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相去甚远

“真的假的？”
顾华菁抱着庆幸的希望又问了一遍，绿枝却无情地点了点头，“真的，外面儿都传遍了，康管家连流园的门都给关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来见见小姐呢。”
“……”顾华菁闻言顿时两眼呆滞，泛出死鱼一样的神采。
有没有搞错？这事儿有什么可宣扬的？三皇子不觉得难堪吗？她的名声可不好啊！
破罐子破摔似的，顾华菁又追问了一句，“那外面，都是怎么传的？”
“外面说，是小姐的那首诗词让三皇子动心了，像小姐这样重情重义之人，白家二公子看不上，三皇子却是十分欣赏，所以才……才……”
传言的导向，好像有些问题啊……
顾华菁抬起头，“就没有说我不知廉耻勾引三皇子的？”
“暂时没有，外面说三皇子可诚心了，三皇子虽然风流，可是皇子府内别说正妃了，一位侧夫人都没有，这次闹得如此重大，皆是因为被小姐您给打动了。”
打动个屁啊！
顾华菁忍不住想爆粗口，说的跟真的似的，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打动三皇子的事情？
还不是因为自己好歹也是朝中重臣之女，不能随便骗上手罢了！
三皇子想要的，不过是自己的药膳手艺，是一个可以替他将养那位小少爷，且不会泄密的人而已！
他怎么能这样？因为一己私欲便不管自己愿不愿意吗？为了他的私心，就可以冠冕堂皇地将她的生活全数打乱？
顾华菁恼火得不行，咬着唇瓣思索该怎么办才好。
一旁的竹酒轻声提醒，“小姐，今日是去方府的日子，这个时辰，您也该动身了。”
“……”顾华菁顿时颓败下来，还有方府，她都要给忘了。
总一直窝在流园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出去转转吧。
“备车吧……”
这一次，顾华菁仍旧是从侧门进入方府，一路来到简竹轩，似是比之前更加清幽了，毫无人气。
“顾四小姐请，老太爷已经在里面了。”
修竹恭敬地为她带路，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下。
简竹轩里安安静静，连个走动的下人都没有，顾华菁意识到方婉馨跟她说的并无虚假，方家果然不敢在午后来打扰老爷子。
默默地往里走，竹屋的门是开着的，顾华菁走进去，看见了闭目养神的老太爷。
“来了？真是难请。”
方老太爷闭着眼睛口气不好，顾华菁撇撇嘴，她又不想来。
“方老太爷安好。”
“这些虚礼先省省吧，我还头一次见着不愿做我门生的，你能告诉我理由吗？”
“小女子才疏学浅……”
“废话就不用再说了，再不学无术的人能有这个机会，都恨不得死缠烂打地不放，你倒好，三请四邀的，还能以起不了身做理由？”
“……”顾华菁黑线，爹爹果然是如实说了。
“那个……”
“做我的门生有什么不好？你出去看看，我的门生哪个不是受人推崇？便是朝中官员见了都得给几分薄面，你却不愿意？”
“我为何要愿意？我又不出仕，又没想着再嫁人，再好的名声对我而言，又算什么？”
方老太爷的咄咄逼人让顾华菁也没了敷衍的耐心，她心头本就烦乱，忍不住原形毕露，口气随意了不少。
“怎么，不装了？”
“老爷子您到底想干嘛？您瞧着，也并不想收女门生啊，我自觉点不是更好？”
“想不想收那也是由我决定，哪儿能由着你想不来就不来？”
方老太爷重重地拍了一下手边的案几，眼睛瞪得大大的。
顾华菁抿抿嘴，又是个好面子的！
“那成，反正我也学不了什么，怎么能耽误您宝贵的时间，您便将我撵出去吧，皆大欢喜。”
“小丫头你别太得寸进尺了，我说过的话岂有反悔的道理？我说了收你就一定要收，哪儿那么多废话？”
“……”顾华菁欲哭无泪，所以老爷子到底在坚持些什么啊？
方老太爷忽然话题一转，“你刚刚说，你没想着再嫁人，那外面传的你要当侧夫人了，又是从哪儿来的？”
顾华菁翻了个白眼，“您老也喜欢八卦啊？”
“八……”，方老太爷险些被噎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别跟我顾左右而言他，你做的可是跟你说大相径庭。”
被人这么冤枉，顾华菁头一次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反正她也不用再装什么大家闺秀了，于是没什么正形地瘫软在椅子上，满眼无奈。
“烦都烦死了，怪只怪我太国色天香，便是我心里不愿，也免不了受人青睐啊……”
