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江姜提着食盒回了客栈，客栈中，顾叔和小六正在商议着比选会的事情。
顾叔见江姜提着食盒从外间回来，便叫住江姜问道：“姑娘，你是去外间买吃食了？最近外间各地商户众多，鱼龙混杂，姑娘外出可以叫上商会的人。”
江姜笑笑，“没事儿，顾叔忘了我还会一点三脚猫功夫啦，打不过，我肯定跑得过。”
想当初吴行舟让她学习武功的时候，她可是有侧重点的，打架不太行，逃跑一般人可追不上她。
那得意的小模样，就差叉着腰了，顾叔无奈地摇摇头，看向食盒，“那姑娘这是？”
“这个啊。”江姜放下食盒，“顾叔你能被放出来，应该和我幼时的一位朋友有关，我方才是去谢谢他去了。”
“是工部的裴大人？”
江姜闻言，讶异地看向顾叔，忽而想起他们在大理寺门口见过裴淮，当时顾叔就问过裴淮，联想到裴淮是自己幼时的朋友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江姜点头，“这节骨眼上也不太好送什么贵重之物，干脆做点吃食聊表心意。”
顾承点点头，“既然如此，那等我们离开京都之时再好好道谢。”
江姜颔首，见顾叔眉眼之间隐隐有着愁绪，猜想顾叔应当还在为琉璃没有进入比选会的事情担忧。
她不太懂经商之道，按她的想法，即使琉璃没进入比选会，但只要它面世，再凭着吴家的实力，也会在立刻在大兴朝席卷开来。
能进入比选会最好，但若是不能进，也不用太过担忧。
她想了想，转而问道：“顾叔，若我没记错，此次我们比选会登记的是布料是吗？”
顾叔点点头。
此次虽然是以木材为主，但布料、香油、灯盏烛火之类这种用在佛楼建成后的用品也是在此次比选会之中。
吴家虽在各行业都有所涉猎，但正因为在多，而没办法做到所有皆精，木材方面实际上比不上其他几家木材商，便只选了更具有优势的布料。
江姜沉吟片刻，忽而眸光微亮，笑道：“顾叔，我有一个小想法，不过得明日看过窑炉再说，若是顺利，琉璃应当能在比选会上惊艳众人。”
顾叔闻言，喜道：“当真？”
“明日看过窑炉再说，不能保证。”
顾叔面上神情松快，笑道：“姑娘既然说了，那这件事便是八九不离十了。”
江姜不好意思地摸摸秀挺的鼻尖，外间的小六在此时敲了敲门，道：“姑娘，门口有个小孩子说是找你。”
江姜出去一看，是早上的那个小乞儿，小乞儿站在客栈门口一旁的角落中，小手捏着衣角，紧张地抿着嘴唇。
他见江姜走出来，并未立时上前，只在原地打量着江姜的神色，待江姜朝他展露笑颜，他才迟疑着上前。
江姜见他方才站在原地不愿上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一边领着他往客栈走，一边道：“放心，早上说的话都算数的，不过，你有把钱袋还回去吗？”
“嗯。”小乞儿应了一声，拘谨地仿佛早上自称小爷的不是他一般。
他迟疑着走进客栈，见旁边的掌柜和伙计只是打量了他几眼，并未上前赶他走，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僵着脖子，紧紧跟在江姜身后。
江姜让小六带着小乞儿去沐浴，换身干净的衣服，又让客栈做了几份菜。
待小六带着沐浴好的小乞儿出来，江姜看过去，小孩子竟是意外的俊秀，只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分外瘦弱。
江姜坐在桌旁，朝他招招手。
小乞儿此时依旧有点拘谨，见江姜叫他，乖乖走了过去。
江姜给他递了一双筷子，示意他动筷，小乞儿看了她一眼，接过筷子狼吞虎咽吃起来。
顾叔坐在一旁给小乞儿递了一杯水。
