈安跟在他后面，一步一步走进别墅。
他留在客厅，等母亲查阅他一周的情况。父母很重视祈安的学习表现，从小到大要求严苛，挨打是家常便饭。
脑子里闪现砖头落下的那一瞬，他小指一颤。祈初年慢慢下楼，长发飘飘，她眉宇间一片柔和，女性气质与她的形象契合。
“安安，妈妈很想你。”
她飘然而至，祈安的脸被捧起，母亲的吻便落在了右脸。严舒在一旁，脸上的笑意消散了，祈安没有看他，他全身都在为母亲的吻尴尬，可他的脸颊分明浮现出粉红。
他从小便知道母亲喜爱看他因为自己的亲近而羞涩的神情，也许这也是父亲不喜爱自己的原因之一。
他觉得可笑又恶心。可母亲又何曾有错，难道说这世界也全是错的？
他所得所用一切都是从父亲的手中夺走的，而这十几年的人生全为了母亲而活，他所知所感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母亲的那份赞赏。这样的他怎配得到父亲的垂爱呢。
所以错的只有他。
此类想法在短暂的沉默中轮回，待到一切结束，已到了午间。祈初年坐在主坐，严舒于下位，而祈安离得有些远，在餐桌的另一头。他们在等祈衣冉回家吃饭。
祈衣冉高三马上便要星际国考了，她虽说成绩不好，母亲早已为她准备好了前程，一考完她就可以直接进入星际最好的大学。
祈衣冉回家了，看也没看祈安，与他擦身而过。
“母亲，父亲，我回来啦。”她长发束成藤蔓的形状，婉转着蔓延至半腰间，体型壮硕，正巧最近也很流行她这种类型。
因家中地下由暖石铺设而成，她一进屋便脱下外衣，随意撩起腹前的贴身衣物，炫耀似的冲祈安笑。
祈安只觉污眼，侧眸不去看她。
“今天多吃点。”严舒起身走上前，抚摸她的头发，他眉微蹙，“早饭你没吃几口，今天一天我都忧着心。”
“这么大的人了，还总让你爸操心，不像话。”祁初年拍拍身边的椅子，祁凯把书包甩去一旁，依偎在母亲身旁。
“安安也吃。”见祁凯吃的大快朵颐，祁初年招呼着，祈安应了声。
星际男女身高相近，女人平均为184cm，而男性为181cm。社会中盛行娇小瘦弱的男性之美，导致男性平均身高相较于十年前下降42cm。
而祈安从小吃的是营养师特调的男生食谱，整个成长阶段瘦弱娇小，初中时期个子拔高，长到180便再不见涨势。
“祈安别吃了，你现在的身材正好，多一点就显胖了。”祁凯道，她眼睁睁看着祈安夹走了她最爱的秫鼠肉。
祈安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移开视线，祈衣冉的话显然不能影响到他丝毫，他继续慢慢咀嚼。
见祈安不说话，严舒手轻轻敲击起桌面，指责道：“姐姐说得对，你怎么这么不尊重姐姐？”
祈安手中的筷子悬在半空中，轻轻落在桌面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不是需要像往常那样脸上挂笑，附和姐姐的无知与刻薄。
他很累，全身的力气顺着指尖，沿着桌面流失了。祈安下意识瞟了眼母亲，祁初年似乎没有察觉的饭桌上的波澜涌动，正喝着咖啡。
“你原本就长得高，再胖起来，可不就和那古代雄性一个样？”祁凯又接了一碗饭，继续道。
“行了，祁凯。”
祁初年声音里带了些怒气，祁凯忿忿：“妈妈，我又没说错！”
不及祁初年再说什么，祈安起身对三人道：“父亲母亲，姐姐，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待他关上房间的厚重木门，严舒便让人收走了他的餐具。他往祈衣冉碗里又拨了些菜。祈初年放下碗筷：“安安的性格实在是不讨人喜欢，这股子倔劲不知道是从哪来的。”
严舒收回了夹菜的手，他还没来得及吃一口菜，此刻也没了胃口：“男孩子，就算是成绩好，长得漂亮，优秀的女人也看不上性格这样的。”
“看看你教得好儿子。”祈初年声音带上了尖锐，但想到什么，又压低了声响。严舒一声不发，显然也在懊恼自己失败的教育。
