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春波碧草撒狗粮

　　栈桥有一人多高，下面虽然没有湖水，但湿地泥泞，又长了不少湿地植物，手镯一掉下去连个响都没，便没入了草丛里。
　　沈若歆看着自己的手呆了呆，然后就想要跳下栈桥去找手镯。
　　顾禹韬扯住她手臂，微微皱了皱眉：“没就没了，回去再买一只就是了。”
　　前面其他人已经陆续登船，见他们两人还在磨蹭，都看了过来，尤思嘉双手拢在嘴边喊道：“学姐，怎么啦？快过来呀！”
　　“不行，这个手镯是正午做的唯一一个，不能弄丢！”沈若歆面露焦急，不肯就此放弃。
　　她说的正午两个字让顾禹韬神色一动，又快速隐去，摇头道：“下面不知道有多深，这种湿地很危险，我不能让你下去。”
　　沈若歆知道顾禹韬是为她好，无论如何不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说丢就丢了，抿着嘴唇倔强地看着他，一时僵持不下。
　　祁晓见两人气氛不对，原本不想多管闲事的决心毫无抵抗力地被轻易瓦解，从船头上下来，走过去问：“发生什么事了？”
　　沈若歆也是真着急了，转向他投去求助的眼神：“我的手镯掉下去了。那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再重要比得过你的安全？”顾禹韬深深皱眉，扫了眼祁晓，手上力道还是没有放松。
　　祁晓的目光在顾禹韬拉着沈若歆的手上滑过，然后看了眼顾禹韬有些严肃的脸色，心里对他更多了几分不满，同时又生出些微悲哀的感慨，沈若歆如此宝贝这手镯，却不是因为“祁晓”而是为了“正午”。
　　于是他对沈若歆淡然开口道：“知道了，我去捡。”
　　他永远是这样简洁有力，丝毫不拖泥带水，一矮身，单手在栈桥边缘一撑，便跳了下去。
　　沈若歆几乎是下意识地紧张了起来，张口惊呼：“你当心！”
　　祁晓双脚一落地，便噗叽一声陷进去半尺。好在下面还有些植被，他尽量踩在草叶上，还不至于寸步难行。
　　“是在这个位置？”他回头看了沈若歆一眼，指指身前这片区域。
　　“对，就是那儿！”沈若歆点头，然后忍不住脱口道，“找不到就算了，你赶紧上来呀！”
　　前一刻还是“不能弄丢”，现在又成了“找不到就算了”。
　　顾禹韬深深看了沈若歆一眼，慢慢松开了手。沈若歆无暇他顾，立即蹲下来，目光紧盯着下方的祁晓，生怕他脚下有什么闪失。
　　祁晓弯腰拨着草丛，泥水浸透了裤管灌进鞋子，他却似浑然未觉，还把手伸进草根下的泥泞里摸索。片刻后，他直起腰，手里多了团泥乎乎的东西。
　　“找到了。”他直接拿手镯在裤腿上蹭了蹭，又用衣摆仔细擦拭了一下，举过头顶，递到栈桥边，“拿好。”
　　沈若歆接过，也没看看是否有损伤，直接往口袋里一放，只顾着朝祁晓伸出手：“你快上来！”
　　祁晓看了眼她白皙的手掌，嘴角斜斜勾了勾，一声不响地转身，深一脚浅一脚慢慢往旁边的岸上走去。
　　沈若歆这才像是忽然意识到，她和祁晓什么关系都不是。以至于刚刚祁晓不顾自身帮她捡手镯的这一幕，都让她觉得像是一场幻觉。
　　“好了上船吧。”顾禹韬俯身把她扶起来，拉着她往船那边走。
　　沈若歆忍不住回头，呆呆看着祁晓走出湿地绕行回到了栈桥上，脚下跟着顾禹韬不由自主地往前走。
　　待到三人都重新上了船，其他人知道了事情的大概，都不由唏嘘了两声。宋梓妍很清楚沈若歆对这手镯是多重视，感慨道：“还好是掉在泥里，这要是砸在石头上，捡也捡不回来了。”
　　沈若歆听了也一阵后怕，捂着口袋再也不肯把手镯拿出来了。看着祁晓膝盖以下都被污泥染得面目全非，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欢喜，讪讪地对他说了声：“谢谢……”然后便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了。
　　“没什么好谢的。我不过是不想耽误大家时间。”祁晓冷淡地回应了一句，兀自走去了船尾，一屁股坐到船舷边脱下鞋子倒起泥水。
　　赵伯摇着船橹，对大家道：“我们回去可以往洱海另一边绕绕，让你们看个全貌。”大家都纷纷表示此行不虚，对赵伯的周到称赞不已，上船前的这个小插曲，便就此翻了篇。
　　下午的气温不比早上刚出发时候凉爽，太阳直射下虽不至于酷热，却也有些晒。女眷们都缩到了船篷里，边看风景边说说笑笑。苏洋和超超跟女生们混在一处，祁晓继续离群，剩下的三个男人们站在船头负手而立，不时就某处景色评论两句，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架势。
　　“老爹，那边是什么地方？”
　　船行至一处，廖辉指着远处岸边高耸的三座宝塔，高声问赵伯。
　　“那个就是崇圣三塔。”赵伯咂咂嘴，又有了讲故事的灵感，“武侠小说看过吧？射雕英雄传，里面那个段皇爷出家的地方，就是那里了。以前的寺庙都毁了，只留下这三座塔，后来多亏了党和国家，又把崇圣寺重修了一座，现在啊香火旺得很。”