等他吃得差不多放慢速度，江姜问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石头。”石头擦擦嘴，想了想又接着道：“八岁。”
江姜点头，看向顾叔，眨巴眼道：“顾叔。”
顾叔无奈一笑，颔首道：“我明白姑娘的意思了。”
见石头紧张地看着自己，江姜解释道：“小石头，这位你可以叫顾叔，以后你就跟着他吧。”
她偏头凑近石头，以手掩唇悄声道：“跟紧他，很有钱途的。”
“姑娘。”顾叔愈发无奈。
石头点点头，跟着小六出去了。
见石头出去，顾叔问道：“姑娘为何不为那孩子取个名字。”
江姜摇摇头，往嘴里扔了一粒花生，“等他念书了之后，自己取吧。”
顾叔颔首，转而与江姜商量着明日去窑炉的事情。
……
裴淮换好衣服便去了温府。
温子和今日被大理寺的事儿给绊住了，晚了些时辰下职，在府门口正巧碰见裴淮，便与他一同进去。
厅堂中温夫人正忙着张罗着晚宴，见裴淮进来，温柔的笑意便蔓延开，上前扒拉开自家儿子，拉着裴淮坐下，被推开落在后面的温子和翻了个白眼，随即认命地跟了上去。
温夫人上下打量了裴淮一番，才蹙眉道：“瘦了，近日是工部太忙了吗？”
说完她狠狠瞪了一眼刚踏进厅堂的工部尚书一眼，工部尚书温周明莫名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可自家傻儿子一直在埋头吃东西，根本未接受到他的眼色。
他走到桌前，清了清嗓子，笑道：“言之来了。”
温夫人看向温周明，没好气地道：“工部是不是没人了？你看把言之瘦的。”
“那哪儿能，就言之这个脑子……”温周明见自家夫人埋怨的眼神，又见自家儿子埋头吃饭不吭声，恍然惊觉这小子早早看明了形势，索性也埋头吃着饭。
裴淮执筷替温夫人夹了菜放在碗碟中，轻声笑道：“云姨，近日工部确实因为佛楼的事情忙了一点，但我能照顾好自己，您不必担心。”
工部尚书在一忙暗暗点头，全工部每日能按时完成计算量，准时上下职的就只有裴淮能办到了。
温夫人闻言，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将饭菜都移到裴淮身前，不住地为他夹菜。
旁边埋头苦吃地父子俩对视一眼，默默起身站着夹菜。
等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温子和赶紧找借口将裴淮拉走了。
半云遮月，温府灯盏渐起，在廊下洒下一片温暖的光芒。
裴淮行至水榭边，开口道：“苏凌不日便要回来了。”
温子和没骨头似地靠在一旁，正打着哈欠，闻言惊地挺直了脊背，“人找到了？”
“嗯。”裴淮淡声应道，沉静的目光落在洒满月光的水面上，眼底幽深一片。
眼前的人长身玉立，清贵挺拔。
温子和想起裴淮刚回京，温夫人便常常带着他往安淮候府跑，那时他见一个半大的少年脑袋包着白布，面色苍白地坐在床上，垂着眼，手上把玩着一块奇奇怪怪的木头。
温夫人坐在床边与他温柔着说着话，他却半分不搭理人。
温夫人不恼，温子和却没什么好脸色，只无所谓地靠在一旁，到时间就走，半点没有留恋。
小时候他娘便带着他常来侯府，一年前裴淮却离开了侯府，他娘便没再带着他去，现在却又故态复萌。
温夫人骂了他好几次，但第二日还是照常带着他去，温子和知道他娘想让他们做个玩伴，但人家不搭理人，他有什么折。
直到那日温夫人有事先离开，让他留下来陪着裴淮，他才勉强凑近，见裴淮手中一直拿着的木头块竟然还能转动，一时起了兴趣，便开口问。
他也没想着裴淮能回答，但苍白的少年却开了口，久而久之，他们便成了朋友。
“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温子和松了一口气，重新依回身后的柱子。