“爸，祈安虽说脾气大，但他确实是长得好看呀。”祈衣冉咽下最后一口，接话道：“我们班没人不知道他，他可是咱们学校的男神。”
祈初年手中的铝皮杯哐一声砸在桌上：“他是你弟弟，也跟着胡说八道。”
她的忧虑不止于此。“就在昨日，祈氏终于与周氏搭上了点关系。今日星际股就上涨了18个百分点。”周氏作为科技企业的领头羊，是祈氏不得不靠拢的强有力的帮手。
严舒闻言，吓得脸都白了，忙道：“我一定多多管教祈安的言行举止，让他与周家男周肆更为交好。”
祈初年没有回头，侧头瞥了眼他。一介夫道人家，头发短见识短。她养祈安，绝不做亏本买卖。
“小严，你一定要抓紧祈安的学习，多给他添点金，咱们祈家可就靠他了。”祈初年将长发简单地束成马尾，垂在背后，起身时微微晃动。
星际看好高新科技，市盈率并不能真实反映祈家公司的价值，只不过是市场反映罢了。她出门前回头久久看着祈安的房间。溢价，是上层对行业的长期看好，她必须得抓住这个机会，祈安也就必须嫁给周家长女为夫。
祈安一头窜入被褥内，个人终端冰冷的蓝色银光投映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压抑，周肆道：一切安好。
他的心脏怦怦跳动，耳朵也着了火一般，他摸摸耳垂。忽地，周肆发送了视频请求。祈安被吓了一跳，眨眨眼睛，接通了请求。
眼前的周肆似乎也藏在一个黑黑的地方，他眉眼深邃，眼睛里映照着双颊绯红的祈安。本来带上些肃然的面容融化了些。他抿唇，却止不住笑意。
祈安知道他在嘲笑自己的窘迫，他轻咳，小声道：“你还好吗？担心死我了。”
周肆道：“我没事，母亲罚我面壁思过三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见祈安幸灾乐祸的神情，周肆伸手去捏他的鼻子，指尖在相触的那一瞬消散开，他的目光也在那一瞬也变得暗沉。
“虽然方式传统，但这三天足够我把数据传给你。安安，这之后就得靠你缝合修整。”周肆收回手，转身翻出了幼儿看护的试卷。让系统一张一张扫描给祈安。
“上面的信息足够你搭建出基础桥梁，我先走了！”周肆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慌忙将终端切断，藏入柜中。
大地已经被皑皑白雪笼罩，不见星光的夜幕像是面前笃然熄灭的荧幕一般，厚重难抵。严丝缝合般的寂静再一次吞没了这间卧室。祈安摸索墙边点开日光灯，光线一下便充斥了整片空间，他觉得刺眼，又关上了。
黑暗里，他的泪徒然滚了下来。
男儿落泪梨花带雨，总是沾满了情丝与淡淡的愁绪。祈安不爱哭，从小就是家长口中的怪孩子。哪有男孩不爱哭的呢？男孩就理应是柔弱无主见，哭哭啼啼，男孩的样子。
祈安也觉得就该如此，可越是逼迫，他越不愿流泪。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呢？他不哭，便一定要他哭出来，若是不愿，那就是假姑娘。
喉咙哽胀，似铁块，一寸一寸灼伤他的喉管。在众人面前把泪水逼回去，蒙在被子里，把嘴唇都咬出血来，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来的。今天怎么不管用了？
也没什么稀奇的，男人世世代代皆如此，这天下全是受难的男人，为什么唯独你显得这么难过。
让你笑笑为什么就这么难？
耳边不知为何全是此话的回音。他的心仿佛裂了条口子：你告诉我，如何笑得出来。他微微张开嘴，又闭上了。在无人知晓的世界的角落，他作为人的咆哮，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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