“丫头脸皮怪厚的。”
“难道不是事实？”
顾华菁抬了抬眼皮，郁闷的神色让方老太爷心中困惑，她是真不愿意？
可是为什么？能做皇子的侧夫人，以后封王便是侧王妃，这样的殊荣，她为什么不愿意？
哦，不过也能理解，别人都趋之若鹜的自己的门生，这丫头还不是照样不愿意？真是个怪丫头。
“行了行了，谁管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既然来了，就把你面前的这些策论都看看，看完了跟我说说。”
“不是吧……”
顾华菁先前还觉得书案上这么多东西碍眼呢，原来都是给她看的？这么多，看到何年何月？
“哪儿那么多废话？让你看就看！”
方老太爷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别以为仗着你爹的疼宠就真的不学无术，身为顾家的女儿，这点点都看不了，你好意思吗？”
“我……”
顾华菁正想反驳，方老太爷却已经不搭理她了，一个人晃悠晃悠去了竹屋外的凉亭。
那一桌子的策论看在顾华菁眼里，变得更加碍眼，可怎么办呢？老太爷激将法都用出来了。
心情烦躁的时候，看看东西定定神，也许也不错……
一整个午后，顾华菁就悠闲地窝在竹屋里。
中途只有青梅进来送些茶点，再无人打扰。
顾华菁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慢悠悠地一本一本瞧过去，只觉得方老太爷还真是挺有眼光的。
选的这些门生，都极有潜力，能跳脱出狭隘的格局看问题，切入点也都十分犀利。
慢慢的，顾华菁的心情平静了许多。
这些与她同岁的年轻人，心中蕴含着巨大的志向，他们想要为了国朝燃烧自己，字字句句透着坚韧的心性和热血。
与他们相比起来，自己真的是，太过安逸了。
顾华菁将手中的策论丢到一边，抬头闭起眼睛养神。
她的烦恼，不过是不能骄奢淫逸地过自己安稳的日子，这与胸怀大志的人想必，太不值得一提。
应该，是会有办法的吧？
她不想成为别人的工具，这不过分吧？是不是跟三皇子好好儿说说，他就能相信自己会保守秘密呢？
都是人，应该不会太离谱吧？
顾华菁的焦虑略微平静，她想和平地解决问题，就算现在人尽皆知，如果能让三皇子打消这个念头，她甘愿再背一个黑锅，反正虱多不痒，锅背多了，也就不怕了。
“看得如何了？”
顾华菁睁开眼睛，方老太爷背着个手，跺着步子走进来。
“差不多了。”
“哦，那你有什么想法？”
“哦，没有。”
方老太爷的脸色一黑，“怎么会没有？对这些策论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顾华菁不明所以，认真地想了想，“都……挺好？您不会是要让我挨个儿夸一夸吧？”
“谁让你夸了？！那日你不是说得头头是道，怎么今儿就没想法了？”
那日？
顾华菁想起来了，方老太爷指的是自己说的关于社会资源配置的事情？
她灵光一闪，方老太爷坚持要自己来方府，为得不会就是这个吧？
那些显得陌生又有相关联系的政策，让老人家心生兴趣了？
那是不是，如果自己不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方老太爷就不会再坚持让自己做他的门生了？
顾华菁似乎觉得她找到了问题的突破口，可是当她抬头，看见方老太爷眼中想要掩藏的殷殷期待之时，她忽然，一句敷衍的话都说不出口。
就像是那些身怀抱负的青年，眼前这位老人家，又何尝不是一样？
他心系国朝，才会以如此高龄仍旧孜孜不倦地教授门生，为得，不就是想将自己的抱负，传承到这些年轻的生命中吗？
他会放下身段去顾府抱怨，会调整时间也要让自己过来，兴许只是想多听一听，那些不一样的言论……
“我……觉得里面有一个观点有些意思，关于依法治国和以德治国的优劣……”
顾华菁的声音慢慢的舒展开，这些写的十分真挚的策论，联系从前她学过的一些知识，让她说得很平顺流畅。
刚刚还颇有不满的方老太爷，听得眼睛都不眨一下，间或提出自己的疑问和看法。
竹屋中，两个相隔了不知道多少朝代的灵魂，进行着学术上的碰撞，让顾华菁一时忘记了所有的焦虑。
“修竹大哥，要不，你再进去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我家小姐还未用晚膳，你们家老爷子也不要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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