“只是暂时有了消息。”
“那也总有了一点希望，不过即使此次能弄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恐怕也很难把你那继母拉下台。”温子和拧着眉，沉声道。
“边关异族近日又有异动，陛下恐怕暂时还不会动萧山。”
裴淮颔首，眉间微肃，“前不久陛下刚有点想收回兵权的意思，边关就有了异动，恐怕陛下想动萧山不容易。”
“你是说，萧山可能通敌？”温子和沉了声。
“有可能。”裴淮转眸见温子和眉目凝重，“陛下心里有数，萧山也不会让边关真的乱起来损耗自己的兵力。”
他只是想让陛下明白，大兴离不开他，想动兵权还得掂量掂量。
“那你那继母萧若银不得上天了。”温子和看向裴淮，“要不你搬过来住得了。”
裴淮松了眉眼，唇角微勾，“你想日日站着吃饭？”
温子和闻言，面上一片肃然，“你保重。”
其实他也就随口一提，他知道裴淮不管再厌恶侯府，现下也不会搬出来，表现出任何脱离掌控的意思，否则萧若银那疯女人还不知道能做出是什么事儿来。
谈完正事儿，温子和扬着眉，一脸八卦道：“听说午时有姑娘找你，还给你送饭？”
“你如何得知？”裴淮转身坐在亭中，桌上早有侍女摆放着茶盏，修长地手执起茶壶，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
“要吗？”
“大晚上的谁喝茶啊。”温子和也坐下，好奇问道；“她是谁啊？我怎么没听说你有认识的姑娘？”
“幼时在安平镇的旧识。”裴淮浅浅饮着茶，语气平静。
温子和凑近，怀疑道：“仅仅是旧识？”
裴淮看向温子和，认真道：“以前是朋友。”
现在不是了，或者说，不能是，裴淮转头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眼中情绪莫名。
温子和见状，表示理解地拍拍裴淮的肩膀，“在搞定萧若银之前，你还是当个孤家寡人吧。”
裴淮轻声笑道：“那你呢？”
“我？我可不是女子，更何况，我好歹还有个工部尚书的爹，萧若银再疯，也动不了我。”温子和摆摆手，毫不在意。
裴淮笑着摇摇头。
另一边温夫人拉着温周明，细细询问着裴淮的近况，被忽略了一晚上的尚书大人不满嘀咕道：“你方才不都问过言之了吗？”怎么还要问？
“孩子都是报喜不报忧，你知不知道啊？”温夫人没好气地瞪了温周明一眼，转而有叹息道：“清虞去世的时候，他还那么小，毕竟是侯府的世子，我也不好将他接过来照顾……”
温周明揽住自家夫人，“孩子不都长大了嘛，你瞎担心个什么劲儿。”
温夫人叹了口气，但想到裴淮如今健健康康，不像幼时那般不说话，也渐渐放宽了心，转而又想到一件事儿，“你说这俩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没成婚的心思，不行，相看姑娘的事儿不能再由着他们了。”
“哎哟，我的夫人，赶紧睡了吧，明日再想。”温周明深觉头疼，他可不觉得这俩孩子能听夫人的乖乖成婚。
萧若银的事儿，他听儿子说过，但这事儿不好让自家夫人知道，否则要让她知道萧若银将往日靠近言之的姑娘不是弄死了就是弄残了，那不得闹起来。
就连自己儿子与裴淮交好，他也是嘱咐着穿着金丝软甲，以防不测，好在萧若银虽然疯，好歹还算有点理智，他是工部尚书，萧若银还动不到他头上。
本躺下的温夫人，想着想着忽然又道：“裴泽当初哄着清虞嫁给他，不过三年就变了心，又将萧若银娶为平妻。”
她推了温周明一眼，温周明迷迷瞪瞪恍然被推醒，便听到自家夫人对着自己咬牙切齿道：“你们男人果然不是好东西。”
温周明捏着被子，眼中眼泪泫然若滴，儿啊，爹能找你睡不？
