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这一觉,是冒顿自去月氏国以来,睡得最沉稳最香甜的一觉。
梦中,他又见到了兰佩,正在焉支山的岩洞里翘首等他打猎归来。拎着猎来的野兔攀上山岩后,他趁她忙着生火的功夫,悄悄将藏在袖中的一条小花蛇放到她腿上,花蛇一路向上爬行,很快爬到了她的胸前。
兰佩生完火,刚把烤架支上,一低头,看见了正匍匐在自己心口的那条小花蛇。
“啊!”得一声尖叫,她瞬间像是入了定一动不敢动,脸色都变了。
冒顿坐在一边,看着她吓傻的模样,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一样,笑到打跌。
“快!快帮我弄走!”
兰佩的声音哆哆嗦嗦,像是要哭出来。
“这么小的蛇,又没毒,你自己扔了便是!”
冒顿依旧坐在原地没动弹,笑出了泪花。
“好哥哥,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兰佩不敢动,不敢抓,僵在那一个劲地哀求。
冒顿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擦了擦眼角,才发现兰佩已经哭了出来,大概是吓得不敢出声,只有大滴大滴的眼泪向外涌着。
“胆小鬼,这有什么好哭得!”
冒顿这才起身过去,一把抓住她胸口那条小蛇。
手指向内锁紧的一瞬,他分明触到了她已然柔软起来的前胸。
愣了下,像是触电一般,他飞快收回自己的手掌,转身将小蛇扔下了山崖。
不等他回身,兰佩已经扑上来,使了十足的力气要将他推出山洞:“走,你给我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我走了,再有蛇来,谁帮你抓?”
推搡间,冒顿不自觉地将目光重又投向先前触碰到的地方,看不出来,小身板还挺能藏肉……
咋嘛着嘴醒来时,他正睡在居延海一望无际的芦苇荡里,汗血马悠然自得地在岸边饮水,四处鸥鹭翻飞,于水面间带过点点波纹。
自那次分别之后,他已有三年没有见到她了。
期间,秦军来犯,他领兵仓促应战,渡河撤退后才得知她的母阏氏在封地因病离世,彼时右贤王和兰儋都在阵前,不知她是怎么熬过那段艰难日月,而后他又被送去月氏为质,连同她传个口信的时间都没有。
一别三年,她已过了约定嫁与他的年纪。
见不到她,方知自己想她。
不知从何时起,她在他心中便像长了根一般,随着年龄样貌的变化一直长一直长,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包裹住他的整颗心,只等开花结果。
他想不出,三年未见,从前一心粘他的小姑娘长成什么模样了,见不到他的这些日子里,可有想过他?
他更拿不准,此次,若他能顺利回去,一心欲置他于死地的父王是否还会履行婚约?
无论如何,他必须活着回去,翻越合黎山,穿过流沙,横渡居延海,活着回去。
唯有活着,才能再见到她只会为他绽放的欣喜若狂的笑脸,听见只有她对他叫的那声:“冒顿哥哥……”
冒顿想要起身,才感觉到全身如同烈火炙烤般的疼痛,根本没有一丝的力气支撑他站立。
遍体伤痕迅速将他拉回到残酷现实中。
那些以命抵命的死士,虽蒙面黑衣,冒顿还是从他们挽弓挥刀的一招一式中辨出了身份。
他们来自匈奴,是父亲的死士。
太过熟悉的刀法,他又怎会认错。
头曼如此急切而又残忍地要置他于死地,即便活着回到单于庭,谁又知道,等待他的不会是更为疯狂的杀戮。
而他,从月氏逃出的那一刻,已全然没有退路。
穿过层层叠叠的芦苇,他看见了居延海波光粼粼的水面,能够再一次睁开双眼,他想,大概是太阳神的眷顾。
汗血马吃饱喝足,重又回到他的身边,轻轻用鼻拱了拱他,拉回他的思绪。
他艰难地攀住缰绳,马身微微倾侧,他顺势重又伏上马背。
马蹄橐橐,耳畔呼呼生风,父亲要战,他唯有相迎,以血祭旗。
只要他的身边,一直有她。
……
山中无事,兰佩活了两世,日子难得清闲。
心中却如万马奔腾,每天都有无数的念头飞过,太多的不定由她劳神操心。
日升月落,一天的日子总是那么漫长,掰着手指算了又算,终于挨到了第五天。
两人早早收拾好行囊,兰佩还在算着回去的时辰,阿诺不解:“小主是在等什么人吗?”