　　“这就是金庸书里的天龙寺？”沈若歆自然再熟悉不过了，大理段氏历代皇族出家的地方，段正淳、段誉、一灯大师……都是和这座寺密不可分的人物，看着这三座气势恢宏的宝塔高耸在洱海边，就似乎他们一个个都活了过来，幻想与现实有了奇妙的交叉。
　　“你们要是想去，待会儿上岸了就能过去，就在古城边上，什么车都能到，方便得很。”赵伯笑呵呵道，“我看你们都是出双入对的，倒是真能去一去。这三塔呀，还有个说法。只要是在三塔前合影的男女，没恋爱的就恋爱了，没结婚的就结婚了，没生孩子的就生了孩子。终成眷属白头到老，哎，可灵了。”
　　原本还有些兴趣的廖辉听到这么一句，立即哑火了。邹诚却是眼前一亮，往宋梓妍看了一眼，却听她对姜倩和沈若歆道：“我有点累了，不太想去。”
　　姜倩不置可否地笑笑，沈若歆倒是精神振奋地站起来走到顾禹韬旁边，兴奋道：“我们去吧？”
　　顾禹韬显得有些踌躇，笑了笑道：“你身体不舒服，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
　　“没关系，我已经好多了。”沈若歆灿然一笑，“你喜欢金庸嘛，来都来了不去实地体验一把太可惜了。”
　　她这样以为，自然是因为见过他家里挂着《射雕》里摘抄的词。顾禹韬心下不知是该感动还是喟叹，便只好点点头。
　　很快船回到了早上出发的船坞，一行人对赵伯表达了衷心的感谢，便同他告了别。再一合计，结果要去三塔看看的只有沈若歆顾禹韬和尤思嘉苏洋两对，超超也没什么兴趣，心心念念想要廖辉教他怎么钓鱼。
　　祁晓一身狼狈，三塔又好找，所以也冷淡地表示不去给他们带路了。沈若歆也担心他湿了裤腿又在洱海上吹了冷风会感冒，便道：“你快点先回去换身衣服喝点姜茶，别着凉了。”
　　祁晓也只是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转身率先往客栈方向走去，告别的同样一点犹豫都没有。
　　沈若歆看着他的背影怅然若失，忍不住隔着口袋摸了摸被抢救回来的手镯，心里又泛起一丝苦涩。但很快，她又给自己打了打气，转身对顾禹韬微微一笑，主动拉起他的手道：“我们也出发吧！”
　　顾禹韬微蹙着眉头，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要休息下再去？”
　　“抓紧时间，玩好了回来休息也是一样的。”
　　那边苏洋已经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沈若歆拉着顾禹韬走了过去。
　　崇圣三塔始建于唐代，中间的大塔又被当地人称作文笔塔，便是唐代佛塔典型的四方形砖塔，和西安大雁塔在外观上很相似。历史上崇圣寺最辉煌的时期曾占地三百余亩，有近九百间屋子一万多尊佛像。然而沧海桑田，最终一切灰飞烟灭，只余下三塔屹立不倒。左右两座小塔拱卫中间大塔，成掎角之势直指天际，上对日月星辰下镇山川河流，气势恢弘摄人心魄。
　　十几年前政府重建了崇圣寺，白墙金瓦殿宇十分雄伟，依着苍山脚下的山势层级抬高，光爬台阶都要费不少功夫。苏洋和尤思嘉心思不在逛寺院上，而顾禹韬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于是几人就随便在几间偏殿转悠了一下，便往三塔的方向直奔主题。
　　沈若歆跟在顾禹韬身边，察觉到他的神思不属，便问他：“禹韬，你是不是累了？”
　　顾禹韬愣了愣，这才温和一笑，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位朋友，曾对金庸笔下的大理段氏很是向往，跟我说过有一天要亲眼来天龙寺看看。”
　　“那后来呢？他来过了吗？”沈若歆好奇道。
　　“没有。”顾禹韬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掩去了其中的黯然，“她没时间。”
　　沈若歆微笑道：“那你就更要好好看看了，回去把你所见所闻告诉他，不就等于替他来过了吗？”
　　顾禹韬愣了愣，忽然莞尔：“……你说得对。”
　　“学姐，教授，来拍照啊！”
　　那边苏洋和尤思嘉已经在三塔前找好了最佳的摄影角度，高声招呼他们。沈若歆过去接过相机，对苏洋笑道：“我拍照技术很一般，别嫌弃呀。”
　　苏洋笑嘻嘻道：“没事，反正重要的事情不是照片——对吧？”说着紧了紧揽着尤思嘉肩头的手臂，像是哥俩好一样地摇了摇。
　　尤思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种用来骗恋爱中低智商男女的段子你都能信，我也是服气！”
　　“……就不能浪漫点嘛！”“好啦好啦拍照拍照……”“不，我要补偿。”“你想干嘛？”“亲一下。”“……亲就亲。”
　　两个人一边斗着嘴一边撒狗粮，沈若歆笑着按下快门，正捕捉到尤思嘉踮起脚亲吻素养面颊，后者笑得一脸灿烂。在他们身后，三塔高耸，像极了庄严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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