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人微言轻
阿莲有些无奈,每一次她只要稍稍显露出愁容,小桃便以为是她又想起父母,回回都要和自己闹上一闹。
小桃是祖父将她带到自己身边的,她来到青遥山上时只有五岁,她只比小桃年长了两岁。两个人算得上是一起长大,她没有家人,便把祖父和自己看作了家人。
从她知道父母不过问自己的那天起,她这心中就存下了芥蒂。在她眼里,只有自己是她的家人,而父母甚至连外人都比不上。
阿莲朝她招招手,“快过来坐。”
小桃心中生气,但每次被她温言软语哄着,也很快便消解了。她走上前,坐在床边上将手放开,那残破的一页信纸便露了出来。
阿莲从她手心接过,略微有些出神。
梅氏酒坊在扬州城扎根了十年,仅靠一壶“风雪离”就闻名大梁,这酒的配方是祖父早些年在塞外得来的,祖父带回扬州后便潜心研究起酿酒来。
偶然的机会下,经过改造的“风雪离”在扬州城一炮而红,再加上父母这些年的费心操持,梅家的家业也越做越大。
去年秋天,突然的一封懿旨来到扬州城,“风雪离”成了太后娘娘的寿宴用酒。她当时还暗自替父母高兴过,可她万万没想到,这竟是一切痛苦的开始。
一个月后,“风雪离”有毒的消息不胫而走,寿宴上出了问题,官员们喝完酒纷纷抽搐,浑身麻痹。害怕的父母在家中自尽,她还未从祖父病逝的打击中走出来,就莫名遭此劫难。
这半年间,她辗转反侧,若不是早早求了楚康坊的怀玉妈妈,现如今她还不知身在何处。
也难怪小桃每回都要与自己生气,这么些年,父母除了向祖父讨教酿酒配方以外,从未去过青遥山,而她想要下山,也根本见不到父母。
小桃更是把父母看成了吸血的水蛭,不光毫无付出,还要连累自己受罚。
“姑娘,既然咱们远离了扬州,就别再想着他们了,我们现在完全可以开始全新的生活。”小桃眼神里流露着真切。
全新的生活?她有些恍惚,真的可以吗?就在祁州?就在将军府?
小桃见她不说话,又道:“小桃瞧着,将军正直善良,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姑娘为何不好好考虑,留在将军身边?只要能有个名分,也算是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啊。”
她知道小桃费心为自己打算,可就这么以不明不白的身份留在他身边,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风雪离一案未明,父母的自尽也疑雾重重,她很想像小桃说的那样,什么都不管,只需要过好眼下的日子便好。
可是她内心总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在喊着,她要弄清楚这一切,她要知道这么些年父母疏远自己的原因究竟是什么?还有那些刺客,为什么要冲着自己而来?
她缓缓摇了摇头,“小桃,你知道吗?在刑部的卷宗里有我的名字,而我,现在是奴籍,是奴婢,是可以任人买卖的奴婢。太子殿下到扬州看上我,便将我买下送到了将军身边,若是将军不喜欢,他可以随意将我再卖给其他人。”
“姑娘~”一听她这么说,小桃有些难受,她明白姑娘的顾虑,自己又何尝不是被买到了姑娘身边。好在她运气好,遇上姑娘和老太爷这么好的主子,她们刚来将军府半月,将军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也不敢随意打包票。
“小桃,你知道我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什么太大的抱负,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在青遥山上看春花,赏秋月,和你,和祖父过上平静安稳的一年又一年。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如果我要摆脱被人买卖的命运,就必须要查清楚风雪离一案的真相,只有真正替自己洗脱了冤屈,才能堂堂正正挺直了腰背做人。”
小桃知道姑娘一直怀疑风雪离一事有蹊跷,风雪离在扬州城卖了整整十年,没有出过任何问题,为何偏偏到了京城却成了害人的毒酒?
“姑娘,可是我们人微言轻,又如何能触碰得到真相?”
小桃的话让她沉默,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
可是,将军有。
阿莲满怀着心事睡下,她目前还没有想到法子,如何才能让将军肯插手调查?
