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孟焕打开孟熠的房间——把她整个人吞噬了的地方，她微弱的生命在这里衰竭、耗尽。

        深棕色的牛皮本静静的躺在书桌上，那是孟熠的日记本。她喜欢牛皮纸，翻开，有隐隐的草木味道，仿佛被伐锯的木料重新变成了生机勃勃的树木，站成永恒。不像a4纸，惨白惨白的，一看就知道是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

        孟焕拿起日记本，旁边的钢笔脱了帽，笔头上有一层薄薄的墨水风干的痕迹。日记本上的字笔迹凌乱，面目狰狞的像是爱德华·蒙克的《呐喊》。歪曲的字迹是从孟熠被关在这个房间里开始的。

        “我睡觉前妈妈给我热了杯牛奶，牛奶有点淡淡的苦味，我喝完，便沉沉睡去。醒来，我的手机、钱包、身份证都不见了，门窗安装了防盗锁。‘我不能看着你堕落下去’，我要为我的堕落道歉，而囚禁是为了救赎。”

        “‘刘阿姨的儿子从小就喜欢你，他今年大学毕业，年龄也合适。这个月订婚，大学毕业就结婚，婚后，在苏山定居。’寥寥数语，却轻而易举的敲定了我的一生。她以为这是重生，可我早已夭折。”

        “‘熠熠，你的错误，是妈妈造成的，妈妈会帮你，把这个错误改正。把你从偏离的轨道拉回来。我爱你，即便，我用刀划破你的灵魂，你依然可以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或许，你现在无法理解，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感谢我把我的意志强加于你。我宁愿你现在恨我，也不愿意你以后的人生在秽污中涵泳。熠熠，你是我的天使，我的宝贝，从出生那一刻就紧紧攫住我整颗心的雪花莲。我爱你，你要像笃定太阳东升西落、月有阴晴圆缺一样笃定我爱你。如果，妈妈伤害了你，那也是爱到极致的罔知所措。’妈妈爱我。妈妈的爱是比深渊还深的爱，深不见底的下面还是深不见底，我不敢直视。我很抱歉，我的爱，早已高位截瘫，是不能移动的四肢，是脑死亡的人体，是没有灵魂的生命。妈妈爱我。别人为了错误道歉，我为了爱道歉。”

        最后一篇日记写在孟熠自杀的前一天晚上，笔尖划透了两页牛皮纸，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刻入骨髓。那晚，她只在上面刻了两个字——“孟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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