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江府。
顾承随手拉过一旁的小厮，厉声问道：“她出去多久了？”
“一个时辰。”
“就只骑了一匹马？”
“对，姑娘什么也没说，忽然骑着马出城了。”
吴行舟漠然看着房中的陈设，雕花的窗户完全打开，临窗的花瓶中是侍女新换上的鲜花，晨露未消，娇俏灵动，风过而暗香浮动。清晨换下的衣衫随意搭在床沿，她出远门惯常穿的鞋子还整齐的放在一旁，房中的一切都表示它的主人离开的很突然。
他站在床前，神色平静，衬得顾承的声音愈发急躁。
相比于整日将自己关在木工房的江绪来说，府中的丫鬟小厮显然更可能知道江姜的行踪。但吴行舟并不认为江姜是知道自己的目的而先一步逃跑，毕竟江家剩下的人还在这里，她不可能独自离开。
江绪站在院中不明所以，头发上挂着的木屑显得他此刻神情有些呆滞，但这并不妨碍他生出怒意。
“吴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院中只有十几人，大部分人他都在江姜身边见过，但此时这些人持着兵刃，冷着一张脸，戒备地将自己围住，显是不怀好意。
婚都没提，就敢随意进入姑娘的闺房，还将姑娘的父亲拦在一边，真是毫无道理，这门亲事以后休想他同意。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缓步从江姜房中走出来的男子，暗紫色的锦衣用暗色金线勾勒，有什么东西的利爪在绣着的祥云间若隐若现，低调中透着华贵，不用细看也知道必然做工精良，比之宫里那位的或许也不遑多让，大兴朝首富，当有这般财力。
吴行舟不答，由着手下将江绪带了下去。
“少主，我带人去追”顾承眉头紧皱，急促道。
吴行舟回头淡淡看他一眼，不疾不徐地道：“不必，她会回来的。”
“即刻起，城门能进不能出，等江姜回城后，立刻关闭城门。”
有人领命急速而出，立即将命令传达到分布在上江的众人。
这么些年，九州商会的势力早将上江城渗透得千疮百孔，几乎在命令传达到的瞬间，上江城便毫无阻碍的立刻易主了。
江姜骑马而回，一路急行，门口守卫是江姜认识的，正兢兢业业守在两侧，她随口打了个招呼，便向江府而去。
刚一离去，方才还笑脸相迎的人，在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长街上时，立刻转身关上了城门，落了锁。
“老江，我要去一趟京都，可能要呆很长时间。”江姜风风火火地冲进院中，朝着木工房道：“相看的事儿您就别忙了，我不去。”
未等木工房里传来应答的声音，她又火急火燎地返回自己的房间，打算收拾东西，趁着时辰尚早，还能赶上一段路。
在推开房门之前，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一路走来，家里未免太安静了些。
当初老江坚持大房子空荡荡的没有家的感觉，是以江姜虽然算九州商会的二东家，但江府买得并不算大，不过家中负责日常事务的小厮丫鬟还是有两个的，这一段路却没见到半个人影，安静得有些诡异。
就连喜欢在门口嗑瓜子的门房也不见了身影。
长街上小贩的吆喝声，人来人往的喧闹声还真真切切地传来，显得一墙之隔的江府安静的有些诡异。
江姜停住脚步，轻吸一口气，返回木工房。
房门紧闭着，往日里簌簌不绝刨木头的声音今日竟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敲了敲门，胡乱想着若是没有人开门，她该是马上跑出去还是先找到老江，门却忽然开了。
门内吴行舟淡着一双眼，朝她笑了笑，他身后，老江耷拉着脑袋人事不省地被人架在一旁。
上江城风雨欲来之时，裴淮已抵达京都。
他将上江所获消息写于奏折上呈皇帝，并在几日后另书一封寄予裴林，信中并未提及江绪，只将萧若银当年所做之事平铺直叙，然而现下并无直接的证据，即便有，萧山如今兵权在握，权势滔天，单单凭此并不能将他的独女问罪。
给裴林写信，是因为他相信给萧山找麻烦裴林是乐见并愿意掺一脚的。且这件事从上呈皇帝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秘密，没有隐藏的必要。更何况给萧山制造麻烦，或许还需要借同在军中的裴林之力。