这几日纪濂似乎也很忙,但每日回府总会要她陪着用一顿晚膳,她腿上的伤也愈合得差不多,除了不能快速走动,基本不影响日常行动了。
这些日子的相处,阿莲也对这位将军有了基本的了解。他平时不爱说话,总是喜欢自己一个人静静呆着,看起来不好接近,实则很容易说话,甚至很多时候还很温柔。
习惯了将军的沉默寡言,和他待在一起哪怕是不说话,似乎也觉得十分安心,可能这就是将军能带给她的安全感吧。
今日她刚走至花园,见园中月季开得正盛,便忍不住停驻细细赏玩起来。
这月季花朵硕大,金黄的花瓣边缘微微泛着红晕,宛若天边朝霞绚烂夺目,枝条舒展,每一株姿态各异,却都优美典雅,丝毫不输牡丹的雍容华贵。
她正瞧着,却隐约听见西北角上的花房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随后便看到那花房嬷嬷鬼鬼祟祟从那绿叶繁茂的绣球丛里钻出来。
这个时节,绣球早已谢了不少,只有零星几朵生命力极强的还挂在枝头,只可惜那花瓣也都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
那花房嬷嬷钻出来四处张望了片刻,她蹲在月季丛旁,那嬷嬷似乎是没有看到她。
等那嬷嬷走远后,阿莲有些好奇地走上前去,那翠绿的绣球丛下似乎被扔了什么东西进去。
她身姿娇小,便蹲下身子偏着头朝里头看去。一堆干燥的泥土包裹着一棵早已枯死的兰花,那枝条纤细,虽已变了色,但还是能看见叶片边缘上白色的条纹。
想必是花房嬷嬷不小心将这兰花养死了,这才趁着没人的时候丢弃在这花园里。
她也没当回事,起身就往东院走了过去,落日余晖洒在这花草丛间,平添了一分宁静。
她还没进院,就远远看着楚义和周冀立在庭院中和将军正在交谈着什么。
她没有着急进去,反倒停在了院外的路上,静等着他们说完。
这二位她也见过许多次了,那个叫楚义的和将军一样,时常板着张脸,瞧上去并不易亲近。
另一位叫周冀的却总是让人心情愉悦,他比楚义矮了半个头,麦色的肌肤衬托,那口雪白整齐的牙便十分显眼,他的嘴边时常挂着笑容,每次见到她总会笑着与她招呼上两句。
这二位在祁州营的地位想必不低,不然也不可能随意进出将军府。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一回头就对上周冀灿烂的笑容,远远就向她招呼着:“姑娘又来找将军用膳?”
她微微朝二位福身,浅笑道:“不知将军可忙完了?”
周冀笑着走上前来,只道:“将军在等姑娘你呢,快些进去吧。”
阿莲一笑,又福身道:“二位小将军慢走。”
她走进去时,纪濂正好要起身进屋,浅绿色的衫裙摇曳,天边的晚霞红透,也不如这一抹清新。
纪濂见她行动自如,便出声问:“腿上的伤还疼吗?”
纪濂今日似乎出了趟远门,身上还穿着一身便于骑行的劲装,阿莲缓缓走上前来,在他身前行礼,柔声道:“多谢将军关心,已经不疼了。”
她的眸中流转着霞光,让人移不开眼,甘愿沉沦。
“嗯”,纪濂随手将她牵起来,便径直领着她往屋内走去。
身后的阿莲看着自己突然被将军握住的手,眸中闪过惊讶之色,将军竟然牵着自己?
她比纪濂慢了一步,直到手上传来力量,她才赶紧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手中的柔荑软若无骨,摩挲间还格外光滑柔嫩,牵起来感觉很不错。
两人刚在桌前坐下,常嬷嬷就将膳食送了上来。茶香鸭、西湖牛肉羹、莲子鸡汤、翡翠元子、桂花糖藕,还有两盏樱桃蜜露。
每次她来东院陪将军吃饭,似乎将军都喜欢刻意照顾她的口味,准备的都是偏江南的菜色。
今日常嬷嬷刚退下,她便柔声说道:“将军每次吃饭其实不必特意照顾阿莲的口味。”
纪濂并未直接回应,只提起筷子说道:“府里新来的江南厨子,你试试看,地不地道?”
江南厨子?阿莲心头微动,难不成还是将军专门为自己请的?
她提起筷子尝了尝那茶香鸭,鸭肉软而不烂,酱汁厚薄适宜,这茶的味道品起来,颇有几分龙井的味道。
她放下筷子直称赞:“尝起来十分不错。”
纪濂听她不吝称赞,也夹了一块茶香鸭送入口中,细细品尝后才道:“你喜欢就好。”
阿莲浅浅一笑,又重新提起筷子朝那桂花糖藕递了过去,正吃着,又听得将军忽然出声道:“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这江南菜,我吃着也不错。”
阿莲抬眼看他,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似乎很少有事能牵动他的心弦。
她有时候甚至会想,将军既无口腹之欲,也不喜富贵权势,身边甚至没有莺燕环绕,那他究竟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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