兰佩难得一脸严肃:“是,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
冒顿回到单于庭的时间如果与前世没有变化,应是五日后的酉时。
她们从单于庭来时,走走停停花了五日,回去若是稍快些,便无需太早动身。
最好在他先入单于庭,众人惊慌未定之时,她再趁夜色消无声息地现身。
有他替她阻挡在前,再有父亲和哥哥的加持,她便可全身而退。
如此盘算好,待到两人动身,已近午时。
出发前,兰佩特意在泥地腐叶里一阵翻滚,弄得灰头土脸,披头散发。
“小主你这是……”
“佯装坠崖,你照做便是!”
“…”
一路阴天,像是要落雨。
两个辨不出模样的女子策马在林间驰骋了一阵,天色越来越暗,厚厚的黑云压住阴沉沉的天,一阵阵裹挟着碎石和树叶的狂风呼啸而来,马儿逆风艰难行进了一阵,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兰佩心里涌上阵阵不安,她拍了拍赤龙驹的脖子,谁知马儿竟回头紧咬住她的毡靴,眼里分明透出恐惧和危险。
四下张望,此刻她们所停驻的地方,是山谷中喇叭形的开口处。
兰佩猛地转头,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距她们不足百米的山坡上,在阴沉昏暗的天光下,竟然出现了一大群毛色灰暗、杀气腾腾的野狼。
离她们最近的,是几头大如雪豹的巨狼,而狼群中被簇拥着那匹全身灰白的,大概便是它们的白狼王了。
此刻,这群穷凶极恶的野狼正用阴森的眼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猎物,如箭簇般的目光飕飕飞来,几乎把兰佩射成了肉糜。
很快,狼王不知发出了什么指令,十几条蹲坐在地的大狼呼地一下全部站立起来,长尾平翘,像即将出鞘的刀铤,一副居高临下、准备扑杀的架势。
兰佩只觉头皮阵阵发麻,手心里已攥出了一片冷汗。
“小主快逃,我来应付它们!”
阿诺说着已经抽出身上利箭,“咻”得向狼群中射去。
大概是饿极了,或是对到手的猎物势在必得,这群野狼竟无一退却,迎着箭矢朝她们猛扑过来。
赤龙驹慌不择路,撒蹄便跑,很快落入了狼群的前后夹击。
此时,阿诺已策马冲进狼群,挥舞着手中的弯刀,朝向她扑来的野狼猛扎进去,腥红的狼血顿时喷涌而出。
发现同伴受伤,狼群开始反攻,兰佩身下的赤龙驹被一匹头狼咬住了马尾,失去平衡,其他巨狼见状,一扑而上。
赤龙驹前蹄一软,将兰佩摔落在地。
面对紧追她不放的那只巨狼,兰佩抽出刀铤,以伏击状慢慢退后,巨狼一个猛扑,兰佩看准时机,挥刀直捅向它的咽喉。
巨狼一声惨嚎,两股狼血从颈动脉喷出,疯狂地挣扎了一两分钟后瘫软在地,一条血舌从狼嘴的空隙间流了出来。
“小主当心!”
不等兰佩起身,听见阿诺一声惊呼,却是迟了,随着一条白影倏得闪出,兰佩直觉腰侧一阵撕裂的剧痛,整个人瞬间被白狼王摇拽着丢了出去……
原来,被狼咬会是这么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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