裴林最终会如何做，裴淮并不太在意，他在意的是皇帝对萧山的态度，萧山功高震主，皇帝早已心生忌惮，有心整治，只是缺少时机，裴淮的母亲是书香世家苏家的嫡女，虽然当初因为执意嫁给裴淮的父亲而造到家族的驱逐，但毕竟是家主嫡女，她的死若不是意外，必然需要给苏家一个答复，不可能轻拿轻放。
而就看这个削弱萧山兵权的时机，皇帝想不想接住了。
然而不久后，刑部查出的藏书楼失窃以及与域外联系的线索都指向了前朝，朝廷的视线顿时被前朝余孽吸引，手握重兵的萧山便不能在此刻动了。
大兴朝平静之下暗藏着即将汹涌的波涛。
半月之后，朝廷方面还未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之人，幕后的势力反而主动的显于人前。
上江城，封城了。
上江是大兴朝的贸易中心，每日进出的商队众多，交易频繁，但自某一日起，上江城许进不许出，连着两日如此后，便是连进城都不让了，彻底封城了。
显露人前的前朝之人手握早便失踪的前朝玉玺为令，以上江为中心，划州而治。而这时众人方才知晓，工部藏书楼失窃的东西便是那玉玺。
前朝覆灭前夕，有内侍奉命将玉玺藏于工部秘密建造的暗室之中，然后一把火烧了知晓此时的人和建造图纸，以图有朝一日光复朝廷。
消息传回京都，朝廷立刻抽调了隔壁州县的兵力赶去查探。恰在此时，域外大批军队蠢蠢欲动，在边境频频骚扰，朝廷打算增援上江的兵力不得不先赶往边境。
而上江城却在此时出现了一批精悍的军队，不过数千人，却凭借着精良的武器和充足的粮草以及矫健的身手，以一敌三，趁着朝廷反应不及，防备松懈，迅速以上江为起点，向周边侵占，里应外合，短短半月，便占领了包含上江在内的两个大州。
虽然大半兵力都得驻守边境，但这半月时间，也足够朝廷召集兵力，向前朝发起反攻。但九州商会兵器粮草富余，虽然底兵力悬殊，双方势力竟一时僵持，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上江城，江家。
江姜看着与门口守卫第一百零八次唇枪舌剑交锋却无功而返的江绪，垂头沉默不语。
江绪转身时暗暗叹了口气，收起方才无赖的模样，缓步迈进院中，见江姜站在一旁，勾起唇角勉强笑骂道：“别看了，去让厨房开饭吧，说了这一晌午，都饿了。”
江姜垂了眉眼，站在阴影里，显得有几分萎靡，她哑了声音道：“老江，对不起。”
江绪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淡声道：“别担心，先吃饭吧。”
一月前，九州商会出现的死士包围了江府，但这些人并未对江家人如何，只是限制了他们的行动。
这段时日，他们只表达了一个目的，那便是要□□。
江姜自是不会给，只道不知那是何物。
自那日在木工房见过吴行舟后，到江府来向她索要火药配方的便只有顾承。顾承一直等着江姜开口，态度倒还算温和，但近几日他逐渐凝重的神色让江姜知道，外界形势有变，商会等不了多久了，无论如何她都必须给一个结果。
饭桌上，江姜看着眼前神色如常用着饭的两人，放下手中未动的筷子，沉默一瞬后开口道：“商会今日又来人了。”她看了眼桌上还算丰盛的菜色，“或许明日便会对我们施以刑责，但是我不会说的。”
她定定看着眼前依旧吃着饭的两人，哽咽片刻，勉强稳住自己的情绪，哑声道：“即便你们会死。”
江绪叹了口气，朝江姜碗里夹了一块金黄的小酥肉，又给江小川夹了一块，声音微扬，“哭什么，多大点事儿，千万别说，那可是我们老江家的传家宝，怎么能轻易告诉别人。”
见江姜居然哭得更厉害了，江绪一时间不知所措，忙给江小川使了一个眼色，这时候干什么饭，赶紧安慰安慰呀。
江小川挪过去，“姐，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决定，是我们江家三人的意思，你不用感到抱歉。再说了日后指不定会因为我们此时宁死不屈的气节而名流千古，读书人……”
眼见江小川即将与学堂中的老夫子一般说个没完，江绪起身拿起筷子狠狠敲了敲他的头，“赶紧吃饭，话这么多。”
江小川迫于江绪的淫威，住了口，埋下头大口吃饭。
“快吃吧，不是说明日可能就没好日子过了吗，赶紧吃，别浪费了。”
江姜破涕而笑，暂时压住了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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