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好戏登场

　　从刘沛办公室里出来，曾宇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老狐狸……”
　　一抬头，正好看见阮桦从不远处走过来，曾宇面上一僵，暗想，自己刚刚那一句应该不会被听到吧？
　　阮桦浑然未觉他的暗怀鬼胎，客气地冲他点点头，招呼道：“曾部长。”
　　曾宇清清嗓子，笑笑：“来找刘总啊？”
　　阮桦比了比手里的文件夹：“关于如何改进法务部工作流程的报告，沈部让我拿过来给刘总过目。”
　　曾宇挑挑眉，故意道：“沈副部长怎么不亲自送来？”
　　阮桦憨直地笑笑道：“这不下班的点到了嘛，替领导分忧，也就跑趟腿的事。”
　　曾宇也笑：“你们副部长不是一向以加班为荣嘛……这么着急下班？”
　　阮桦奇怪地看他一眼，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向曾宇咧嘴一笑，点点头，转身去敲刘沛办公室的门。
　　“在判决期限之前，达成庭外和解。关键的一步，就是必须要让原告意识到，庭外和解对所有人都是有好处的，并且充分信任和授权给我们，我们才能有足够的时间坐下来和被告慢慢谈。”
　　廖辉所说的，他不怎么有把握的方案，最终还是说服了姜倩。既然官司输又输不得，赢也赢不好，那么庭外和解就成了第三条路。在这个案子里，给被告适当的转圜余地，等于是在为原告争取更多利益。
　　姜倩忽然觉得有些庆幸，在她已经固化了思维模式和处理工作的态度的时候，有这样一个人，启发了她的想象力，让她看清每个细枝末节延伸出去的无数种可能。
　　输或赢，是一种结果，但并不代表全部的结果。
　　然而，那些集体上诉的原告们，却很难认清这一点。
　　“姜姐……”张浩脸色有些郁闷地挂了电话。
　　“业主代表怎么说？”姜倩停下手上的笔，抬头问。
　　“大多数业主不同意进行庭外和解。”张浩无奈道。
　　意料之中啊……
　　姜倩放下笔，向后靠近椅背里，按了按太阳穴。
　　“具体有哪些业主不愿意，你去要一下名单。”她想了想，吩咐张浩。
　　如果不能乐观地达成统一意见，那就只能逐个击破。但是这么多原告……
　　姜倩想想就觉得有些头痛。
　　张浩再次拿起电话准备给业主代表拨回去，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出来，按住了电话机的叉簧。
　　“直接照这个名单，分批约谈。”一张A4纸递到他面前。
　　张浩抬头看是廖辉，接过纸扫了眼，疑惑道：“师哥，这是哪一计啊？”
　　“与其各个击破，不如把他们聚在一起，只要大多数人意见统一，那么他们会自己帮我们解决掉那些少数人的。”廖辉道。
　　姜倩看向他：“你打算怎么说服大多数人？”
　　廖辉反问：“3年前能在市区买套房的钱，就算加上利息，你觉得如今还能在买到一套差不多面积的么？”
　　姜倩不假思索答道：“不能。”
　　“那就告诉他们，我们能帮他们争取的最好结果是，不但有补偿还能拿到原有的房子。”廖辉说得十分轻松。
　　姜倩皱眉：“我不同意。我们没有把握的事，不能提前给当事人许诺。”
　　廖辉笑起来，指指自己的脑袋：“反过来想想。”
　　姜倩用“有屁快放”的表情盯他一眼。
　　“只要龙辉能够把这个项目开发完成，交房是迟早的事。而逾期交房的赔偿金，多少都会有。”廖辉摊手，“如果和解成功，这些都会成为必然。”
　　姜倩一愣，突然明白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问题的症结其实很简单，那就是龙辉能不能把这个项目建成交付。
　　廖辉转向张浩：“原告那边就交给你去办，我们时间不多，必须双管齐下。”
　　张浩点点头，赶紧照着廖辉给的分组给业主们打电话去了。
　　“我们也走吧。”廖辉向姜倩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姜倩深深看他一眼，放下笔，开始整理桌上摊开的文件：“以后如果有安排麻烦提前告知，我不是每天都有空随传随走的。”
　　“Yes，
Madam.”廖辉朝她挤挤眼。
　　两人并肩朝外走去，一样利落的背影，一样自信的步伐，然后一左一右推开办公室大门，投身于门外炽热的光亮中。
　　刚拎起听筒的张浩看着他们离开，像是被一种无形的气场给镇住了，一时忘了要拨号。
　　周坤走过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
　　“啊，boss！”张浩回神，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只是，觉得姜姐太厉害了，跟我师哥走在一起都能不输范儿。”
　　周坤哑然失笑，把手里的文件放到他桌上：“调解意向确认书，你师哥要的。”
　　张浩受宠若惊：“您给亲自送来啊，下次还是让我去找您拿吧。”
　　周坤愉快道：“不亲自来，怎么亲眼看好戏呀。”
　　“好戏？什么好戏？”张浩一脸问号。