温子和送走裴淮，忽然狠狠打了个喷嚏，他疾步往房间走，暗道：天怎么忽然冷了。
……
第二日，江姜早早便到吴家在城郊置办的窑炉去了。
为了此次比选会，吴家便早早在此处建了窑炉，并让工人们从上江赶到京城。
江姜进去之时，洞中温度正高，工人们正在烧制琉璃。
石英砂、纯碱、碳酸钙、方解石、芒硝、按一定比例煅烧后可以得到玻璃液，当初江姜提出制作琉璃时，众人都不解那时何物，更何况，这些原材料他们根本没听过，好在江姜有紫瞳，可以分辨原材料，那段时日，她走了很多地方，才将东西找齐，并教其他人如何辨认。
比例问题有紫瞳在，自然也很好解决，只是，琉璃的烧制，她一知半解，与吴家的工人们研究了大半年，才勉强有了体系。
作为九州商会的首席技术顾问，江姜自由度很高，有吴行舟的资金支持，她可以尽情的试验，虽然大家都不知道琉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还是跟在江姜身后没日没夜的研究，不断改进技术。
当第一个琉璃杯成型之时，那宛如玉石却又比玉石更加清透的材质震惊了众人，虽然技术不成熟，琉璃还有着杂质，颜色不够透明，其间也有不少的气泡，但是也正因为有了颜色上的差距和不规则的气泡，让琉璃显得更加美轮美奂。
自那以后，吴行舟培养了一批人专门研究琉璃的制造，最近这技艺才渐渐成熟起来，但是琉璃并未正式问世。
吴行舟在等一个机会，能让琉璃惊艳亮相的机会。
虽然时间仓促，但城郊的窑炉建的有模有样，比起上江的倒是丝毫不逊色，她掏出昨晚花的图纸，找到负责的陈师傅，问道：“陈师傅，图纸上的能烧制出来吗？”
陈师傅在上江时便与江姜一起研究琉璃，接过图纸一看，便道：“姑娘，这东西看着简单，但是恐怕在温度上不太好掌控。”
“五日后能拿到吗？”
陈师傅蹙眉道：“我尽力一试，姑娘是想要在比选会上拿出来？”
“嗯，您觉得如何？”
陈师傅笑道：“若是真能成功，想必琉璃能立时得到朝廷的重视。”
两人又商议了一阵，陈师傅便下去忙了，江姜一个人在周围逛了逛，等着小六来接她。
烧制琉璃的温度颇高，再加上想要暂时掩人耳目，吴家便将窑炉建在城郊，甚至找了个石洞，此处人烟稀少，与内城相距颇远。
小六将江姜送来之后，便先回了内城，再过几日就要开比选会了，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江姜便让她稍晚一些来接自己。
为了方便取水，当初选地方的时候，便特意找的有山有水人烟稀少的地方，小六还有很久才到，江姜便走得远了一些，不知不觉到了一处陌生的山林间。
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流水潺潺，清澈见底，水中散落着不少鹅卵石，小鱼儿在水中自由自在游动，一时在这边，一时又游到那边。
江姜环顾四周，见并没有人，便脱了鞋袜，坐在一块石头上，将玉白的脚泡进了清凉的水中，顿时惊地水中鱼儿四散。
没过多久，这些没有记忆的鱼儿又晃晃悠悠地凑了过来，江姜一动，鱼儿又被惊开，她像是找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时不时地便来上这么一遭，小腿轻轻划动水面，幽静的林间一时响起她银铃般的笑声。
林间幽静，风中带来草木特有的清香气息。
江姜闭着眼享受着微风拂面，忽然她听见身旁传来脚步声，她抬眼看去，却对上了一双沉静冷淡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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