　　“这次复查下来，你的激素水平基本上都恢复到健康状态了。不过还是要注意休息，不要随便服用激素类的药物。”老专家看完手上的化验报告，推了推老花镜，抬头叮嘱。
　　在沈若歆的耳提面命下，宋梓妍到医院复诊了几次，每次老专家看到她，就忍不住摇头惋惜。
　　“还好你身体底子好，没有造成什么不可逆转的损伤，不幸中之万幸啊！年轻人，有病不要乱投医，何况你本来就没病，硬是折腾出病来，多不值得。”
　　“谢谢您。”宋梓妍虚心听从教诲，咬了咬嘴唇，还是忍不住问，“我是不是真的要等半年才能再准备怀孕？”
　　老教授抬了抬眼皮：“那就要等观察过一个完整的周期，确定你排卵功能没有异常才能知道。”
　　宋梓妍有些沉重地点点头。
　　回家路上，她看看时间尚早，就顺道去了一趟菜市场，等到手里提着大袋小袋，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买的依然都是邹诚爱吃的。
　　但是邹诚，已经连着两个星期没有回家吃晚饭了。
　　宋梓妍轻轻叹口气，打开家门，听见厨房里传来水声。
　　婆婆正在厨房里淘米洗菜。
　　她把东西拎进厨房，柔声道：“妈，放着我来吧，我还买了点，今晚多烧几个菜。”
　　婆婆关上水龙头，看她一眼，面无表情道：“烧那么多干什么，又不会多个人吃饭。”
　　宋梓妍勉强一笑：“邹诚忙归忙，也想到要你们吃好点，还特地给我打电话说的。”
　　婆婆脸色一缓，但还是道：“算了算了，你要是再昏过去，他小子不是要跟我断绝母子关系啦。”
　　“怎么会，他一直都很孝顺您的。”宋梓妍赶紧道，“今天检查下来，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您不用担心。”
　　邹母听她这么说，脸上多了几分忧虑，轻声问：“医生有没有说你还能不能生孩子啊？”
　　宋梓妍点点头，道：“不会有影响的。”
　　邹母表情松了松，继而开始唠叨：“我其实知道的。邹诚就是怪我逼你逼得太紧，生我气，这才老不肯回家吃饭。你也不要帮他说好话了，他什么脾气，我当妈的还不知道吗。你也是的，用得着那么拼命吗，我急是急了点，不也是为你们好吗？哦，说出去，邹家的媳妇是个不会下蛋的，我和你脸上都没光彩，是吧？不过也总归好过别人说，邹家婆婆逼死媳妇吧？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更加没办法出去见人……”
　　在婆婆絮絮叨叨的话语声里，宋梓妍接过她手里的活，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心头黯然。邹诚对全家发动的冷战，居然让她和婆婆微妙地站在了同一阵营。结婚到现在，这是第一次婆婆对她说出心里话，虽然听起来仍然有些刺耳，但宋梓妍能听出其中想要缓和关系的意图。她之前无论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认同，却在发现丈夫疑似出轨后，降临到自己头上。真是无不具有讽刺意味。
　　不出意料，等到一家人吃完饭，收拾好碗筷，邹诚依然没有出现。宋梓妍洗完澡回到卧室，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盯着屏幕发怔。
　　犹豫再三，她点开微信，个阿霆发过去“你好”两个字。
　　她攥着手机，在忐忑中琢磨，对方会不会搭理她，如果搭理了，她该怎么问才不显得无礼。所幸，阿霆并没有让她胡思乱想太久。
　　“这几天都没看见你老公。”
　　宋梓妍松了口气，回复：“谢谢。”
　　她放下手机躺到枕头上，告诉自己时间已经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上班，不许再胡思乱想。但偏偏，越是想要入睡，越是辗转反侧。
　　突然，床头柜上的手机再次亮了起来。
　　阿霆：“早点睡，别乱想。”
　　宋梓妍盯着这句话看了半天，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翻搅着，让她不由自主地发了一句：“睡不着……”
　　半晌再也没有收到回复，宋梓妍苦笑一下，刚想把手机放回去，消息却进来了。
　　那是一段语音。
　　点开，低低的歌声便在卧室里响起来。宋梓妍愣了愣，把手机放到枕头边，侧躺着，看着语音消息一条接一条地接收进来。
　　一条播完，自动跳转到下一条语音，歌声便在她的耳边持续着，虽然听不清歌词，但略带沙哑的男声清唱出舒缓的旋律，像是一团温水里将人包裹起来。宋梓妍听着听着，慢慢闭上眼，直到呼吸变得均匀。
　　许久后，最后一句语音播放完毕，很快手机屏幕黯淡下去。
　　等邹诚到家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宋梓妍捏着手机，歪在床上熟睡的样子。他走上前，拉开薄被，轻柔地盖在妻子身上，看了会儿她安详的睡容，抚了抚她鬓边的碎发，然后轻手轻脚地把手机从她手上摘下来，放回床头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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